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难得之货【完结】>第59章 就得小心护着了

  当天晚上,傅言归被齐颜一个电话叫醒。

  任意口中的“身体还行”掺了多少水分,之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如今傅言归和齐颜都知道了。

  这场病来得很突然,任意半夜开始高烧。他烧糊涂了,摸索着起来找药吃,胡乱吞了两粒胶囊,又趴在马桶上吐了很久。彼时齐颜刚睡下不久,她的房间就在隔壁,隐约听到连续几次抽水声就醒了过来。

  她敲了任意的房门,怎么也敲不开,又不敢吵醒别墅里其他人——那些人有几个是和任意一条心齐颜说不准——实在没办法了,她病急乱投医,给傅言归打了电话。

  傅言归只听她说了一句话,就挂断,重新拨了视频过来。

  齐颜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试图把门锁打开。她已经闻到浓郁的桂花香泻出来,着急地唤了几声任意的名字,无奈那门就是纹丝不动。

  “齐颜!”傅言归语速很快,又重,“去拿枪。”

  齐颜转身冲回自己房间,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只PB消音手枪。

  一声沉闷的枪响从镜头里传来,傅言归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炸开一个窟窿。

  镜头一阵混乱,接着是齐颜踹开了卫生间的门。任意半边身子伏在马桶盖上,痉挛的幅度隔着屏幕都看得很清楚。

  齐颜立刻将他放倒在地,将手机扔到一边,给他做急救。

  傅言归只看得见卫生间的天花板,白色的顶,繁复的吊灯,刺眼的光,还有镜头外传来的任意带着痛楚的呼吸和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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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迟睡眠浅,常年保持着警醒状态。楼上脚步声来得很突然,他几乎立刻就醒了。他推开门往外跑,几步上了楼梯,和傅言归在三楼走廊里碰到。

  他大概从未见傅言归这么狼狈过,就算那年在海上找到生死悬于一线的人时,傅言归都是不声不响的。

  如今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眼底盛满翻涌的恐慌。

  “去第四区。”傅言归说着,脚步没停,他走得快,下楼梯时滑了一跤,被紧跟其后的何迟抓了一下手臂。

  走出大门时,外面已经有摆渡车在等。何迟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拿着一件刚从衣帽架上顺下来的大衣,等傅言归在四面透风的摆渡车上坐好,便立刻将大衣披在他身上。

  直升机已经等在停机坪,起飞的申请加急了,但也需要时间。何迟接连打了三个电话,一刻钟后,飞机得以起飞。

  半小时前还躺在床上的何迟搓了把脸,让自己接受已经在飞往第四区的事实。他接了两杯热咖啡过来,一杯递给傅言归。

  傅言归没说话,一口气将咖啡喝光了。

  滚烫的热度从口腔到咽喉,再蔓延进食道,涌进肺腑,他才觉得胀痛的大脑清明了些。

  何迟看他冷静了些,才问发生了什么事。

  傅言归面无表情,说“没事”。他两只手捏住空掉的咖啡杯,杯底有一圈棕色咖啡印子,他捏着杯子转圈,盯着那圈印子看。方才的恐慌不见了,整个人是落不到实处的散。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头看着何迟,眼底是罕见的空茫。

  何迟握住他攥在一起的手掌,用力压了压,安慰道:“有齐颜在,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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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意昏迷了两天。病因很复杂,腺体反复受伤,提纯、紊乱、表层破坏,再就是过量使用催化剂,腺体终于达到临界点,开始反噬。

  齐颜把猜测说给傅言归听,大概很早之前任意就出现这种情况了,痉挛、呕吐、无法控制信息素,目前来看还引发了神经疼和疲乏这样的后遗症。

  “他之前发作应该是偷着吃稳定剂了。”齐颜说。她在任意房间抽屉里发现了大量稳定剂——那是之前齐颜给过他的,但是齐颜怕他乱用不敢给太多,抽屉里那满满两瓶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齐颜从粗糙的成分和生产日期判断,任意可能是找第四区医疗机构代生产的。

  为了让自己在结婚前稳定在一个高阶水平,滥用催化剂可以达到目的。但同时身体出现排斥,只好又用稳定剂控制失控。任意正如之前所说的“没想活着”,对自己身体无所谓的态度让傅言归无能狂怒。

  然而他偏偏一句话说不出来,因为这些都是他施加在任意身上的。

  “你还记得之前那次吗?”齐颜原本不忍心再刺激傅言归,但她想了想,还是得说清楚,“他狙杀若莱文那次,洗胃的时间拖得有点久,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但之后身体会出问题。”

  傅言归怎么不记得。那次任意连吃三粒稳定剂,只为了将专注力和兴奋点提到最高,狙杀成功之后处理药物的时间拖延了十分钟,吸收了多少不知道,他当时没问齐颜,后来见任意没事也就没放在心上。

  当时齐颜就说过,服用过量稳定剂,将来老了之后手脚神经可能会坏死,会很受罪。

  “现在的痉挛和呕吐就是神经痛造成的。”齐颜说,“他这个样子,是神经问题提前来了。”

  傅言归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两只手撑着窗沿。外面是一片陌生的花园,有佣人偶尔走过。这里是第四区,是华舒光的房子,现在这里还躺着任意,那种不适感在此刻达到顶峰。

  良久,他问:“能治吗?”

  齐颜想了想,说:“我先给他用药,让他的腺体尽量稳定下来,如果信息素能恢复到3S,或许他自身的免疫系统能起到好作用。但他的腺体折腾太多次了,能不能顺利恢复,还要看实际情况,也要配合缜密治疗。后续我会给他量身定制一个治疗方案,手术、药物、调理和休养,缺一不可。”

  “言哥,”齐颜叫他,斟酌着说,“你要有个心里准备,从现在起,这个人就得小心护着了,可能感个冒都会引发神经痛。”

  走廊里暖气很足,傅言归却觉得鼻子里吸进的尽是寒气。

  他在窗边站了很久,齐颜离开了他都不知道。直到手脚酸麻,他才站直身体,原地放松了一会儿,然后重新回到任意的卧室去。

  任意在第三天的午后醒来,他睁开眼便陷入长时间的混沌。傅言归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见他醒了,像捧着什么易碎品一样轻轻摸他的脸和头发。

  “难受怎么不和我说?”房间里很安静,傅言归说话很轻,任意看见他的嘴在动,但还是不太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傅言归又连说了几句:“这里的医生我信不过,齐颜说你以后要好好休养,不过不是大问题,你不用担心。等你好一点,我带你回去治疗。”

  他说完靠近了一点,任意看见他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表情是任意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以前疼过几次?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让你留在第四区,不是让你受苦的,难受为什么不告诉我?”

  任意刚醒,脑子里嗡嗡的,精力还不能集中,只看见一张脸怼在自己跟前。他有点难受,仍然很恶心,循着本能将手抬起来,将傅言归的脸往外推了推,头一歪,吐了。

  他两天没吃东西,全靠营养针,吐也吐不出什么来,但还是弄了傅言归一身。

  吐出来之后任意清醒了点,伸手要去擦傅言归身上的污渍。他努力抬着手,却不得法,一动就喘得厉害。

  傅言归是有点洁癖的,平常容不得周边环境有一点灰尘,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也不管自己身上脏不脏,立刻就托住任意的肩膀,圈住他手臂,让他好好躺着别动。

  等任意安静下来,傅言归才把衣服换了,按了铃,让佣人进来收拾。然后去卫生间热了一块毛巾,给任意擦脸和手。

  擦完了,一抬眼,任意微微歪着头,在流眼泪。

  任意头发长了很多,散落在白色枕套上,发尾自然弯曲,一张白到透明的脸,脸颊带了点病态的红。被眼泪一打,四周空气都湿漉漉的。

  傅言归手里拿着毛巾,垂首坐在床边,无力感像海啸,将他瞬间扑杀。

  过了好久,任意终于不再流泪了,傅言归才抬起头。他眼眶很红,看起来不比任意好多少,说话还是轻声细语的。

  “还有哪里难受?”

  任意很慢地摇头,嗓子因为长时间不说话有点哑:“没事了。”

  然后又说“谢谢”。

  他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意识,同时跟着恢复的还有理智,表情和语气也都很客气,仿佛跟刚才那个情绪外泄流眼泪的任意是两个人。

  傅言归简直拿他没办法,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傅言归拿了温水让他漱口,几分钟后厨房送了粥上来。傅言归一勺一勺喂他吃了半碗,没敢让他多吃。

  任意对傅言归这样不假手他人的照顾有些尴尬,便没话找话,问傅言归怎么来了。

  傅言归把情况挑拣着说了说,病情也没瞒着。任意听完了依然不声不响的,似乎与自己无关。

  “等你能下床了,我带你回去治疗。”傅言归说完,觉得不妥,又象征性问了一句,“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