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璟昀意外地抬头看对方,瞳眸中终于里有了一丝活色。
秦修宁睨他一眼,然后抓起狐皮裹在高璟昀身上。
“抬手。”
高璟昀不明所以怔怔照做,他时常觉得自己的头脑发木,里面像有一个大肿块一样压得他头闷闷的疼,反应也迟钝很多,许久转不过弯来。
不绑吗?
看着他的身子靠过来,近在咫尺的距离里填满了那种熟悉的气息。
只见薛不染双手反折将皮绳穿过他的腰间,狠狠一勒,高璟昀晃神间没站稳,差点跌撞进他的怀里。
而薛不染面不改色微微后退一步,堪堪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肩,将他重心推回去。
待他重新站稳,他转身丢给他帽子和水囊,眼神冷冰冰。
“这招不好使了。”
高璟昀神再次怔然,声音朦朦胧胧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穿过来,直直撞击在心上。
他觉得冤枉,刚才并非故意要装作站不稳跌进他怀里。但听到不好使的那一刻,他的心还是沉沉向下坠着。
不好使了?也对,是他骗了他,活该得到这样的对待。
穿戴好后,高璟昀缓缓抬眸,“我们,要去何处?”
秦修宁把人拉出门,背上工具,砰地带上门。
“当然是去干活,伤都好了还想让我继续白养着你?”
这倒令他很是意外。从前他去哪里、做什么全都不会跟他讲,现在要带着他一起去干活?
干什么活?
一路上他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两米远的地方,一直保持这这样的距离上了山。
他走得跌跌撞撞,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过去的种种行径在他眼里怕已经是罪痕累累,他不想再让他误会成故技重施和别有用心。
于是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他都小心拿捏,生怕再染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现在一无所有,只有他了。
山峦叠嶂,鲜有人迹,路很难走,高璟昀其实心底很期盼前面那个人能等等他,或者来拉他一把。
换做以前他可以撒娇,可以扮乖,甚至可能只是多停下歇几次薛不染都会主动上前问他是不是累了,可现在即便他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这些要求他也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
他从小到大也从未走过这么长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鞋子被荆棘扎破,手背也被划伤,他都不敢出声,忍着疼默默跟在身后。
而那个冰冷的背影,从始至终也未回过头看他一眼。
委屈难过不可抑制地蔓延出来,他知道自己不该再期待什么,也不配得到他的原谅,但人就是这样,越不该去想的,越扑不灭。
那个宽厚温暖的背影像是有魔力,吸引着他的全部注意。滚烫的、急切的、暴戾的、温柔的,所有的感觉在他短暂强迫自己忘掉这一切后如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
他忽然生出一丝隐秘的庆幸来。他没能走掉,但又回到了他身边。
只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抱吻他拥有他。
秦修宁在前面走走停停,时而挥刀披开荆棘,时而停下辨认各种草叶,对于身后人的心思全然不知。
忽然,他在一片低矮的草丛间停下脚步。
“我一直很好奇,这些这些草药的名字都是什么人起的,‘徐长卿’、‘景天’,还有这个长着毛刺的叫‘雪见’。”他并没有对着谁说话,听上去更像是自言自语。
“还有‘飞蓬’、‘重楼’。这些都可以解蛇毒。
“你不是总问我是做什么的么?这里人常年在山里狩猎为生,被蛇咬是常事,但他们敬畏蛇,不会杀蛇,被咬后是生是死都看神明。
“我就用这些草药和他们交换,救了好几个人的命。”
高璟昀突然顿住,迟缓的大脑一时找不到适当的回应,因为他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坦白是早上他说了“实话”得到的奖励,还是对他的原谅。
秦修宁停下步伐,摘下斗笠,目光掠过那张怔然的脸,抬头仰望山巅。
“这山,叫梅里,独龙语就是药神的意思,读了那本医书我才知道这里藏了居然有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宝物。
“可是不是宝物需要有人认识它、发现它、会用它,否则它就是一株毫无意义的草。
“可惜,据说这里的人善蛊不善医,它们终年藏在这山里真是暴殄天物了,原本可以救很多人的.....”
由于辨不出他的意图,高璟昀只能局促地站在那里,默默不语。
秦修宁也并不看他,只是继续往前走,砍下一颗非常普通的绿色植物,丢进身后的竹楼里。
“这个叫‘紫萱’,也叫忘忧草。”他突然转过身,对隔着一段距离的高璟昀笑了笑,那笑容很远,很淡,像天边的云。“如果有些回忆令你很痛苦,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