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啊,需要填报的信息都发到你邮箱里了,你尽快填上吧。”
电话里A大的校领导说道,“等公示结束后,你就可以进校了。”
“好、谢谢校方的信任。”
阮秋几乎是刚到店就接到了A大校方打来的电话。他看着手机邮箱里与此同时A大发来的文件,在电话里应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提着的豆浆和油条,犹豫了一下,绕路去了校门口。
阮秋想起刚才从曹鹏口里听到的那些,在校门口找了找,果然看见了一个公告栏。
他走上前去,看着上面不知什么时候贴上了一张白纸,上面写着的正是自己的名字。
他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豆浆油条放在地上,然后拿出手机对着公告栏拍了一张照,低头编辑了一下,把照片郑重地存到自己的收藏夹里。
虽然阮秋也不知道A大为什么会看重自己,但阮秋也不是非要弄明白背后是怎么回事:反正最后结果是好的。
阮秋提着自己的早餐,慢慢悠悠地往自己的店里赶。早上生意不怎么忙,偶尔有几个对面写字楼上的会过来印一点文件。
阮秋咬了一口冷油条,虽然有些凉了,但是味道还不错,但是显得腻腻的。豆浆还是带一点温的,阮秋没放糖,凉着喝好像比平常苦了一些。
他低头想去抽屉里拿些白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阮秋只好抬起头来,看见页面上显示着“曹鹏”。
阮秋盯着手机看了一会,然后等它自己挂断了。
他慢慢坐直了身体,然后快速地找到录音软件,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看。
果然,曹鹏的电话像是催命的鬼魂一样再次打了进来,阮秋握着手机,走出店门,到自己巷子拐角的一块空地上,先是打开了录音,然后才接通了电话。
“妈的钱呢?!!”
曹鹏的声音吼叫着从电话里冲出来,刺耳得让阮秋差点没拿稳手机。
阮秋皱着眉头,把手机的声音调小了一点,等曹鹏那边的声音小了不少之后,才低声说道,“我、我手头上紧,现在还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你他妈骗谁呢?”曹鹏说道,“两千块钱你总拿得出来吧?先给我两千。”
阮秋没有说话。
他把手机拿在手上,然后快速地切换到了浏览器上,在搜索框里飞速地打下一行字,点了一下回车。
他问的问题的答案几乎是五花八门地扑到了阮秋的脸上。
阮秋的额上已经沁出一层汗水,他低着头,手指飞速地在页面上上下滑动,试图想要寻找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人呢?”曹鹏不耐烦道。
电话那头传来类似于筷子在碗上敲击的声音,带着迁怒一般,然后阮秋便听到曹鹏压着声音说道,“你要是敢骗老子,信不信我下午就带兄弟把你的店给砸了?”
阮秋没有说话。
他的睫毛几乎是在剧烈地颤抖,半晌才轻声说道:“之前、之前是不是你让他们、来砸我的店?”
如果仔细听,其实是能听出阮秋的底气不足和声音里的颤抖。
但曹鹏完全没注意到这些,或者即便他察觉到了,也只是将其归类于阮秋对自己的惧怕。
曹鹏一下得意忘了形:“没错,就是我让他们来的。”
阮秋轻声道:“在我防盗门上泼红漆,隔三差五让人来店里找茬……都是你,让人做的吗?”
曹鹏大笑起来,很爽快地认了:“是我!怎么,当婊子还想立牌坊?你他妈被杨力玩烂了都,还配不上破鞋两个字?”
“……”
阮秋的手都在颤抖。他的眼里几乎是能具象化的恨意,但嘴唇抖动着,半天都没说出来什么。
他又问道,这时的声音已经非常颤了,但阮秋咬着牙,依然问出声来,“那、是不是你,在社区群里,说我不要脸的贱货……”
“你他妈还有脸问我啊?”曹鹏恶意满满地开口,“反正你现在问也晚了,你那视频早就满大街了……”
“你胡说!”
阮秋终于情绪激动,“我、明明没有——”
“有没有的谁会信你啊。”
曹鹏正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骂了一句脏话,“他妈的少在这里给老子耍心眼子,我告诉你……”
“我、我错了。”
阮秋的声音颤抖着,电话里本就模糊,曹鹏听上去,只以为是阮秋极度的害怕。
阮秋像是妥协了一般,讨饶着说道,“曹哥、我打给你三千块钱,你,你能不能,让你手下的兄弟们放过我?”
三千,比自己提出的两千还多了一千。
曹鹏瞬间安静了下来。
很快他又说道,“算你小子识趣。”
阮秋没再说话,紧接着便先是挂断了电话,然后结束了录音的录制。
他放下手机,双手紧紧地环抱着自己。过了一会,阮秋听到好像有啜泣的声音,等自己的裤子上被泪水浸湿,阮秋才呆呆地抬起手,发现自己正控制不住地哭。
阮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助。他看着自己手机里两段完整的电话录音,想打110报警,但很快又缩回了手。
他又翻出霍扬的微信,愣神了片刻,然后很快就退了出来。
霍扬马上就要比赛了。
自己不能耽误他。
阮秋把脸上的泪水擦干,然后重新打开自己刚才打电话时搜索到的页面。
上面赫然写着敲诈勒索罪的立案数目:金额3000元。
当时正和曹鹏打着电话,留给阮秋去检索的时间并不多,于是阮秋便只能抓住这一个最先看到的数字。
正当他举棋不定的时候,曹鹏轰炸式的消息却在这时候一连串地炸了过来,大意是让阮秋先给自己三千,然后每个星期都要交保护费。
阮秋低头把曹鹏的聊天记录截了图,但他同时担心这样不能证明,又录了屏。
只是当他埋头操作的时候,迟迟没见到钱的曹鹏却已经发了疯,电话炮弹似的打进来,阮秋咬着唇,只得接了过来。
“老子告诉你,你要是敢玩我,我让我那些兄弟们玩死你。”
曹鹏的嘴里又骂了一堆不干不净的污言秽语,“快点,你他妈的耳朵聋啊?!”
阮秋咬着唇没有说话。三千对于他而言不是一笔小数目,但是他最终还是咬着牙,双手颤抖着打开了支付宝。
在公交车上猥亵曹鹏才只进去呆了十多天,阮秋一点也不想再看见像从前那样,曹鹏夫妇羞辱似的来自己店里百般挑衅,最后也只是轻轻拿起然后又轻轻放下。
阮秋要让他坐牢。
要让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阮秋输下了转账的支付密码,点确认的时候手抖得不像样子。
他闭上眼,泪水不停地流下来。这是只有阮秋自己才知道的一场豪赌。
“我……我转过去了。”
阮秋说完,然后挂断了电话。
脸上的泪水几乎被这里的风要吹干了。阮秋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但他还是很快地向前走,走到自己的打印店门口,先挂上了“打烊”的牌子,等店里客人忙完便立刻关上了房门,反锁好后,几乎是瘫倒一样坐在地上。
阮秋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软的。他咬了咬牙,竭力忍耐着拿起手机。
后台的录音现在已经有三个了,阮秋把录音和自己之前收集的证据上传到了云端,又重新点开自己和杨薇律师的聊天记录。
他看着有些愣神,然后很快就从微信里退了出来。
他从拨号盘里拨出了之前就保存好的杨薇律师的电话号码,放到自己的耳边。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里面是杨薇律师的声音:“怎么了?突然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她半天得不到回应,最后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是收集证据的时候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哦、哦,不是的。”
阮秋终于从发愣中醒过神来。他语速缓慢道,“我想问一下,我可以告曹鹏其他的罪吗?”
他停顿了一下,攥着手机的手也下意识地握紧了,像是有些担忧道,“会、会对现在的进程,有影响吗?”
*
杨薇几乎是接到电话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阮秋的打印店里。
她怎么也想不到,霍扬帮自己介绍的这个案子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还能发生这样的反转。
杨薇来的时候还想着要不要带点药什么的过去,因为从电话里她听出阮秋的声音都在发颤,似乎状态不是很好的样子。
而且她也见过阮秋。虽然人不能刻板印象,但杨薇第一次见阮秋,第一印象就觉得阮秋是个腼腆的男孩。
总是低着头不爱说话,长得不是特别高,体型偏瘦,说话不是特别流利。
杨薇其实是有点担心阮秋受不了刺激昏厥过去,来的路上几次都想先和霍扬打个电话通信,但最后想了想,还是先一直保持着和阮秋的联络:她是真担心阮秋出了什么好歹,那到时候可真就没办法向霍扬交代了。
但阮秋的状态似乎比杨薇的预料要好,眼眶虽然是红着的,但给自己开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还算镇定。
反观一旁听了消息就直接放下手上的工作赶过来的杨薇,在阮秋面前站稳的时候,反倒整个人都是有些气喘吁吁的。
“先、先喝点水吧。”
杨薇诧异地抬头,看见阮秋拿出一次性杯子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递了过来。
她盯着眼前这杯水一瞬间甚至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杨薇以为自己来,肯定得是先稳住阮秋的心态,没想到最后却反倒是那个她以为弱不禁风、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倒在地的阮秋,过来安抚自己,甚至很镇定地坐在自己面前。
杨薇一时语塞,接过水来喝了两口,平复下心绪后便问道:“说说看,出什么事了?”
她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人,“你还好吗?”
阮秋摇了摇头:“我没事。”
他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把手机递给杨薇,把自己这两天收集的录音和聊天截图都展现给杨薇看,轻声地问道,“是这样的,我、我一直没敢报警,我担心……”
杨薇愣了一下。
她接过阮秋的手机,发现上面的录音和截图都是有文字标注好时间的,不由得抬头有些诧异地看了阮秋一眼。但很快她又收回注意力,低头打开了阮秋手机里录制的音频。
阮秋从电话里说得并不清楚,杨薇把阮秋录制的几段音频都听完,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阮秋紧张地看着她:“会、会有影响吗?”
“不会的。”
杨薇摇了摇头,给出阮秋一个结论,“这罪与罪之间是不冲突的,公检人员心中都是有数的,你放心。”
杨薇刚说完话,就看见阮秋似乎如释重负地倒在椅背里。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杨薇便看见他站起身来,拿着手机的手似乎都在发抖。
杨薇看着他不由得有些担忧:“你没关系吧?”
“不。”
阮秋凝视着自己颤抖的手,摇了摇头,“我没事……”
他又转过头,看向杨薇,轻声询问道,“那我现在,可以报警了吗?”
杨薇此刻的心情简直难以言喻。
她点了点头:“我陪你去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