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知道是他!
时夏气得直磨后槽牙。
牧冰是不是有病?吃顿饭还要故意给他找不痛快,闲得发慌就去山区小学支教去!骚扰他干什么?
就在时夏快要发作的时候,去拿酒的同事拎着一整箱啤酒回来了。
佟蔓蔓惊呼一声,“郑辰!叫你买酒没叫你批发,你拿这么多来干什么?”
郑辰满不在乎地一笑,“喝呗。明天又不用早起,好不容易休个假还不好好浪一晚上。来来来,我给你们满上!”
光是看着那箱酒,时夏的头就疼起来了。
他有预感,今晚上过去,这一桌人里能竖着回去的人不会超过三个。
很快,菜吃得差不多,大家的酒劲也跟着上来了。就连喝得最少的时夏也能感觉到太阳穴在酒精的影响下突突跳动,脑袋像飘在云端。
虽然远没到醉的程度,但那种处在社交场合应有的紧绷感消失了,神经和肌肉在逐渐放松,轻飘飘地没了边界。
他忽然觉得偶尔喝点酒好像也挺不错。
如果酒桌对面的人不是那个讨厌的牧冰就更好了。
还剩下半箱酒没有喝完,郑辰提议要玩游戏。
“抽人问问题,如果说对了,被抽的人就得喝酒,如果没说对就不用喝,直接下一个。”郑辰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干,“我先来啊,许临!”
“啊?”许临冷不防被点到,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郑辰一手拿酒杯,一手指着他,“我说——许临,你到现在还是个处男,对不对?”
许临的脸立刻涨红,“不是,哪有你一上来就问这种问题的?”
郑辰笑得一脸幸灾乐祸,“不能拒绝回答啊!也不能撒谎!说对了就喝听到没有?我刚也是喝了酒才问的啊!”
周围响起一片起哄声,许临红着脸端起酒杯一口闷了。
“好!好样的!”有人吹口哨,有人带头鼓掌。
“他这算什么秘密啊。”时夏听见思思边笑边小声地说,“是个人都看得出他还是处男。”
“好嘞。”郑辰坐回位置上,“该你点人问问题了。”
“尹修杰。”许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刚才笑得最大声的人,“你上一次接吻是在一年以前。”
“这个嘛。”尹修杰把空酒杯举得高高的,满脸得意,“不是。”
许临瞪大眼睛,“嘶”了一声,“你小子——”
“不好意思啊,我是有女朋友的人。”尹修杰笑嘻嘻地说,“上次接吻就在昨晚出门之前。”
桌上立刻响起一大片嘘声,尹修杰也不在乎,在人群里点了下一个人的名字,“佟蔓蔓吧。”
佟蔓蔓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脸颊已经红得很明显了,但还是非常豪放,“放马过来!”
“让我想想啊……”尹修杰显然不是特别擅长玩这种问问题的游戏,一时间卡了壳,站在原地冥思苦想。
时夏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眯着眼睛看向坐在对面的佟蔓蔓。
他很少参与这种酒桌上的游戏,也不怎么关心同事的个人隐私。但如果是现在,他倒是有一个问题很想问问佟蔓蔓。
在尹修杰冥思苦想的时候,思思忽然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尹修杰立刻一拍脑袋,“好,我想到了,来了啊!佟蔓蔓——”
尹修杰一字一顿地问,“你喜欢的人就在这一桌上,对不对?”
四周的空气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安静,佟蔓蔓的脸尽管已经很红了,但还是在被问到以后露出了明显的羞涩。
立刻就有人带头吹起了口哨,一声比一声响。
发现自己问对了问题,尹修杰更兴奋了,举着酒杯追问,“对不对?对不对?是不是脸红了?”
“我喝酒了,脸本来就红!”佟蔓蔓反驳。
“你就说喝不喝吧!”尹修杰拍桌子,“大家都是老老实实答的啊,都不准撒谎。”
佟蔓蔓红着脸举起杯子,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喝干了。
周围又响起一片凑热闹起哄的声音,还有人鼓掌。
只有时夏捏着杯子,在这片热闹的氛围中感到呼吸越发困难。
他有种想要立刻从这里逃走的冲动,最好直接连夜坐大巴离开,再也不用面对这份让他痛苦的情绪。
但是不可能。他还要在这里工作,还要每天和这一桌的所有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笑笑笑,你就知道笑!”佟蔓蔓隔空朝尹修杰做了个掐脖子的手势,“等下次有机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尹修杰冲她做了个鬼脸。
“那我选下一个人了啊。”佟蔓蔓的视线在桌上扫视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时夏身上,“嗯……那我选夏夏吧!”
时夏一怔,抬起头。
佟蔓蔓思索了一下,“我想想啊,我就不为难夏夏了。你初吻给的是我们认识的人吗?”
看得出来,佟蔓蔓确实没想为难他。
作为已经快奔三的社畜,初吻给的是同公司工作的同事,这种概率就跟在海里种出西红柿差不多。佟蔓蔓是知道他酒量不行,故意选了这么个问题,好让他不用喝酒。
时夏垂眸看着杯子。
好意他心领了,但是很可惜。
在众人的注视下,时夏缓缓端起酒杯,慢慢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了。
佟蔓蔓眼里是难以掩饰的惊讶,其他人也都是一脸意外,尹修杰更是直接凑到他身边震惊发问,“卧槽,你初吻给谁了?我们认识的?你小子什么时候——”
只有牧冰一动不动。
时夏喝酒的时候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他却仿佛对这一切都不关心一般,从头到尾,连头都没抬过一下。
过量的酒精顺着喉管涌进肠胃,滚烫的热度在身体里翻涌,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头脑也不再清醒。时夏知道,这回他是真的喝多了。
“接下来该我点人了是吧?”时夏没理会尹修杰喋喋不休的追问,直接开口,“牧冰。”
这次坐在对面的人终于抬起了头,用那双黑曜石般漆黑的双眼看向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上一个问题的回答太不对劲了,酒桌上忽然变得很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时夏能感觉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他身上。
清醒的时候他肯定做不出这种事来,但他现在喝醉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从对面看过来的牧冰,和他即将问出口的问题。
“你说。”牧冰的语气很平静。
时夏的喉咙发涩,说出的话也带了一丝沙哑,“那封信你看见过,是吗?”
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问话,整桌人面面相觑,互相用眼神询问,但没一个人搞懂时夏问的到底是什么。
牧冰没有说话,沉默了大概一两秒之后,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时夏难以形容那一刻的感觉。
胸口像忽然被压了一块巨石般难以呼吸,心脏像被人用力攥住,每呼吸一下都带着刺痛。
酒席和游戏还在继续,但时夏已经不知道接下来的事了。
他的大脑里一片混乱,耳朵里嗡鸣个不停。他本能地给自己倒上更多酒,企图用酒精彻底麻痹感官,把十年以来所有委屈和痛苦一股脑丢进理智察觉不到的地方。
直到有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迫使他停下动作。
时夏挣扎了两下没有挣开,选择换另一只手去拿酒瓶。
然后酒瓶就从他手边移走了,放在他够不到的地方。
“再喝下去,你醉倒在大街上都没人管。”那个声音清清冷冷的。
时夏抬起头,桌子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人都不见了,只除了那个握着他手腕的。
他顿时恼火极了,用力挣扎起来,“你管我!”
牧冰好像不打算跟醉鬼纠缠,钳着时夏的手腕一个用力,就把他整个人从座位上拉起来,捞进怀里。
喝多的时夏跟软绵绵的小鸡差不多,再怎么用力挣扎也发挥不出平时一半的力气,牧冰轻易就能控制住他的动作。
夏末的晚风已经带上了几分凉意,行道树的树梢发出簌簌声响,饭桌上大吵大嚷的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周遭一下子变得很安静,连经过的汽车都没有按喇叭的。
时夏的脑袋昏昏沉沉,双腿发软,只能在牧冰的扶持下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他知道自己走得一定很难看,不然脑袋也不会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往牧冰的胸口撞。
就算是喝了酒,从牧冰身上传来的那股淡淡的柑橘香气也依旧难以忽视。
牧冰好像很喜欢这种味道,车里的香薰、家里的沐浴露、洗手液都是这个味道。时夏曾经有一次鬼迷心窍地用过牧冰的沐浴露,没有挤太多,混了一半在自己的沐浴露里,用手指搅匀。
那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宁,好像身上沾了牧冰的味道,生怕被人发现。
十年前的牧冰身上是什么味道?
他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牧冰转学走的那一天,正好是槐花盛开的季节,校园里的槐花香味铺天盖地。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