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烧炭者>第 60 章

卡斯托尔将华洛亚收集的亚布里艾尔的资料交给了阿帕托保管。亚布里艾尔这几天的情绪很稳定,但卡斯托尔知道也是因为她忙于工作的原因。

华洛亚对亚布里艾尔的监视是全方位的,甚至连她饮食爱好的细微变化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卡斯托尔在开始读这些资料前还有些犹豫,但是看着坐在餐桌边上忙碌地写写算算的亚布里艾尔,她还是悄悄地让阿帕托拿来了其中的一本,即亚布里艾尔的成长与求学到参加工作那段时间的资料。虽然这方面的材料比后来监视她时得到的要少,但有相当多重要的地方都记录下来了。

亚布里艾尔和卡斯托尔小时候差不多,出身于一个普通的家庭。而就她小时候的记录来看,亚布里艾尔小时候也还算活泼,但卡斯托尔在纸质文件上看到了一些标注,与之前华洛亚的笔迹不同,卡斯托尔明白过来,那是索芙洛妮娅所留下的。

结合索芙洛妮娅的专业,卡斯托尔感觉那些标注自己也应该注意。

亚布里艾尔确实是在普通家庭长大的孩子。但是,卡斯托尔很快就看出了问题。

家里的大人觉得她的思路太奇怪,所以不给她解答问题:

小时候的亚布里艾尔看书有个词语不明白,拿着书去问大人,大人以自己的方式启发她:“你希望得到A还是得到B?”但亚布里艾尔只是说:“我不要A和B,我只是想知道这是什么。”大人的脸色垮下来,不再给她解答问题。亚布里艾尔只好自己继续寻找答案。

同学认为她的问题太过于奇怪,所以同学时常奇怪地看着她——

上学的亚布里艾尔的思维活跃,时常有些奇思妙想,她问自己的同学:“如果这个世界是一个维度的话,那这个世界之外有没有平行世界的维度?要怎么去呢?”她的同学瞠目结舌,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亚布里艾尔看着同学的目光,眼神暗了下去,不再和同学讨论问题。

亚布里艾尔在幼年时读书就和现在工作一样,总会因为全神贯注而入神。但在家人和旁人看来,她那种旁若无人太过异于常人,周围这些失却耐心的人开始觉得她异常:

没有人能够交流、在阅读中有了体会的亚布里艾尔会很兴奋地跟自己说话,给自己读书里那些让她快乐的文字,然而她的家人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目瞪口呆,亚布里艾尔因此一次又一次地挨家中长辈的训斥,甚至连她手中的书都被撕烂、一架子书被粗暴地扔进火中,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站在一旁不说话。

一桩桩、一件件,亚布里艾尔变得越来越沉默。

但是,她变得沉默时,偶尔的反抗得到的是那些大人对她更深的伤害:

“老是不声不响,她是不是精神出问题了?”

“看看她,读书时像个疯子一样总是跟自己说话,可是,自己家的叔叔连话都不多说一句!看看她堂姐,嘴多甜,巴不得多跟她叔多亲近一些。这个孩子真是养废了——自己的叔叔都不知道巴结!将来还不得靠她叔叔帮她找工作?就是一个白痴!”

“你不是什么话都不说吗?现在知道来问人了?你看看你以前是什么态度?!你不是自以为很厉害吗?为什么还需要问我们的意见?”

“不要管她了,她就是一个疯子!”

“一个白痴!”

“白吃这么多米了——”

“这么好的工作都辞了,你真是一个白痴!”

“白白读了这么多书!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人家是你的上级,你乖乖照做就是,顶什么?你真那么聪明吗?白痴!”

“嗐——一个女孩子家懂什么?神经工程?还读的是这种学科?有一点钱够花就行了,要求那么高做什么?”

“男朋友也不找,只是知道写那些鬼画符一样的东西,真不知道她的脑子那里出问题了。”

“她们家养了这么个废物真是够了。”

她的家人因为她而被人指指点点,没有面子的家人又开始将压力倒在了她的身上。

亚布里艾尔越来越敏感,越来越不爱说话,精神也越发压抑。她开始频繁头痛,看了多少医生、做了多少治疗,全都没有用处。

在那本资料的最底下有亚布里艾尔当时就诊的病历:“从头顶开始……剧痛,持续时间一小时至七十二小时不等……”医生对她的诊断认为她是心理原因导致的头痛,给她开了镇静情绪的药物,要求她一定要放松精神。

然而亚布里艾尔在那之后,病情一直时好时坏,最后她自己都不再去看医生了。


卡斯托尔看着那些读着都让她感到窒息的记录,她觉得自己的心情正一点一点地被抓紧,呼及越来越急促。最后她不得不将资料放下,平息自己内心中的那股说不出来的愤怒和恨意。

而当她抬头的时候,亚布里艾尔仍旧坐在餐桌边写写算算,现在她的脸上看不出那些在别人看来不值一掉的小事对她的影响,但卡斯托尔却明白:亚布里艾尔就是顶着这些压力,在自己所梦想的路上艰难前行的。

“阿贝。”卡斯托尔调整好呼吸,走到了亚布里艾尔身边。

“安娜?你怎么了?”亚布里艾尔抬头时,看见卡斯托尔站在她的身边,她的眼睛有些发红,心情似乎很不好。亚布里艾尔放下纸笔站起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卡斯托尔摇摇头:“我没事,阿贝……”她伸出双手,把亚布里艾尔圈住:“就是想抱抱你。”

亚布里艾尔虽然不明白卡斯托尔为什么会想要抱她,但这是在家里,她也反对,就抬起手拥抱了卡斯托尔:“嗯,好。”

卡斯托尔看着亚布里艾尔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

她的眼神没有以前在观测站时看着卡斯托尔时带着的那几分警惕,温柔、干净、清澈。

卡斯托尔看着她:“阿贝,你现在……”她停下来。亚布里艾尔从来不跟她说自己以前那些事情,如果自己跟她说的话,亚布里艾尔一定会感到受到了冒犯,所以卡斯托尔及时刹住了话头,但看着亚布里艾尔等着她说下去的眼神,她笑了笑:“你想不想现在出去走一走?”

“现在?”亚布里艾尔看着墙上的挂钟,都快九点多了,现在还出去?

“你不喜欢吗?”卡斯托尔问道。

“我很少在晚上出去。”亚布里艾尔老实地回答,“以前就不喜欢。”

“你不喜欢晚上出去散步吗?”卡斯托尔问道。亚布里艾尔确实不喜欢在晚上出去,跟她来到研发中心后,每天晚上下班后都窝在家里,坐在墙角边的那张大桌子旁算她的公式。累了的时候就站在飘窗前看看大街上那些人来人往,她真的不太喜欢出去,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实验室,或者呆在家里。

“不过,你想出去散步的话,我跟你去。”亚布里艾尔说道:“我收拾一下东西。”

卡斯托尔放开她。看着亚布里艾尔利落地收拾着她堆在桌子上的记事本、铅笔和笔记本终端:“阿贝,偶尔出去走走。虽然你喜欢工作,但偶尔也停一下,陪陪我,好吗?”

“好。”亚布里艾尔马上就答应她了。

卡斯托尔给阿帕托交代了一些事情,转过头发现亚布里艾尔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穿上了常穿的浅灰色衬衣,背着个小背包,站在玄关等卡斯托尔。见卡斯托尔走过来了,弯腰将她的一双平底鞋子放在她的面前,卡斯托尔换了鞋子,身上也没有穿平日里常穿的套装,而是素色的无袖长裙,一头深色的金色随意披散下来,很漂亮。

拿好了钥匙和手机,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夜晚的城市说热闹也热闹,但也还有些地方比较安静。

亚布里艾尔安安静静地走在卡斯托尔的身边,抬头看着那些高大的哥特式建筑,气势雄伟的博物馆,像个孩子一样好奇。卡斯托尔拉着她的手,仔细地看着她。因为地面是传统的石板路面,有些不平,亚布里艾尔走路眼睛总是盯着建筑看,她得看好她。

暖黄色的灯光下白色的灯光交替打在那些贵族风格的建筑上,尖塔、雕像、数不清的窗户……亚布里艾尔好奇地观察着这些异国的建筑,几乎不说话,但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些建筑看,耳边不时飘过的当地的口音,还有比她高大得多的男男女女。她跟在卡斯托尔身边,小心翼翼,终于,她才开了口:“安娜,很漂亮。”

“嗯?”卡斯托尔抬头,看着亚布里艾尔指了一下广场上那些有着悠久历史的建筑,“你以前没出过国吧?”

“嗯。”亚布里艾尔点点头,“我不太喜欢出去。所以,连家乡那边有些什么景色都不知道。”

“没关系,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出来散步,一起看这些风景。”

广场上的那些咖啡馆、面包店都还没有结束营业,灯火通明。

“我们去买点东西吃吧?”卡斯托尔询问亚布里艾尔的意见。

“好。”亚布里艾尔跟着她往一家店走过去。或许是出于直觉,又或许是无意,亚布里艾尔走过去时为了不撞到人,下意识地四下回头看看,却看见远处有一双发着莹莹绿光的眼睛在盯着她和卡斯托尔。原本她以为是猫咪还是什么动物,再次回头却还发现那双眼睛依旧在盯着她们。

亚布里艾尔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安娜!”亚布里艾尔悄悄地拉了拉卡斯托尔的手:“我们身后……”

但卡斯托尔很镇定:“我知道,不要害怕,阿贝。”她笑笑,带着亚布里艾尔进了一家饼干店。这里一楼卖手工饼干,二楼则是咖啡店。卡斯托尔拉着亚布里艾尔去里面逛了逛,打算买点回去。店内人不少,烤饼干的香味让人觉得非常甜蜜。

“我们去楼上坐一下,等下再来买吧。”亚布里艾尔突然说。

卡斯托尔笑意盈盈:“好。”她步履轻快地拉着亚布里艾尔到二楼去了。

两个人买了热巧克力还有华夫饼,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里享用。

亚布里艾尔静静地看着眼前笑得很开心的卡斯托尔,心里也稍稍安定下来。

“别怕,阿贝。我知道是谁在捣鬼。”卡斯托尔坐在亚布里艾尔的对面,轻轻地说。她今晚的装束和平时不大一样。素色的无袖长裙让衬得她的身材越发高挑,那头平时总是盘起的金发放下来,松松地披在脑后,让她那精致的五官也变得更加柔和起来。她今晚也没怎么戴首饰,颈项上一条银链,垂着一颗与她的眼睛相同颜色的宝石。

坐她面前的亚布里艾尔看着就普通得多。她安安静静地,听到卡斯托尔说知道是谁在监视她们,她也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然后耐心地等她们点的东西送过来。期间总有些人盯着她们两个看,有一、两个还走到桌边来问,可否认识一下。

但卡斯托尔很冷淡地推托了:“抱歉,我和我爱人一起来的。”

亚布里艾尔只是装傻,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在听到问话的时候会直直地盯着人家看,眼光里不明所以的情绪让来者笑着笑着就不敢笑了,而她会看到人家不好意思再纠缠下去为止。

卡斯托尔觉得亚布里艾尔这个反应很有趣。

“我不想跟其他人说话。”亚布里艾尔说道,又去看柜台。

店里的灯光是暖色的,再加上各种饼干、咖啡、热巧克等的香味,让人不由得产生出一种慵懒的心情。很是舒服——亚布里艾尔也渐渐地松弛下来了。

她们点的东西送过来了,闻起来味道又甜又香。

热巧克力都一样,而华夫饼,亚布里艾尔点了咸味的,而卡斯托尔选了甜的。

“你的那份味道怎么样?”卡斯托尔尝了一点自己的那份,问亚布里艾尔。

亚布里艾尔撕了一小块,直接喂到了卡斯托尔的嘴里:“还可以,我喜欢这个味道。”上面加了碎坚果,很香:“你的呢?”

“有点甜。”卡斯托尔也往她嘴里塞了一块。

“好吃。”亚布里艾尔认真地评价。

她平时在家里都吃得很随意,但阿帕托给她做的更多是中式的餐食。她也很不习惯咖啡,因此平时总是喝白开水。现在研发中心的实验室,南娜每天都会给她准备温开水,连办公室里一大群人一起出去吃饭都是如此——由于去的地方大多都没有适宜的开水,她都自己带了个保温杯,就放在背包里。

这一点实在很有风格了,不过没有人提出意见。

“这里的巧克力很有名……等下能买一点吗?”亚布里艾尔突然问。

“当然可以啊……你喜欢巧克力?”卡斯托尔问。

“我很喜欢。”亚布里艾尔承认。

这倒是有点出乎卡斯托尔意外:“阿贝,你平时不是不怎么吃甜点吗?”

“嗯。不过,以前我心情不好就会去给自己买点巧克力吃,但我不会多吃……对牙不好。”

“我也喜欢。”卡斯托尔温柔地看着她。她明白亚布里艾尔为什么会喜欢吃巧克力,但她没有说出来,“你喜欢哪一种?白的还是黑的……有什么喜欢的口味吗?”

“都喜欢,不过有一些口味太奇怪的我不吃。”亚布里艾尔想了一下。

以前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看到她吃巧克力有时候还会有人说她一句:“吃太多小心肥死哦!”这让她更加不开心,所以她很不喜欢在人前做事,连这样的事都背着其他人做。但卡斯托尔说她也喜欢吃巧克力,亚布里艾尔很高兴。

“我知道这里有一家的手工巧克力特别好吃,等下我们去买一点。”卡斯托尔显然也很开心。

她们两个就像这时店里的其他顾客一样,愉快地享受着自己难得的悠闲时光。


“唉,看她们吃得我都想吃一点了。”车里昏暗的灯光中,只有监视屏幕还发着幽光。

坐在监视器前的两名男子不由得打了个呵欠,一边拿起自己的廉价速溶咖啡喝了一口,咬了一口手里的面包。

“沙利叶他到底发的什么疯……让我们来监视理事长的下属,还有技术监督部的部长。”坐在左边的那名戴着眼镜、有些不修边幅的男子说道。

“哈提家都敢当面跟塞伯罗斯总监叫板了,监视一下这两个女人又有什么。”坐在另一边的高瘦男子带着些许厌倦情绪,“我们照着做就是了。”

“不是……我是觉得,如果理事长追究下来——”

高瘦男子一脸放弃了的样子:“放心啦,这种事轮不到我们这些小角色的。”


就在两名监视者枯燥乏味地继续着他们的监视时,在城市的另一边,一座有着古典贵族风格的宅邸内。

“她就是亚布里艾尔。”虚弱的男子坐在轮椅上,与孔苏相似的清秀五官露出了一个极为满意的微笑:“看起来是不怎么样的一个人,但人不可貌相啊。”

沙利叶浅色的瞳孔里映着孔斯难得兴奋的表情,他走过来,又调整了一下监视的镜头,拉近了一些:“怎么样?这个亚布里艾尔还算可以吧?”

“我已经看过她在曼杰特那件事上所起作用的报告了。”孔斯淡然地说道,脸上还有些不自然的红晕:“我的姐姐对她也是赞不绝口。看来这个女人真的可以跟卡斯托尔的妹妹汉娜·波吕克斯相比。”他看了沙利叶一眼:“这次可不能让林恩搞砸了,上次汉娜那件事他太急躁了。”

“我不会让他再过多地掺合进来的。”沙利叶点头。他患有白化病,早年看起来特别脆弱,后来在组织的医疗资源下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康复。然而连理事长都同意,沙利叶是个天生的特工,在做这方面的工作有着特别天赋,就是他喜欢走一些奇怪的路线。

“嗯。”孔斯点点头。

“乔尔格那边将那件东西带回来,我们就可以进行第二阶段的工作了。这些事情原本应该尽早准备好的,但是……塞伯罗斯总监和阿里斯托理事长的阻挠、还有哈提家搞的那些有的没的,才拖慢了进度。”沙利叶直起身子,靠坐在有着光洁桌面的书桌边沿上,看了一眼孔斯:“现在有些麻烦了。”

“你是说亚布里艾尔现在直属于理事长管理这件事吗?”孔斯问道。

“这倒还在其次,她知道了林恩想对她做什么。本来组织对吸引这个亚布里艾尔一直摇摆不定就是因为她的情绪问题,我们故意将她单独丢在观测站的时候时让她放松了,结果那个林恩搞了那么些事情,倒让她更加警惕了。”

孔斯抬头,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闪动着愉快的目光:“这不是很好吗?”

“很好?”沙利叶皱了皱眉头:“你觉得这很好?”

“我不喜欢木偶。”孔斯说道。他的语气颇为愉快:“原本这个系统想做的就是看看能否替换一个人的意识。如果是木偶的话,这个实验我们早就做过了。”

“你还真是执着啊。”沙利叶嘟囔了一句,“不过,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卡斯托尔现在跟她的关系可不同一般。你如果动了她们两个,后果会怎样你应该知道的吧?”

“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孔斯反问,“所以,得让她们自愿来参加实验。”

“孔斯,你真的相信你的姐姐?”沙利叶突然问道。

“你觉得我姐姐有些什么问题?”孔斯毫不在意地问。

“你该知道阿里斯托理事长一直在鼓动你姐姐独立出去吧?”

“我姐姐的价值要是阿里斯托看不出来,那可就让人怀疑她的眼光了。之前在联席会议上投她的那一票,可不是让她坐在那张椅子上当木偶让人崇拜的。”

沙利叶翻了个白眼:“可现在她在试图让你的家族失去势力。”

“阿里斯托真的能说得动我的姐姐吗?”孔斯又一句反问。

“我觉得你姐姐现在的状况不太令人放心。”沙利叶直说道:“她可是和你一样,看上亚布里艾尔的能力了。”

“嗯……”孔斯低头想了一会儿:“沙利叶,这件事你看着办吧。不过,她可是我的姐姐。我们家族的下一代,可还是要靠她的。”

沙利叶叹口气:“我知道了。”

孔斯沉默了,他又看向了电脑屏幕上那两个正在享受难得的休息时间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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