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难得之货【完结】>第52章 算了

  晨光熹微,海面上跳出来半个太阳。码头上忙碌了一夜的人终于撤离。

  华光会的老大死了,第四区原本就龙蛇混杂,这下子群龙无首,接下来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华舒光这些年独揽大权,几个高层敢怒不敢言,别看他们在现场表现得义愤填膺,发誓要抓到凶手给总长报仇。但其实心里怎么想,谁也不知道。

  华严一颗心落不到地。他这些年跟着华舒光也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就算身边有几个能用之人,也不可能和华光会的元老抗衡。

  原车返回,华严快走两步,将车门拉开,手挡在车顶让任意坐进去,傅言归跟进来的时候,他的手依然没拿开。等两人都坐稳了,华严才关好车门,自己坐进副驾驶。

  车开回别墅,只有管家和几个工作人员等在原地,有最快收到消息的客人,连夜离开了。大家都不想淌这趟浑水,留下来万一再被当成嫌疑人多没意思。

  华舒光死了,这些来自各区的领导人要走,没人敢拦。现在这里除了傅言归,就只剩下华光会的人。

  一场婚宴如此收场,是所有人不曾想到的。

  任意进了客厅,还未坐下,华严便跟上来,低声说:“任先生,您先上去休息一下吧,身体要紧。后续还有很多事务需要您出面,您一定要坚持住。”

  原本想坐在沙发上的任意顿了顿,脚步转个方向,往楼上卧室走去。

  华严说完看了一眼傅言归,正好迎上傅言归的视线。傅言归冲他点点头,转身跟着任意上楼。

  管家见状刚要拦,被华严按了一下肩膀,示意他不要管。管家看着客厅里四散坐着的二十几个来自新联盟国的alpha,沉默下来。

  现在不是管任意的时候,第四区已经变天了,他们还是先考虑自己的明天吧。

  任意上了楼,依然回了华舒光的卧室。傅言归要跟进来,他根本拦不住,便干脆敞开门大大方方让他进来。

  傅言归一进门,就皱了皱眉。房间里不仅有华舒光的信息素味道,还有一股很浓郁的桂花香。

  任意走到窗边,窝进一张沙发椅里,疲惫地闭上眼。他毕生演技都贡献给今晚了,实在是累极了。

  “这就是你留下来要做的事?”傅言归走近了些,坐在任意对面的一张矮几上。他这句话带着很大的情绪,质问的语气明显。

  两人单独相处,无需伪装。任意没睁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傅言归见他这个样子,眉头猛跳,一路压抑的怒气开始冒头:“太胡闹了!这样做多危险,你知道吗?”

  任意睁开眼,稍微坐直了些,定定看着傅言归。他眼底挂着乌青,嘴唇苍白无血色,悬了一晚上的心脏开始慢慢归位。

  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没了,他突然觉得在今天结束挺好的。

  “原本是危险的,”任意开口,“可是我发现了他的秘密。”说着,任意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扇壁橱,“那里,有一条密道。”

  他声音很轻,又浅,像在夜里喁喁私语,讲述着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傅言归却被他口中吐出的字句惊得心脏起伏不定。这些环节看似缜密,但稍有不慎就功亏一篑。

  “他的衣服呢?”傅言归仔细询问着一些漏洞。

  “扔进密道里了,还有手套,手表,现场没留下我的痕迹。车子停在废弃停车场,里面的物资和现金没动,摩托车停在原处。”

  傅言归又问了几个问题,任意一一答了。确实没什么问题,傅言归松一口气,其实就算有问题他也不怕,自己带任意离开就是了,只是后续处理起来会麻烦些。

  他突然又想到什么,松下去的那口气再次提起来:“你故意睡到他房间,就是引他进来,然后用信息素……”他说不出“勾引”这两个字,但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顿了顿,换了个问题,“从哪里找的迷药?”

  “提取了我的信息素,混入催化剂,纯度太高,他受不了,几秒就能晕。”

  直到如今,任意仍然是傅言归问什么,他答什么,没有丝毫隐瞒。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华舒光死了,第四区肯定会陷入混乱。”傅言归掏出手机给安保领队发消息,让他做好起飞准备,“我现在带你走。”

  任意一只手伸过来,覆在傅言归手机屏上,轻轻往下压。

  傅言归愕然抬头,信息没有发出去,任意慢慢收回手,说出心底放了很久的话。

  “言哥,算了,我们都放过对方,各自安好吧。”任意轻声说,“我就不和你一起走了。”

  傅言归在几天前,在那个礼服店里,听过任意说类似的话。但那时候的任意,是带着情绪和伪装的,说的话做的事,傅言归相信他只是还在生气,没考虑清楚。他当时执意不肯走,是为了给小五报仇,又故意说那些话,让傅言归不敢硬来,甚至对自己产生怀疑。

  可今天在这里,小五的仇已经报了,他仍然还说一样的话。卸掉了那些情绪和伪装,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说“算了”。

  傅言归死死盯着任意,一字一句地问他:“什么是算了,什么是各自安好,你想清楚再说话。”

  “我会留在第四区,”任意慢慢垂下眼帘,“我有些事想做,等做完了,我自己会离开。”

  “你杀了华舒光,你以为华光会的人是傻子吗?他们能放过你?”傅言归沉声质问。

  “言哥,我不想跟你走,你就办不到。”任意语气还是温温柔柔的,但内里的笃定和执拗谁都听得出来。

  “任意,我今天一定要带你走。”傅言归从口袋里掏出调查函,甩到任意跟前,“原本昨晚九点,你就应该在我的飞机上了。我没想到你真的挑昨晚动手,你今天还能坐在这里,是因为我还有耐心,我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在第四区。”

  “言哥,”任意好像很没有办法的样子,“那天在礼服店里,我跟你说的那些话,有些是骗你的,有些是真的。我们之间永远隔着小五,你永远会想起来这件事,然后会恼恨,恨自己,也恨我。”

  “就算你知道我尽力了,可那又怎么样,小五死了,你说他不会想看到我们活在愧疚里,可他心里有没有怨恨,有没有难过,是不是原谅了我,活着的人怎么会知道。”

  “我不想再这样了,”任意摇摇头,眼底碎光隐现,“从那天……我抠烂腺体,就没打算……再回到你身边。”

  从傅言归放任他被按在地上,从在地下室明知道他的恐惧也不肯多解释一句,从那句“难得之货”说出口,他就放弃了。

  一颗心被肆意捏碎又拼装,就算情有可原,就算留有后手,那些慢待和伤害也会像暴雨过后,总会留下痕迹,或泥泞,或污浊,让人寸步难行。

  空气沉重有如实质,沉甸甸压在相对而坐的两个人身上,让喘息都费力。

  过了很久,傅言归终于开口:“我说过,不会再那样对你了。”

  “我真的不想继续了。”任意看起来很累很累,一双眼睛不复之前的灵动,缓缓有眼泪落下来。他还是很爱这个人,可是不敢再爱了。怕爱到最后变成恨,怕这恨把他彻底敲碎,怕自己再也站不起来。

  “我从13岁遇到你,用那样的身份,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我不想放手,想两全,想着只要我努力,你就会原谅我,会一直爱我。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太无耻,但还是会期盼,像小时候盼一块蛋糕,盼一块糖,盼奶奶做完工回房间给我讲故事。”

  “可是盼来盼去,蛋糕坏了,糖是苦的,故事没讲完奶奶就生病了。”

  “我和左烬在逃亡的路上,他问我,梦想是什么。他的梦想是退休,我呢,我的梦想就是和你在一起,和奶奶在一起,和小五在一起,我们都在一起,可梦想早就碎了。”

  任意用力抓着胸前的毯子,极力压制着哭腔:“言哥,我用了很久才明白,我们回不去了。”

  他从未如此剖白过,原来回忆不仅仅有甜和苦,还让人无力重新开始。

  “我做错了事,你怎么对我我都该受着……可是……太疼了……”

  “你说你不会再那样对我了,我……有自知之明。”

  “你前途无量,理应有更合适的人在你左右,一个般配的爱人,一段简单的关系。”任意说到最后,嗓子完全哑了,“那个人不是在第四区背叛过你的omega,不是豢养在家里的缓解剂,不是华舒光的遗孀。”

  任意略微停顿,将喉间的哽咽压下去,然后继续说,“那个人,不应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