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她这句话,卿浅不咸不淡地望她一眼,继续低头喝粥。

  姿态还是很优雅,唯有脸颊微鼓,搭配上那红润小巧的唇珠,看着就可爱。

  很想捏。

  江如练被蛊得神智不清,连忙捧起碗喝粥掩饰。

  清香浓稠的粥刚触及舌尖,江如练就猛地把碗往桌子上一搁,偏过头——

  “咳、咳。”

  糟糕,粥是咸的!

  她放错调料了!

  错把盐当成了糖,而且还放了不少,吃多了齁咸。

  江如练慌里慌张地去瞅卿浅,却发现她的碗已经差不多见了底。

  不仅一口不落地吃完了,还面不改色。

  师姐为了肯定自己的厨艺,竟然不惜忍着难受把“黑暗料理”通通吃完。

  江如练心里像是被塞了颗半熟的橘子,甜不彻底,苦又不是很苦。

  她连忙去倒了杯茶,推到卿浅面前:“师姐漱漱口,下次别这样了,吃不惯直接和我说就行。”

  卿浅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停顿了一下。

  半响后摸上茶杯,蝶翅似的睫毛微垂,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嗯。”

  她吹去氤氲的水雾,在茶香袅袅间慢吞吞地喝。

  江如练便牵了牵嘴角,心满意足地收拾好桌子去厨房刷碗。

  并且开始考虑学一些好吃的家常菜,下次千万不能犯这种错误了。

  *

  美好的一天终结于上班。

  江如练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摸出手机,趁着顶头上司还没来,搜索起离职申请怎么写。

  手边没书,四下又很无聊,卿浅索性探过头,白发如银丝般倾泄,有几缕还在江如练手边拂来拂去。

  她像是不解:“为什么还要写申请,说完就走不行吗。”

  江如练挑中一个文档,复制、粘贴,哒哒打字,顺便向卿浅解释。

  “走程序啊,工作、档案都需要交接。再怎么讨厌妖管局,我也要为我的同僚负责。就像完成任务要写总结、申请补贴要提供材料……”

  她偏头,正巧撞见卿浅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似乎在思索这些名词都代表什么。

  江如练这才想起,师姐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上过班。

  停云山不会要求弟子写各种各样的报告、申请,开乱七八糟的会议。

  于是她故意问:“师姐没了解一下行业规则,就这样来妖管局了?也不怕被裘唐那个老家伙骗?”

  这下卿浅不凑过来了,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一句话也不说。

  眼神游移,明显是在隐瞒什么。

  江如练并不在意,只是笑一笑,继续道:“我还没问,师姐来妖管局做什么?”

  她有些怀疑起师姐的真实目的了。

  起初她以为师姐搞不好是为了除妖更方便,拿到妖怪一手信息,然后直接杀过去的那种。

  结果过去了这么久,她不是在看书,就是跟着自己转。

  “正事”一样不干,反而帮了自己不少忙。

  她倒要看看,师姐会怎么解释。

  卿浅坐得笔直,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只是好奇。”

  答得马马虎虎,江如练狐疑地皱眉:“真的吗?”

  她正想再说点什么,会议室的门被敲了三声。

  江如练只能放下到嘴边的试探:“进。”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道缝,探进来一个带黑框眼镜的小姑娘。

  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白大褂上别着工牌,写着——

  “超自然物种保护科秋辞”

  一见是保护科的人,江如练面色不善地抱胸:“你是来做什么的?”

  她可没忘记,自己因为玉竹林和保护科闹得很不痛快。

  大妖的压迫感体现在方方面面,她没放出丝毫威压,却依旧让秋辞感到胸闷,不由得退回了门外。

  “误会,我只是来找你谈谈。”秋辞赫拉有些尴尬地摆手,试图证明自己不是来找事的。

  江如练仍处在戒备状态,瞬也不瞬地盯着来人:“玉竹林免谈,它是我的。”

  要不是因为师姐,她才不会让出去。

  她毫无顾忌地宣告自己的主权,甚至表现出和平时截然不同的强势。

  换作原形估计已经炸起翎羽,像一只护窝的小叽。

  这模样让卿浅也为之侧目。

  她差点忘了,凤凰对自己的所有物有着极其浓厚,且偏执的占有欲。

  比如最心爱的宝石,又比如伴侣。

  卿浅指尖点了点沙发,突然有了新思路。

  “别紧张别紧张,不是因为这事。”

  秋辞下意识地推眼镜,语速极快地说道:

  “江队有对象了吗?我们有最专业的红娘团队,各种优质妖怪应有尽有,只提供联系方式,决不干涉。”

  江如练听懵了:“嗯?”

  什么红娘?

  江如练没怎么懂,卿浅可听明白了。

  但她默不作声,就盯着江如练的侧脸瞧,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颇有些兴致勃勃。

  秋辞趁机挤进会议室,摆出一本厚厚的文件,名为《珍稀物种管理办法》。

  她笑着介绍:“嘿嘿,因为凤凰是极度濒危的妖,而维持濒危种族存续、协助发展是我们的重要任务。我可是蹲守了好久才等到江队回妖管局。”

  这不,一打听到就立刻赶过来了。

  江如练还是不明所以,这是看小姑娘态度良好,还好脾气地解释。

  “凤凰族就剩我一只了,没办法发展。”

  秋辞顿了一下,随后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

  她有预感,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很可能会让面前的大妖震怒。但上面有命令,她不得不说。

  “江队,有考虑结婚、然后要一只小凤凰吗?”

  江如练:……?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某只凤凰瞳孔地震,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而卿浅仗着视觉盲区,嘴角勾出一道不甚明显的弧度。

  炸毛叽眼下非常愤怒。

  虽然早就知道保护科有帮妖怪牵线搭桥这项业务,但她从来没想到自己能亲身体验。

  毕竟她可不是什么好控制的妖。

  扭曲,这个扭曲的妖管局!

  一边恨不得把妖赶尽杀绝,一边又想着借助妖族的能力,巴不得培养出听话的工具妖。

  “我结不结婚关你们什么事。”江如练往后仰,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就算结了也不会生。你快走,别来烦我。”

  偏偏这个秋辞也是个胆子大的,并没有被吓到。

  据她所知,凤凰是得天独厚的种族,就算与其他种族结合也能得到凤凰蛋。

  只是血统不纯粹,能力有可能会差一些。

  她这样想着,还往前走了一步,努力向她推销保护科的业务。

  “不喜欢异性也没关系,我们的研究院有特殊技术,保证血缘关系。只要让我们看看凤凰蛋——”

  她没说完就被江如练毫不客气地打断:“你们真的很不知天高地厚。”

  自诩万灵之长也就罢了,现在竟妄图篡取造物的权柄。

  她很是不耐烦地拍桌子,冷声强调:“再说一遍,没法生、不能生!”

  “噗嗤。”

  卿浅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只不过声音还是很小,不集中注意力都听不清。

  她在江如练充满怨念地看过来时,又瞬时收住。

  随后淡淡道:“秋小姐,这样已经可以交差了,不是吗?”

  秋辞讪讪地揪衣角,确实,她没被江如练“请”出门算是不错了。

  只是她刚调转足尖就又转身,小小声地问:“那凤凰能单性繁殖吗?”

  这个问题更过分了!

  江如练太阳穴突突直跳,牙咬切齿地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

  “不、能!”

  “砰!”

  秋辞把门一带,一溜烟地跑得飞快。

  江如练这才回过头来和卿浅对峙,还抓着卿浅方才的“把柄”不肯放:“师姐居然取笑我。”

  语气说不出的委屈。

  卿浅淡然地端着纸杯喝水:“你听错了。”

  她这样子说,江如练也拿她没办法,只好暗自生三秒钟的闷气。

  半响,她突然开口:“门口负责接待的那只狐狸,就是人与狐妖的孩子。她化形不完全,能力也低微,出个门都得小心翼翼。”

  这句话听起来没头没尾,可卿浅却接下了话茬。

  “这么说,你不赞成跨物种恋爱?”

  “爱是没错的。”江如练果断地摇头:“只是那姑娘的父母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把她留在了妖管局。”

  放涂山,甚至是妖盟任一地方,她都不会活得如此局限。

  话音刚落,走廊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随后门被一只苍老起褶的手推开了。

  坐在轮椅上的老者缓缓上前,满头花白,脸上更是挂不住几两肉。

  但他面相很是和蔼,穿着一身普通棉麻衣,显得平易近人。

  他带着随和的笑意,自然地打招呼:“卿浅,最近身体如何?还咳嗽吗?”

  像一个关心小辈的长者。

  卿浅起身作揖,不咸不淡地道谢:“劳裘前辈费心。虽然病情反复,但比之前好一点。”

  “哦。”裘唐抚了把胡子,仍是笑呵呵的样子:“有什么费力气的事你让凤凰去,别舍不得。”

  “是。”

  他们这一来一去的,江如练在旁边插不上嘴,就有些急了。

  “你有事快说,别耽搁时间。”

  她哪能想到,这事居然是裘唐亲自来和她们交接。

  总觉得心里蹦进去了颗小石子,隔应得慌。

  裘唐便叹了口气,很无可奈何。

  “张风来应该和你们提过,流沙的封印出了问题,不好耽搁。青蛇一事虽再三遇阻,我也不想放弃……”

  江如练一听他这说辞,心里就咯噔一声响,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裘唐继续道:“我想让卿浅动身前往流沙,再看看这阵法能不能修。而归墟那边,以凤凰的能力应该不会吃力。”

  他竟要把江如练和卿浅分开。

  江如练刚准备反驳,手就贴上一片冰冷的皮肤。

  她又把话憋了回去。

  卿浅直接点头:“好。”

  “师姐都这样说了。”

  江如练皱眉,努力演戏,装作很不情愿的样子。

  她能够感受到,裘唐探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寻,最后停在了卿浅身上。

  他又一次问:“这阵法你可有什么头绪?”

  卿浅这次迟疑了一下:“尚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但前辈放心,既然事关苍生我必定会尽力而为。”

  她抬眸,一双眼眸恰如秋水澄撤。

  “如果此阵需要特殊的阵眼……”

  “你无须担心担心,我自会想办法。”

  裘唐斩钉截铁地给出承诺,那份探究也化为笑意,让江如练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后裘唐又与卿浅寒暄了几句,才推着轮椅慢悠悠地离开。

  前脚他刚走,后脚江如练和卿浅也跟着离开。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门一锁谁也进不来。

  江如练情不自禁地搓手臂,想把刚才的感觉丢掉:“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惯他了,他居然还想把我和师姐分开!”

  也就短短几天,她就忘了自己一个人执行任务的滋味。要是突然没了卿浅,她会不习惯到睡不着觉。

  卿浅懒洋洋地“嗯”了声。

  江如练撑着桌子凑上来,脸上有灿烂的笑容:“师姐一直陪着我,我很开心。”

  显然是已经默认了卿浅会和她一起去归墟。

  可卿浅看都不看她一眼,还漫不经心地翻开桌子上的书:“不一定,有可能我明天就会死。”

  江如练:?

  风忽地灌进了房间,书页哗哗的翻动,卿浅的发丝也被吹乱。

  她将乱发拂至耳后,指尖白到透明,身影单薄如纸,好像随着风就能飘远。

  “你再不做点什么,我就要变成蝴蝶飞走了。”

  作者有话说:

  我怎么!还没写到酱酱酿酿!生气,拍自己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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