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以安那天从网球场回家,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久才勉强缓解了糟糕情绪。等她回过神来想起萧莼临走时的话,品出也是一份担心和关心。

  她本想发消息跟人说她已经没事,一看时间都深夜了。她又把手机收了起来, 暗笑自己有点太把自己当回事。萧莼那么忙,怎么可能一直惦记这么点芝麻大的事, 还是别去打扰人家休息了。

  之后她的生活又恢复如常, 并没再想起于光远。

  慕以安看着手里的信封, 心情复杂。她没具体数一共多少钱,但于光远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赔钱,还道歉?

  她看了看她们:“你们老实跟我说, 是他主动赔的还是你们要的?”

  陆晓璐咬着筷子,摇头。这事徐笙宁和宿也菲怕她被牵连,去找于光远之前没跟她说,所以她当时并不在场。

  徐笙宁和宿也菲已经商量好了, 这事由宁宁来说。

  “本来是想给于光远一点教训的, 结果他一见到我们就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又是道歉又是询问的, 像是怕你出了什么事似的。”徐笙宁瞟了眼慕以安手里的钱,想起那天的情形, 忍不住笑起来,“他那怂样,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用玻璃瓶砸过他了。”

  慕以安在玩笑话里听出了朋友们对她的在意和保护, 心中感动:“宁宁, 你们别为了我惹麻烦。为他那种人弄脏自己的手, 不值得。”

  宿也菲继续烫着牛肉:“又不用亲自动手, 我们肯定不会把自己也拖下水。不过说真的, 那天他真的好怂好狗啊, 我估计有人已经教训过他了,训得服服帖帖的。”

  慕以安拧眉,又看了眼手里的钱。她心里大致猜到了一个人,却又不确定会不会是她。

  以萧莼的能耐,要教训于光远绰绰有余,压根不用她出面,随便说句话就能达到这效果。但以萧莼的身份,她其实没必要趟这个浑水。当时于光远在言语上是有些冒犯,但并未指名道姓,而且主要矛头也是冲着自己来的。萧莼在商场上历练过,度量不小,一些酒会上含沙射影的话比这出格都有,她也只是一笑而过。

  为这点小事计较,不太像萧莼的风格。

  但如果真是她,那么原因也很简单:是替自己出气。

  慕以安心情变得复杂,但不可否认,有点开心是真的。

  徐笙宁观察了会儿她的表情,意有所指道:“这事估计是大小姐先出手了吧。”

  大小姐是谁?她们都知道。

  慕以安回过神:“我不确定,她没跟我说过。”

  但她嘴角浅浅的笑意,说明她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宿也菲笑说:“这是两千块,你赶紧收好,该补补就补补,该买礼物道谢就买。不过最好的报答方式嘛,当然是以身相许,用最大的努力满足大小姐。”

  陆晓璐比慕以安这个当事人更受震撼,呛出了泪。

  慕以安把信封放到包里,很是嫌弃地对宿也菲说:“你下次洗头多加点钱,把脑子里的颜料也冲一冲。”

  宿也菲笑眯眯也不生气:“你们交往也有几个月了吧?”

  慕以安暗道,多少个月都没意义。

  “该上垒就上了,成年人谈恋爱那么纯情,多寡淡。”

  “你以为人人和你一样,确定关系了急着那样啊。”

  “问题是眼前摆着个这样活色生香的大美女,你就没想法?”宿也菲百思不得其解,上下打量慕以安,甚至还去拉她的手,举到面前认真看了看:“你这手看着也可以,不应该啊。”

  慕以安迅速把手收回来,这种玩笑宿也菲经常开,她也常听到。以前开她和颜青玩笑的时候她会脸红,但现在代入萧莼后,她的想法就变得有点怪。

  会莫名紧张,还有一点说不出原因的害怕。

  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反正就是害怕顺着假设继续联想,然后冒出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当时颜青是她女朋友,旖旎一点没什么,但换成萧莼的脸,慕以安竟觉得有亵渎之意。

  “你别瞎说。尤其是在她面前,这种玩笑不要开。”

  慕以安说得格外严肃,宿也菲敛了嘴角,知她不高兴。

  “OK,OK,我在她面前肯定不说。”

  慕以安也没继续摆脸。好朋友之间就是这样,该认真的时候认真,该轻松的时候轻松。

  徐笙宁倒是悠悠发了话:“不管用哪种方式,这份情你总归是要还的。她做这些,其实也都是为了你。”

  和颜青相比,萧莼带给慕以安的,是前所未有的保护,而不是总给她惹麻烦。

  这让朋友们对这份恋情又多了份偏袒,她们都希望慕以安有人疼。

  晚上回了家,慕以安一直惦记着于光远的事。她把钱从包里拿出来,认真拍了张照,然后给萧莼发了过去。顺便正式道了谢,虽然这事萧莼只字未提。

  【我今天收到了于光远的赔款和道歉,很开心也很意外。虽然没能亲眼见到英雄主持正义的时刻,但我觉得她好棒!】

  慕以安用了英雄,又用了她,以萧莼的才智,应该很容易就看懂。

  消息发过去后过了挺久,萧莼都没回复。慕以安心想她应该在忙,毕竟这次去M国是探病,肯定要抓紧时间和老师多说说话。

  她们最近的一次联系停留在萧莼刚下飞机时的那条报平安消息,之后就再无互动。

  原本觉得萧莼就去三四天,并没多久。但自从发了那条道谢的信息后,慕以安便觉出了时间的缓慢。

  她像平常一样逛着论坛,这已是每天必做的事。现在却变得难以集中精神,时不时会看一眼手机,生怕萧莼回了消息她没看到。

  萧莼的回复来得很迟,慕以安睡到半夜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顺手拿起床头手机扫了眼,才发现半小时前萧莼回了条很短的消息。

  【小事,别在意。】

  迷迷糊糊倒头继续睡,等第二天醒了再看,又觉得这条消息实在没什么能让她继续回复的空间。考虑了一下,还是等萧莼从M国回来再当面道谢好了。

  上次医生建议苏妍雅进行第二次手术,慕以安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也去咨询过不同专家,得出的结论各不相同。她不太敢冒险,宁可先维持现状,心里其实是想等慕丛年再联络她的时候问问爸爸的意见。

  可看着妈妈长久这样躺着,她又心怀愧疚,觉得是自己的责任。

  每天来陪苏妍雅说话早已成为习惯,慕以安细心帮妈妈把额上的碎发整理好,又帮她按摩手脚,活动关节。

  忙完后她重新坐回床边,握着苏妍雅的手:“妈,医生说你的基本指标都挺好的,但我就是不敢一个人拿主意,我这样是不是错了?”

  苏妍雅没有回应,窗外的阳光透进来照在床沿,把她的脸色映衬得不错。

  “前几天同学群里说年底要组织同学聚会,我没出声。”慕以安自嘲笑笑,“有点怕他们问我最近在做什么,找了什么工作。”

  其实她心里多少是有些在意的,但她不抱怨。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团聚,然后一起经营度假屋。”慕以安默默计算着合约到期的日子,虽然还有一年多,可越来越近了,不是么?

  想到合约,自然就想到了萧莼。

  平时慕以安很少会在苏妍雅面前刻意提这个名字,毕竟她和萧莼的关系在父母那代人眼里多少有点不正经。只在萧莼每次来探望的时候,她会象征性和苏妍雅打招呼,更多是出于礼貌。

  但今天,她情不自禁主动说了起来。

  “萧莼明早就回来了,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谢她。她上次帮我泼了一杯酒,这次帮我教训了一个人,总觉得我越欠越多了。”慕以安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可是她什么都有了,如果连她都缺的东西,估计我更买不起了。”

  话虽这么说,但慕以安并没气馁的意思,更像是在母亲面前自言自语。

  说了一长串,苏妍雅依旧是安安静静。慕以安也不失望,她已经习惯这样了。

  唉……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想出个好答案。

  慕以安失神,忽然有点想知道这几天萧莼在M国过得怎样。

  **

  慕以安那条道谢消息发过来的时候,萧莼刚从易教授的病房离开。红着的眼眶,沉重的心情和离别的悲戚,在走出病房的那一刻,排山倒海袭来,冲垮她极力维持的微笑。

  易教授说过,永远不要失去对生活的希望,这样才能发现美,才能画出美。

  所以易教授不喜欢看到人哭。她说,就算告别,也要微笑着说再见。

  她的很多期望,萧莼都没能做到。例如她希望萧莼可以在艺术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些,别浪费那么好的天赋。她希望萧莼和黎允之能够恩爱长久,做一对画坛的神仙眷侣。她希望萧莼可以一直保持初心,别被世俗拖累污染,做个最纯粹的人。

  萧莼想,笑着告别,或许是她唯一能让易教授不失望的事了,她一定要做好。

  在走廊上调整了好一会儿,萧莼才算平复了心情,缓缓走出医院。

  外面飘起小雨,细密的雨丝让她清醒不少。刚从病房出来的时候看到了慕以安的消息,她随便回了一句。

  现在思绪清明,她想和慕以安多说几句。

  可第一个字刚打完,就听到熟悉又让人抗拒的声音在身后传来:“萧莼。”

  萧莼迅速锁了屏,紧紧握住手机,用以缓解瞬间的心悸。

  她在来医院的路上有想过会偶遇黎允之,但没见到。

  从病房出来后,她满脑子都是易教授,早就忘了黎允之这回事。

  刚才也在想着和慕以安发消息,完全没考虑到仍有偶遇的可能。

  她做了个深呼吸,优雅转身,脸上已是一片从容。

  “你好。”

  黎允之穿了件卡其色长风衣,里面一件牛仔布休闲衬衫,配着她略显苍白的脸,更显颓丧。

  萧莼过去是很迷恋这种带着脆弱阴郁感的艺术美,但现在她却觉得,不够健康。

  想起慕以安唇红齿白,胶原蛋白充足的脸,尤其是那双自带光芒的眼,萧莼心里的对比就更强烈了。

  黎允之眼底浮动着隐隐欣喜:“好久不见。”

  萧莼稍稍错开眼,落在她肩膀上。

  “我刚从易教授病房出来,谢谢你及时通知我,不然我一定会很遗憾。”

  黎允之察觉到她的回避态度,低头笑了笑,敛起眼神中的情绪。

  “易教授也很想你,只是怕影响你工作,所以一直不让我们说。”

  萧莼心中感伤,想起很多她们共同学艺的过往。物是人非,早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