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要在避暑山庄待五日的计划硬生生两日便结束了。

  甚至闹到最后,皇帝再也没有出面过,直到离开那日脸色也不佳。

  与此同时,当朝太子身患隐疾的消息不胫而走,转眼几日间便传遍了睢阳城。

  说书先生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名字一换,也不说是谁,就是让大家都知道了当朝太子有可能不行这件事。

  而太子本人,早已被皇帝亲卫秘密押着回了睢阳,多日来皇后都未曾见上一面。

  大概是太多人都被太子的事情转移了视线,倒是让元问渠没有受到太多的关注。在元成明元成煜这两兄弟想要找他时,元问渠早就已经不见了人影。

  元问渠比皇帝一行人早回吉祥居一日,待听到睢阳满是太子的风言风语这个消息时倒没有多惊讶,只笑了笑说:“那日混乱,如今朝中多少人都盯着太子一党呢,这件事传得如此快,倒也不奇怪了。”

  “朝堂何家独大,太子是皇后唯一的儿子,地位自然稳固。只是现如今这局势或有变化,一来皇后与何生环离心,何生环巴不得要了元成昭的命,在这件事上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更不用说将这件事压下去。”

  “二来元成昭这几年空有太子名头,若是没有元成青,自身能力实在不值一提,先生以为陛下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如何?”时重霜问道。

  元问渠道:“皇帝即使知道这件事,但关乎皇家颜面想来也只会将这件事情压下去,对于元成昭他心中不满早就有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理由而已,且元成昭背后有何家撑着所以才迟迟没有动作,但现在不一样了。”

  时重霜抬眸道:“要让皇帝知道皇后已经与何生环离隙。”

  元问渠点头,笑道:“不止这个,单凭这些还不够,若是要扳倒太子定然需要连皇后也一并除掉才行,虞罗衣进宫这些年一直在皇后身边做事,改天让净悬去见她一面吧。”

  “好。”

  时重霜眼神沉思,问,“先生,唇亡齿寒,何生环会眼睁睁看着皇后与太子就此沦落吗?”

  “别人也许不会,但何生环一定会。”

  时重霜:“嗯?”

  元问渠脱了鞋袜窝在软榻一角,然后看着时重霜拍了拍旁边示意时重霜坐过来:“晓得吗?何生环为何一定要自己来做这个皇帝?”

  时重霜眼眸一深:“先生这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元问渠摸着时重霜的手,手指划过他掌心纹路,悠悠道:“说来,何生环曾经也勉勉强强算是一个良臣,可惜两代皇帝似乎都‘辜负’了他……”

  ……

  何府。

  “大人,那日我们本想在太子逃走后就将他抓住,实在不承想有人捷足先登。”

  “对方来历不明,且个个都是练家子,属下也不好妄动,谁知太子竟然是被突然出现的国师的人给捉住了,甚至当着众多大臣和他们家眷的面揭了太子的伪装,这才有了最近睢阳疯传的事。”

  “国师的人?”何生环沉声问。

  “是,对方拿的令牌连陛下都没有说什么,还赐了座。”这人又道,“而且属下可以肯定,此人就是公子说的那个白发红袍的人。”

  何生环眼皮耷拉着看不清神情,淡淡道:“既然是国师的人,那就算了吧。”

  “大人?”这人似乎不敢相信何生环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他一直想要杀的人。

  “国师……”何生环手指轻轻敲在桌上,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道,“国师不可小瞧,在我们计划还没有完全实现之前,国师包括国师的人都不要轻举妄动。”

  “……是。”这人心有疑虑,但最终没有说什么,想了想,问,“那大人,太子我们还……”

  这人手在脖子处划了划。

  何生环冷哼:“如今太子成为众矢之的,流言蜚语就快压死他了,太子这件事简直让人笑掉大牙!皇帝若是还没有糊涂,太子就不能留!且看明天吧,朝中那群清高得不行的老顽固唾沫星子还不得淹死他!”

  “皇后……真是好啊。”忽然想起什么来,何生环语气阴冷,“皇后一心为他儿子元成昭,可惜自己竟生个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我之前竟没有发现她还妄想除掉我。”

  “她果真是忘了,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进的宫!又是为什么进宫!”

  夜深了。

  何府逐渐挂起黄白的灯笼,祠堂外守着的小厮昏昏欲睡,这里久没有人来,以至于恍然听到不远处逐渐清晰的脚步声的时候,他差点没叫出声来。

  小厮死死捂住嘴,这才看清是什么人来了。

  他登时浑身一颤,冷汗在背直往后冒:“大,大人。”

  小厮低垂着头只看到何生环的衣角,随后祠堂的门就被关上了,影影绰绰的影子映在窗户上,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却一刻也不敢松懈了。

  直到一声怒吼,紧接着噼里啪啦的东西似乎被人尽数扫到地上,火光摇曳,小厮心道“又来了”,随后立即冲进祠堂一把抱住还在发疯的何生环。

  “大人!大人!公子的牌位还在呢!”

  何生环面上是少有的愤怒,听到“牌位”二字,他手里的烛台一下竖直滑落扑通摔在地上,烛心的火扑闪两下灭掉了。

  随后小厮就听到何生环低声地嘟囔:“牌位……我儿,老了,差点就忘了……我没有护住我儿,如今连我孙子都没有护住!”

  何生环一下扑在供奉着牌位的桌案前,正中间是何玉靖还崭新的牌位,前面燃着长明灯,而两边分别放着两个稍显陈旧的牌位,上面分别是“爱子何松”以及“爱子何柏”。

  这是何生环英年早逝的两个儿子的名字。

  何生环苍老的手将这两个牌位珍而又重地拿过来抱在怀里,嘴里絮絮叨叨:“父亲老了,都快忘了你们的到底长什么模样了……每次只有看着玉靖,才偶尔会在梦里想起你们长什么模样来。”

  “只是现在,只是现在连玉靖都没有了……我该去哪里见你们?”

  “我何家几代人为皇帝付出这么多,他们!竟连封号也吝啬于你啊,凭什么,凭什么……”

  何生环声音一瞬间嘶哑,显得有气无力的却含着满满的恨意:“凭什么!?”

  “皇后已经忘了你们是怎么死的了,但是我不怪她,他不过是为了他的儿子而已,我又何尝不是?只是她想阻我的路,就别怪我心狠,我只是想给你们一个名分而已。”

  说到这里,何生环声音又恨恨:“那些清流一个个嘴皮功夫了得,怪我当年太固执,才让你们如此委屈,我该听你们的话……现在,快了,爹定当让你们风风光光,受封加爵,入太庙。”

  ……

  最开始的那小厮已经退出去,战战兢兢地守在祠堂外面,期盼着快些天亮。

  只有天亮了,大人还是那个大人。

  大概是越期盼来什么,便越不来什么,没过多久,这小厮便又看到一身黑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自动忽略过他,推门进了祠堂。

  何生环依旧抱着牌位低声嘟囔着。

  黑衣人看了眼,眼神冷淡:“大人,北秦密报。”

  何生环悲恸的神情陡然一僵,眼神骤然凌厉。

  他手上一松,怀中的牌位一下碰在地上。

  两个牌位上的裂痕又多了浅浅的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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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对何不洗白

  这一章浅浅的滤清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