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游轮停靠在缅独立州和新联盟国接壤的一个半岛上,这次活动就算圆满结束了。
大家从码头陆续乘车离开,傅言归最后出来,他跟缅方代表握手告别,应酬了几句,便带着人往车队停机坪走。
码头和停机坪做了戒严,只有几百米的距离,沿着海岸栈道走,几分钟就能到。这次随行的人除了任意,还有何迟和两个保镖。傅言归步子很大,速度快,跟着的人也不遑多让。任意跟在外围,尽力小跑着,但脚步踉跄,慢慢便拉开了距离。
停机坪上停了两架军用机,一架是傅家的,另一架是陆未晞的。
陆未晞还未离开,换了一身军装站在飞机旁边,遥遥冲傅言归点了点头。等傅言归到了跟前,陆未晞往后面看了一眼,突然抬手指了指,说:“你的人。”
傅言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任意已经落后一大段距离。
一群人都停住了,齐齐转身看向任意的方向。任意似乎感受到前方的目光,又快速跑了两步。但他明显体力不支,跑一跑停一停,距离那么远,都能看到他外套下剧烈起伏的胸膛。
“昨晚跑得挺快。”陆未晞落在任意身上的视线没动,突然开了口。
他这话说得很随意,像是单纯评价一个人走路的速度,不知道昨晚发生过什么的人,甚至不会明白他的意思。
傅言归没接话,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从人群中走出来。他走路看起来从容不迫,速度却很快,几步之间就迎上任意。
任意将喘息尽力压到最低,但无济于事,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孱弱到让人皱眉的omega,光那件套在他身上的黑色大衣就能把他压垮。他头发跑乱了,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
傅言归迎上他,没做其他动作,等他站稳了,喘息也稍微缓了缓,两人才一起往回走。期间任意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似乎很紧张。
陆未晞等两人走近了,出于社交礼仪和傅言归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登机之前,又停下脚步。他靠在舷梯上,冲着任意的方向,叫了一声任意的名字。
他说:“再见,任意。”
机舱内除了轻微的机械噪音之外,没人说话。傅言归在闭目养神,两个保镖和何迟都坐得离他尽量远。任意坐在他后面的位子上,偏着头看窗外云卷云舒。
过了一会儿,傅言归睁开眼。脑子里已经复盘了陆未晞这三天两夜的所有言行,似乎没有破绽,一切都挺正常的,除了对任意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倒未必是真的有兴趣,更像是一种挑衅和试探。
他们都在找对方的弱点,一旦找到,势必成为相互攻讦的筹码。
要查任意并非很难。但傅言归已经刻意抹去了任意的所有信息,就算要查也需要时间。而陆未晞只过了一天,就能准确叫出在傅言归身边的、一个看似无足轻重的缓解剂的名字,意味着他已经知道任意是谁。至于知道多少,傅言归做了最坏的猜测,大抵是全部。
既如此,陆未晞一定和第四区有接触。
刺杀紧随着任意而来,陆未晞又注意到任意,这些都十分凑巧,第四区不收拾是不行了。傅言归想,不过眼下还不是时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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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之后便是阳历新年。新联盟国对这个节日很重视,大街小巷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得月台也有了变化,佣人们在一些角落里做了应景的装饰,让人看着心情舒朗。
齐颜又来了两次,监测了任意的信息素数值,并给了他两粒稳定剂胶囊。一周两粒,再根据数值情况决定是否用药。
“你亏空太多了,腺体要是再受伤,可能会彻底坏死。”齐颜坐在任意对面,看着终于养回了一点气色的人。她说话向来没顾忌,这会儿房间里又只有她和任意两个,“还是得养足一个月,腺体才能缓一缓,这段期间尽量杜绝性行为。”
任意的脸蓦地涨红了,他不敢看齐颜,嗫嚅道:“没有了。”
自从游轮上回来之后,傅言归没碰过他,也没再为难他。药剂和治疗也很及时,林医生几乎每隔两天就来一次。
“我听何迟说了你在游轮上发生的事了,正面对上陆未晞,竟然一点不落下风。”她说着竖了个大拇指。
任意听她这样说,有点窘迫:“狐假虎威而已。”
陆未晞最后放过他,不过是他说了那句“我是跟着傅言归来的”。
齐颜眯了眯眼,突然想到什么,然后很有求知精神地问任意:“你鼎盛时期,就是3S时期,水平怎么样?”
任意不知道齐颜指的是什么水平,只好含含糊糊地答:“一般吧。”
“梁都跟何迟能打得过你吗?傅言归呢?”
任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齐颜还要问,半阖的房门突然打开,梁都黑着脸叫她:“完事了吗?会长找你。”
齐颜离开之后,房间里又安静下来。任意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时政新闻。
画面播放的是缅独立州上任州长若莱文即将出访新联盟国的新闻。若莱文在任期间,是新联盟国和缅独立州关系最紧张的时期,双方在边境发生过几次流血冲突事件。如今换了新任州长,上一任州长倒是打着合作发展的旗号要来出访了。
任意看了一会儿电视便关了。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他套上一条半长的羽绒服,打算去小花园看看胖猫。
他穿过走廊,经过傅言归的书房。书房门紧闭,他知道今天梁都、何迟和齐家兄妹都在,也知道这几天气氛很紧张,新年的喜庆和轻松氛围只是表面。他脚步在书房门口停了一瞬,然后又悄无声息离开了。
无论傅言归要做什么事,都不是他能置喙的。他早就不是能堂堂正正站在傅言归身边的身份,如今这样,已经算是施舍了。
他下了楼,走到小花园一角,手里拿着毛线球蹲下来。傅言言看见他来了,喵呜一声蹿出来,绕着毛球和任意玩耍起来。
意见没有达成统一,傅言归又迟迟没做决定,于是暂时休会。
要干掉缅独立州的上任州长若莱文,两边关系才能真正建交和稳定下来。这也是傅言归在游轮上和对方军部领导人达成的合作内容之一。傅言归原本制定了AB两个方案,却因为若莱文突然来访打乱了所有计划。
昨天晚上他单独和总统进行了密谈,最终决定在对方来访期间直接暗杀——既然在哪里死都会被外界怀疑是新联盟国动的手,干脆就别畏首畏尾了。
总统提出了唯一的要求,在境内*杀必须要一击即中,否则放虎归山将会更麻烦。而且缅独立州政治局势复杂,一击不成,很可能对方会作困兽犹斗,届时会引发更大动乱。
“现在不是用不用自己人的问题,是没人能保证在这个距离狙杀成功。”梁都有些烦躁地叼着烟,没点燃,嚼了嚼,又吐出来。
按照行程,若莱文明天上午抵达新联盟国首都,下午在首都经济中心大楼听取报告,并有五分钟左右的场外参观。
综合地形、时间和人物活动等各种因素,在若莱文进行户外参观时狙杀的成功率最高。
中心大楼是去年刚刚建成启用的,位于空旷的经济开发区。目前整个开发区都处在孵化阶段,相比市中心高楼鳞次栉比,这里几乎都是施工现场。
距离中心大楼最近的适合掩蔽的场所是一处在建高楼,但梁都经过实地测算发现,掩蔽地和狙击目标的直线距离为2020米。
在整个新联盟国境内,梁都的狙杀能力排第二的话,没人敢排第一。但这个距离太远了,没有狙击手在这个距离上成功狙杀过目标,梁都也没有。
——他测试过,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六十。这个险不能冒。
身后有脚步声,是何迟。他永远是妥帖沉得住气的样子,戴着一副无边框眼镜,深蓝色衬衣寄到最上面一粒扣子,西裤也是一点褶皱也没有,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斯文沉闷的人是特种兵出身。大家研究讨论了一上午,或有疲态或有焦虑,只有他丝毫不受影响。
傅言归和梁都都看向他。
“有个人可以。”何迟说。
他们三人站在书房的圆形露台上,今天天气冷,露台上的移动玻璃门落了下来,只留了一扇窄窗。何迟说完,视线穿过窄窗落在远处的小花园里——角落里蹲着一个人,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只露出一颗后脑勺,正在和那只越来越肥的猫玩毛线球。
梁都几乎立刻说:“不行。”
其实他一开始也想过任意。任意的枪法是梁都教的,他的精准度和射程把控能力怎么样,梁都最清楚。但同时他也坚持,任意不能用。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抱着什么目的来的,杀不杀若莱文都对他无碍。”何迟说了自己的意见。
“所以他就能同意?你能保证他这次不会临阵反水?”梁都站直了身体,逼视着何迟。
何迟噎了一下,偏过头,没反驳。
花园里的人似乎感受到高处投来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又立刻转回头去。不过之后他就没刚才那么从容了,慢腾腾站起来,不再理会肥猫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而是低着头,沿着花园边上矮栅栏往回走。
他微微弓着背,小心翼翼的样子落在傅言归眼底。傅言归移开视线,将抽了一半的迷你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然后看着何迟说:“让他来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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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入V,连更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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