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环流【完结】>第71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邢司南和楚白的确是非常相似的一类人——比如同样的冥顽不灵,不达成目的誓不罢休;再比如都很难对别人敞开心扉,总喜欢说话只说一半,剩下一半要人绞尽脑汁地去猜。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邢司南在病床沿坐下,而后握住楚白的手,摩挲了一下他凸出的腕骨,语气平淡地开口道,“看着我,别躲……楚白。”

  楚白下意识地抬起头。

  邢司南静静地凝视着他,忽然毫无征兆地话题一转:“我是第一次恋爱,没什么经验。要是有什么照顾不周处理不当的地方,麻烦你多多包涵。”

  楚白轻声道:“……你做的很好。”

  “我也是第一次恋爱。”他顿了一下,有些苦涩地一笑,“或者说,是第一次和除了我养父之外的人建立这样亲密的关系……我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真高兴看到你这么有自知之明。”邢司南点了一下头,凑近他,“不过,学习如何做一个好男朋友的第一步,就是学会说话。”

  楚白一怔,没什么底气地反驳道:“……我又不是哑巴。”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邢司南再次表现出了他一贯以来不依不饶的执拗,“怎么,这回又打算用什么借口来推辞?是准备说‘我都是为了你好’,还是准备说‘与你无关’?”

  他说最后两句话时,还特意用上了楚白平时说话时那种半死不活的调调,将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楚白又好气又好笑,用自己那只勉强还能动弹的手拍了一下邢司南,无奈道:“你真是……”

  邢司南哼道:“我真是太了解你了……还有什么?‘我不能说’?还是准备拿保密条例出来压我?”

  楚白:“……”

  得,这才刚在一起,某些人竟然就已经无师自通了翻旧账大法,真是……天赋异禀。

  他头疼道:“说人话,你到底想怎么样?”

  “狙击手是谁?”邢司南看着他,“‘Lust’又是什么?是谁送的花?”

  楚白回视邢司南片刻,叹了口气。

  他心说也不知道现在找堵墙再把自己撞失忆一回来不来得及,毕竟邢司南这人真是……又难缠又烦人。

  但是他还没有做好将所有的一切都完整原本告诉邢司南的准备,不光是他的性格使然,还有其他一些难以言明的复杂因素——当然,即使是出于私心,他也不想让邢司南陷入到和他相同的危险境地。

  他张了张嘴,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邢司南忽地笑了一下。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邢司南慢悠悠道,“那个狙击手,原本是冲着我来的。”

  楚白猛地一顿。

  “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就会永远处在被动之中。”邢司南淡淡道,“每一次行动,每一次调查,都随时有可能遭遇危险——你能确保你永远在我身边么?”

  “你能确保,每次你都能把我推开么?”

  “……”楚白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侧脸绷出了一条锐利的弧线。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于难看,邢司南主动放缓了语气:“楚白,我不想逼你,但无论是出于队长的职责,出于对整个刑侦队安危的考虑,还是出于你男朋友这个特殊身份,于公于私,我都应该知道实情。”

  楚白垂下眼。

  说不出是哪个理由说服了他,总之许久之后,他终于缓缓开口道:“……我只是猜测。”

  “如果我猜得没错,狙击手和送花的,是同一个人。”

  他斟酌了一下,继续道:“他叫‘wrath’。”

  “‘wrath’?”邢司南沉默了一下,“不是我说啊小同志,拽什么洋文呢?在这里,我们要说中文,明白么?”

  “好吧。”楚白只好短暂地担负了一下英语老师的重任,“翻译成中文就是暴怒,在组织里,他代表的是‘暴怒’。”

  “……”邢司南深深皱起眉,像是对他的话感到有些无法理解,“‘暴怒’?咱俩说的是一国语言么,我怎么越听越云里雾里了?”

  “这就要说到组织内部的人员结构了。”楚白道,“除了居于绝对核心地位的季沉之外,组织里还有七位非常重要的人物,分别以天主教中七种罪名来命名,担负着不同的职能。”

  他低声道:“我的代号是‘Lust’,代表的是色欲,负责组织的对外联络和交易。由于七个人的工作内容并不相重,组织内部开会时也会戴上特制的面具,因此,我并没有见过剩下的六个人,只是隐隐有所耳闻。”

  “至于‘Wrath’……”楚白想了一会儿,“我只知道,他是季沉从训练营里挑出来的人。在七个人中,他的战斗力是最强的,季沉曾经说过他精通各种枪械和格斗术,是组织最锋利的刀刃,能在关键时刻,为组织解决掉一些关键的人。”

  邢司南挑了挑眉:“看来,现在我成为那个关键人物了?”

  “……”楚白深吸一口气,“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成为‘wrath’的目标……但有句话你说的没错。”

  “‘wrath’和季沉一样,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他这次没能杀掉你,并不意味着他会就此放弃。相反,他会继续潜伏在你身边,注视着你,而后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完成他的任务。”

  说完,楚白捂住胸口,微微喘了口气。邢司南打手势阻止了他开口,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桌子上倒了杯水,再走回来递给他:“歇会儿再说。”

  楚白浅浅抿了一小口水,缓了一下,又开口道:“所以想要解决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他。”

  可是找到他谈何容易?越州市常住人口超过一千万,要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遑论他们对这个人的样貌、年龄甚至性别都一无所知。楚白沉默片刻,又道:“你也不用太过于紧张,‘wrath’刚刚失手,短期内,他应该不会再出现。”

  “谁说我紧张了?”邢司南又把水递给他,注视着他小口小口地喝完大半杯水,只留下一个浅浅的杯底后,才满意地把纸杯搁到了一边,“只是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让他看我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如此不爽,以至于不得不到要杀之而后快的地步?”

  “还是说,”邢司南笑了一下,“其实想要杀我的,另有其人?”

  楚白睫毛非常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你想说什么?”

  “季沉。”邢司南毫不迟疑地喊出了那个从楚白恢复记忆后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男人的名字,“以你卧底期间的身份,要做到组织的高位并不容易吧?你是怎么获得他的信任的?”

  楚白脸色一冷。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啧,别误会。”邢司南凑过去亲了一下楚白的侧脸,“你刚才也说了,‘Lust’代表色欲。你们的代号都是季沉取的吧?如果‘Wrath’代表的是最锋利的刀刃,那么‘Lust’代表的又是什么?”

  邢司南垂下眼看着楚白,目光一寸一寸掠过他漂亮的眉眼和眼角的小痣,轻声呢喃道:“他心中最隐秘的欲望么?”

  “……”楚白侧了侧头,面无表情道,“我不知道。”

  邢司南看了他一会儿,“啧”了一声,忽然伸手,把他用力揽进了怀里。

  他特意避开了楚白的伤口,但这样大幅度的动作难免牵动到伤处。楚白低低地抽了一口冷气,觉得纱布之下的肩膀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邢司南动作一顿,松开他:“抱歉。”

  楚白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谈到“季沉”时,邢司南的表情一改刚才的风轻云淡,有些凝重,或者说用“阴晴不定”这个词来形容更合适。他握着楚白手腕的手指忽地收紧,像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确定他的确还在自己身边。

  楚白犹豫了几秒,回握住了他的手。这个动作似乎让邢司南安心不少,表情也不似方才的阴沉。两个人相顾无言地沉默了一会儿,邢司南忽然抬手碰了碰楚白的后颈:“真想在这里做一个标记。”

  楚白被他的奇思妙想吓得整个人一激灵:“你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与其说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不如说是我们家人与生俱来的占有欲。”邢司南收回手,“我姐从我三岁开始就知道要把她的玩具全部藏进我找不到的柜子里,而我父亲一把年纪了还会因为我母亲和我的高中男性班主任多说了几句话而吃醋。”

  楚白:“……没想到令尊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仅如此。”邢司南相当泰然自若地揭了自己亲爹的黑历史,“他表达自己吃醋的方式,是包揽了我高中三年的全部家长会。”

  “……”楚白想象了一下邢司南那个总是神情严肃西装革履的霸总爹正襟危坐在教室里,仰起头听班主任滔滔不绝的画面,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结果还没笑出声,就因为牵动了伤口而“嘶”了一下。

  他只好强行忍住自己的笑意,认真道:“你们家的家庭氛围真的很好。”

  “有么?”邢司南不置可否,“你对家庭氛围好的定义,是否有点过于独特了。”

  楚白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或许是因为对我来说,能一家人正常地待在一个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就足够了吧。”

  “你现在有了。”邢司南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将话题重新转了回去,“说回正事,我能知道,你和那位……是怎么认识的么?”

  “说来话长。”楚白省略了一些不必要的和涉及保密条例的,尽量简单地概述道,“最开始的时候,我的任务是想办法接触到组织里的人和情报,但这个任务并不简单,我在缅北待了三年,仍然没有找到任何机会。”

  “直到季沉的出现。我遇见他的时候,正好遇上组织的上一任头目离世,组织内部大乱,各种派系势力互相倾轧,而他成为了失败的那一方——当然,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最开始,我只当他是一次街头帮派械斗的受害者,才救下了他,将他藏在了我的宿舍里,让他好好养伤。”

  “然而,几天后,他却突然不辞而别。直到一个月以后,他再次出现在我伪装身份临时打工的那家夜总会中,只不过这时他的身份已经不再是那个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异乡人,而是季沉,是组织的核心人物。”

  “这么说,”邢司南似笑非笑道,“他见到你时,大概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而你偏偏在这个时候救了他,说实话,他要是对你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我才会感到奇怪。”

  “……”楚白冷静道,“你说的别的想法,具体是指……”

  话还没说完,邢司南忽然凑上来,吻住了他的嘴唇。

  他一开始只是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松开后又有点意犹未尽,于是再次凑过去,单手捏住楚白的下巴让他抬起头,而后就着这个姿势,极其缓慢地和他唇齿辗转相依,接了一个带着点苹果味儿的法式深吻。

  邢司南这人一旦接起吻来就没完没了,丝毫不知道节制和适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楚白胸口发闷,用自己那只尚且能动弹的手不满地推了推邢司南,那人才相当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

  他注视着楚白泛着水光的眼睛和嘴唇,轻声道:“这样的想法。”

  楚白:“……”

  自打他受伤以来,他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如此显眼的血色,不知道能不能勉强算得上因祸得福。

  “你……”他神情复杂道,“你又发什么神经?”

  “难道不是么?”

  “怎么可能是?”要不是因为手受了伤,楚白真的非常想撬开邢司南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他哭笑不得道:“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和他之间……”

  “男人对于情敌的直觉。”邢司南一本正经道,“纠正一下,不是你和他之间,是他单方面对你——我从来没有质疑过你的眼光。”

  他的神色正经得仿佛是在和楚白讨论案情,这让楚白觉得更加荒谬了。他顿了一下,斩钉截铁地否认道:“不,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因为你们都是男性?”邢司南看着他,声音低沉,“楚白,你自己或许意识不到,但对于某一类人来说,你身上有着非常致命的……吸引力。”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楚白,眸色深沉。楚白怔了几秒,忽然非常无奈地笑了一下。

  “不,你不了解季沉……”他轻声道,“像他那样的人,是不可能爱上另外一个人的。他之所以把我招募进组织,无非是因为,我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邢司南道:“是什么?”

  “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楚白道,“或许是我卧底的特殊身份,或许是我的能力……总之,他绝对不可能因为你口中的那种理由,就草率地让我加入进来。”

  邢司南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定定开口道:“无论他想要的是什么,他都不可能从你身上得到。”

  “嗯。”楚白沉吟片刻,“但这也许能成为我们破局的关键。是什么,能让季沉不惜招募一个可疑人物也要得到……”

  “又想案子。”邢司南用手指蹭了蹭他的侧脸,“在这里就好好休息,把案子交给我。无论是‘wrath’还是季沉,我都会调查清楚。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法律的制裁。”

  “这件事先放一放吧。”楚白分析道,“郑行知的案子才刚刚了结,你们应该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做才对。更何况,季沉和‘wrath’并不在我们目前的工作范围内,贸然插手,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嗯。”邢司南又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一个疑点,我们从锁定目标到实施抓捕行动不过短短几个小时,那位狙击手究竟是怎么知道我们会去抓捕郑行知的?”

  “是他在警局门口跟踪了我们的车,亦或是他和郑行知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联系?还是他一直守在郑行知家附近等待我们的出现?”

  他这么一说,楚白也想到了一件事:“以及‘tektite’的毒性,连贩卖它的老胡都未必知道,郑行知作为一个普通的顾客,又是怎么想到利用它来杀人的?”

  “杨朔说过他曾经在滇南旅游,并在那里染上了艾滋,而滇南离缅北很近。也许,他和那个组织也存在某种关系。”邢司南道,“我会继续调查,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得到更多有关那个组织和季沉的线索。”

  “好。”楚白应了一声,忽然晃了晃邢司南和他十指相扣的那只手。

  “我已经把我目前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你了。”他冲着邢司南笑了一下,“高兴么?”

  “高兴。”邢司南眯了眯眼,“这算‘恋爱的福利’么?”

  他有意无意地在“恋爱的福利”几个字上加了重音,楚白摸了摸鼻子:“咳……原来你听见了啊。”

  “当然。”邢司南看着楚白,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或者只是单纯地拖一会儿时间,和他新到手的对象共度一下二人世界,病房的窗户忽然被“笃笃笃”地敲响了。

  邢司南和楚白同时回过头,看见宋既明双手抱臂,一脸不耐烦地站在病房的窗户后面。他朝着邢司南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口型道:“还没完?”

  “我该走了。”邢司南松开楚白的手,顺手帮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楚白乖巧点头,目送邢司南走到门前拉开病房门——如果临平分局愿意搞个什么二十四孝好男友评比大赛,邢司南定是楚白心中当仁不让的第一名,明明人都出去一半了,还非要转过身,最后看了他一眼,才动作迟缓地合上了门。

  楚白透过窗户,目送着邢司南的背影模糊地远去,直至完全消失在他视野范围内后,原本柔和的神情一下子冰冷了起来。

  他从床上下来,走到临墙的那一面窗户前,居高临下地向下望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被掩在重重叠叠的枝丫下。他站在小花园的中心,似有所感地回过头,朝着楚白的方向挥了挥手。

  “‘Lust’……”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新人物出现!

  其实也不算新人物之前出现过的~开始推进主线咯!

  困,睡觉啦,大家晚安!

  写长篇真的好容易写着写着自己忘了设定还要回去翻书QAQ所以有时候出现小bug大家记得提醒我,到时候写完准备修一下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