陈谊的眼睛是极浅的琥珀色,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很亮,很勾人。

  说完,她怔了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说。

  叫号大厅和诊室之间隔着一道电动玻璃门,门外有两个戴口罩的护士负责核对号牌。

  门打开,又关上。

  一阵穿堂风不急不徐,掠过沈小姜的心头。

  陈谊站在风的中央,微风撩开她的头发,露出耳颈交接处雪白的皮肤。

  她被风包围,裙摆掀开一个不大的口子,像是一朵洁白的莲花被无声拨弄了一番,清幽的香气自花蕊缓缓散出,沁人心肺。

  像刚晒过的被子,有阳光的干净味道。

  明明是一副极具攻击力的长相,却柔和的让人心疼。

  “好,我陪你。”沈小姜猛地回过神来,看着陈谊的眼睛,点了点头,扔掉吃了一半的棒棒糖。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诊室。

  医生是个戴着厚重眼镜的中年男人。

  他看看陈谊,又看看沈小姜,“哪位打针?”

  陈谊点了一下头,小小的张嘴,“我。”

  听得出来,她对医生说话的语气和对沈小姜的完全不一样。

  医生面前只有一张椅子,陈谊的手不方便,沈小姜眼疾手快,帮她拉开。

  陈谊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乖乖坐下。

  医生简单询问了几个问题,而后就准备给陈谊用针。

  “把外套脱了,”医生说完便转身拉开一个帘子,“进来坐好。”

  陈谊听到医生的话后,眉心轻轻拧了一下,但是很快又舒展开。

  “没有女医生吗?”沈小姜一边说,一边朝门外张望。

  在她老家,打狂犬疫苗不一定非得去医院挂号,妇幼保健中心就能打,那里基本都是女医生。

  算不上偏见,这大概是沈小姜对男医生的刻板印象。

  她觉得,他们下手可能有点重。

  “传染病科唯一的女医生,今天轮休。”男医生拿着针筒,见怪不怪地说道。

  陈谊很淡然,就准备脱外套。

  “哎,等等,”沈小姜拦下她,“医生,可以不脱外套吗?”

  医生摇了摇头,“注射处在上臂。”

  “她的开衫很宽松,手臂也很细,没问题的。”沈小姜眼神很真挚。

  医生没有反对。

  陈谊愣神一秒后,抿着嘴浅浅的笑了一下。

  她起身走了两步便回头看了一眼沈小姜。

  不知道为什么,沈小姜从陈谊的眼睛里,看见了弱小和无助。

  接着,她二话没说,直接跟了过去。

  医生推了推眼镜,老气横秋地说:“闲杂人等外面等候。”

  沈小姜不为所动,抬手拉上蓝色的帘子,龇牙咧嘴道,“我不是闲杂人等,她是我小姨。”

  不等医生再说什么,沈小姜就是不让陈谊脱外套,一边帮着陈谊撩起袖管,一边说:“她胆小,我不能让她一个人。”

  陈谊的心里咯噔一声,原本平静的湖面,被扔进了一颗石头,湖面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这么多年,她一直,一个人。

  医生没办法,不再把人往外面赶。

  他拿来棉签,蘸取碘伏,给陈谊的伤口处消毒。

  沈小姜弯腰低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医生的手,“麻烦轻点儿。”

  医生的手抖了一下,表情不耐地撇撇嘴。

  处理完伤口,沈小姜下意识的伸手帮陈谊压住消毒贴。

  陈谊看着她低俯的侧脸,嘴角轻轻扯了扯。

  这个小朋友,好像也把她当成小朋友了。

  *

  打完狂犬疫苗,陈谊捂着胳膊面露难色。

  “现在药剂改良,临床显示,不少人打完狂犬疫苗后会有不同程度的不适反应,”沈小姜说道,“我在宠物店兼职,多少也了解一些。”

  陈谊没有说话,一双漂亮的凤眸扑闪扑闪的看着面前的人,像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

  怪可爱的。

  沈小姜看了她一眼后,清清嗓子。

  “嗯......比如,头晕恶心,过敏出诊,甚至发烧昏厥,”沈小姜招呼陈谊来看贴在走廊上的注意事项:“小姨你看啊,这些你可以拍照......”

  “我想听你讲。”陈谊压根没有看墙上的海报。

  沈小姜愣神。

  陈谊眨了两下眼睛,轻轻拧着眉,虚弱地柔声地说:“我......我看着这些字觉得头昏眼花,不知道是不是打了针的原因。”

  “哦,有可能的,那行,我跟你简单讲一下啊,”沈小姜相信了,她念道,“忌浓茶、咖啡、海鲜、烟酒,不要吃刺激的食物,也尽量不要做剧烈运动。”

  话音刚落,沈小姜转过头来,义正言辞道:“还有还有,一定要多喝水。”

  可能是棒棒糖的原因,沈小姜吐气间有淡淡的草莓味,这些冷冰冰的注意事项从她嘴里说出来,竟然甜甜的。

  陈谊心不在焉,表情看起来似有些......呆萌。

  沈小姜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

  接着,她提高了声音道,“小姨,你知道了吗?”

  陈谊看了一眼沈小姜的眼镜,然后低垂眼帘,琥珀色的眸子在眼眶里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接着,她点了点头,轻飘飘的“嗯”了一声。

  陈谊应规定,需要留院观察半小时。

  这期间,她决定去住院部探望一下何忠的妈妈。

  何忠妈妈已经从重症病房转到了十二楼的SVIP套间,和孟姐隔着几个房间。

  原本,沈小姜是想陪陈谊一起去的,奈何店里有客人,她必须得走了。

  和沈小姜分开后,陈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

  走到何忠妈妈的病房前,必须先经过孟姐的。

  陈谊走到孟姐病房门口,想起沈小姜说的话。

  不过,她感兴趣的点并不是孟姐和渣男之间的事情,而是孟姐眼里的沈小姜。

  她定了定神,伸手摸了一下贴着消毒贴的伤口,那里,似乎还有沈小姜指尖的温度。

  几秒后,她推开门走进了孟姐的房间。

  半小时后,才离开。

  “七爷,您怎么来了?”何忠见到陈谊后,立刻鞍前马后。

  他很了解陈谊,穿的这么随意,一定是从家里来。

  昨天晚上,陈谊把沈小姜送回学校后,并没有直接回酒店,而是和几个合作人喝酒。

  为了不被占便宜,陈谊得拿出八百个心眼跟他们周旋。

  酒喝到凌晨两点才结束,按理说,她今天不会早早出现。

  “被猫抓了,来打狂犬疫苗。”陈谊说的平淡。

  何忠看了一眼她手上消毒贴,没有多嘴。

  陈谊顺着何忠的视线,抬手,迅速撕掉了消毒贴,反手扔进了垃圾桶。

  这个东西,她陈七爷从来不需要。

  从前那些刀尖饮血的日子里,被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她眼睛眨都不曾眨过。

  不疼,不难受,跟个机器人一样。

  “你妈怎么样?”陈谊接过何忠递来的烟,松松的夹在指尖。

  何忠看了一眼关着的病房门,“没什么大碍,静养一段时间就行。”

  “嗯,钱不够,跟我说。”

  何忠为陈谊点烟,“够的,七爷,真的谢谢您了,等我妈好了,再让她给您煲汤。”

  陈谊没有说话。

  她和何忠认识的早,一起度过无数个喊打喊杀的日子。

  何忠的妈妈从不说他们做的对或者错,每次看见被何忠带回家,浑身是伤的陈谊,就只拎着菜篮子跑去菜场,回来给她炖一锅玉米排骨汤。

  有一次,她跑丢了一只鞋。

  银白色的烟丝在风里袅袅,陈谊想起了沈小姜,于是迅速灭了烟。

  “七爷,这里是吸烟区。”何忠愕然。

  就算是打狂犬疫苗后的注意事项,那也说不过去,因为,陈谊从来就不是个会遵医嘱的人。

  “我戒烟。”她回答。

  “啊?”何忠吓了一跳。

  都抽十几年了,哪有这么容易戒?

  “七爷,突然戒烟会有戒断反应,很痛苦的。”何忠一脸关切。

  抽烟者依赖尼古丁带来的快./感,在片刻的超凡脱俗里,上瘾,迷失。

  陈谊看了一眼远方,语气淡淡,“重新找个东西上瘾不就行了。”

  何忠眨眨眼睛。

  最近,陈谊说的话多了起来,有的时候居然比以往有了一点人情味。

  “比如......”他问。

  陈谊不看他,“棒棒糖。”

  作者有话说:

  沈小姜:有小姨,还舔什么棒棒糖?(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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