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州作为赵或下一个据点, 意在和魏都商谈在先。
他们要赵抑主动禅让。
事到如今,赵或身上背着虚无的罪名,但天下百姓不知其真假, 宫变之后的数月以来, 赵或退至越州驻守, 百姓身处朝廷制造的恐慌中,忧心赵或会发动战事夺位,再次对天子逼宫, 导致天下生灵涂炭。
在如此恶名昭彰的背景下,赵或若对魏都出手, 登基必将失民心, 成为真正的乱臣贼子。
然而, 赵或用行动证明,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 斩草除根。
粮仓之战,平定边陲, 种种事迹表明, 赵或绝非会让天下百姓陷于水火之中。
沈凭善用流言谋事, 回到越州城,他封锁和祝赞结盟的消息, 下令扩散战事起源,将一切归咎于朝廷的无能。
边陲险象环生之际, 朝廷对鸦川口粮仓趁虚而入, 险些令两州百姓面临饥荒, 让边陲沦陷于残暴的黑蛇部人手中。
短短半月, 流言光速扩散,如波涛汹涌的浪潮扑向九州。
天下文人墨客,说书评弹,童谣闲谈,口口相传,皆是对朝廷的失望,对魏都高高在上的储君渐生的质疑,令人不由怀疑当初的宫变背后的真相。
自穿越以来,沈凭因流言蜚语而生,终将其驯服为己所用。
他从未正视过百姓对赵或的恶评,亦能在唾沫星子中拨乱反正,不惜冒险置于人前衬托,为赵或筑起一堵坚不可摧的高墙。
即使浪花淘尽,他要赵或屹立不倒。
他们会名正言顺直指皇位。
启州城闭关之举,并不能让启州安然无恙。
冬至前夜,赵或带着越州骑兵踏入鸦川口,短短数日,大军兵临城下。
同时,朝廷下达对蔡羽泉的革职,但驿使还未抵达前,蔡羽泉下令将紧闭的城门打开,百姓几乎是迎接越州骑兵前来。
直到革职书出现的那一刻,他们才发现赵抑并非要蔡羽泉革职,而是将粮仓败仗嫁祸于他,命他以死谢罪。
好在赵或提前到来,否则启州官府会奉命将蔡羽泉捉拿归案。
如今赵或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了启州城,官府见风使舵,自然不会和赵或对着干,对革职书视而不见,避免百姓遭受战争带来的苦难。
因启州城势在必得,此次入城,赵或领兵粮先行,谢长清不日后将带大军抵达,冯奇带兵朝着中州的方向而去。
钟嚣紧随其后,计划在赵或和谢长清离开启州城,接替镇守启州之任。
抵达启州城当日,赵或和沈凭率先朝着蔡家而去。
迎着风雪甫一下马车,他们看见站在门口等候的蔡氏夫妇。
众人上前行礼,相迎进了府中,蔡羽泉给他们备好了饭菜,一起用膳过后,蔡夫人因要照顾孩子离开,其余人便朝着书房而去。
书房内暖烘烘的,是蔡夫人早早命人点了暖炉,推门进去时,众人身上的寒气被瞬间驱散。
落座后,蔡羽泉将魏都中事相告,并取来一封从官府手中拦截的书信。
赵或接过拆开,辨认出字迹乃是谢文邺所写。
他将书信看完之后,脸色有些凝重看向他们,沈凭意识事态不妙,伸手接过书信,快速看完得知事关谢文邺的安危。
这封信的字迹有些不稳,但赵或亦能轻易认出,谢文邺在信中交代自己命不久矣,让赵或务必须不惜一切回京,切莫因谢家是把柄而乱了计划和分寸。
蔡羽泉察觉他们脸上的变化,有些紧张问道:“可是谢家出事了?”
赵或没有隐瞒,颔首说:“赵抑对谢家出手了。”
谢文邺对东宫的屠洗是事实,前朝人杀了先帝和谢文邺报仇是必然。
赵抑虽不愿正视自己的身世,仍旧想要杀了谢文邺,对世家以儆效尤。
但在此之前,他会利用谢文邺作为棋子,请翁入瓮,最后一举剿灭赵或等人。
如今赵抑心系登基,叫停运河开凿博得美名,大力推行府兵制确保百姓有口粮,以此保住他顺利登基。
赵或于他而言,是心腹大患,为了除掉赵或,杀多几个人也无关要紧。
蔡羽泉道:“殿下,虽然太后当下身在庆平山庄,可孩子是否在她手中无人知晓,不如派人入京先打探一番?”
此事亦是赵或他们心中所想,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提前入城,打算在启州被占领的消息传出前,派人入京调查雪云眼下的去向,保住母子二人的安危。
沈凭端着茶杯在一侧不语,赵或偶尔朝他看来,都没瞧见他主动发话。
赵或说道:“此事险峻,需在京中潜伏之人才能调查,赵抑会对谢家出手的同时,也定会加派人手盯着魏都,利用谢家要我们自投罗网,无论谁人前去调查都是冒险之举。”
如今潜藏在魏都的人,一旦暴露就会牵连甚广,且能调查清楚的概率低,他不能让潜伏之人冒死牺牲。
正当书房陷入沉默之际,沈凭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搁下,抬眼朝赵或看去道:“也许有一人能帮我们。”
在他们看来时,他轻声续道:“虞娘。”
闻言,赵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沈凭捕捉到他的异样,也笃定心中的想法。
他们并非没有人选,而是赵或从未想过要虞娘前去。
赵或显然想要顾全无辜之人,可是在沈凭看来,眼下没有什么比让赵或夺位更重要。
当他们离开蔡家后,车厢内的两人皆沉默不语。
赵或虽抱着沈凭在怀里,但他们之间仿佛存在一堵无形的墙。
这一点沈凭也感觉到了,但回去途中,他窝在赵或怀抱中假寐,并未给赵或开口的机会。
直到他们回到驿站后,房门拉上的那一刻,沈凭伸手拉住赵或的小拇指,止停了他的脚步。
赵或回身时一言不发,只是垂眼端详他须臾,倏地将他拉到怀里抱着,低声说道:“哥哥为何要躲着?”
他的声音沉闷委屈,像被沈凭的冷暴力刺激到了。
沈凭未料他的反应会是如此,一路悬吊的心适才放下,“我以为你会生气的。”
毕竟无论是谁入京,相当于九死一生,也许还会成为赵抑的诱饵被利用。
赵或吻了吻他温热的脖颈,道:“我不生气,也知你是为了我。”
闻言,沈凭从他怀里退出些,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抬头认真看着他道:“惊临,对不起,我没有能力保住旁人,但我一定要保住你。”
他不能没有惊临。
他的家早在父亲死去时便破碎了,是眼前人修修补补才又变得完整。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这个人出事。
赵或眸光蹙闪,弯腰将他吻住,待松开时问道:“那哥哥打算怎么做?”
沈凭道:“此次虞娘只需去见薛娇娇,其余事情交至薛娇娇传达给赵弦,只要虞娘能撑到我们攻城,自然能免遭迫害。”
今夜他们虽并未过多谈及谢文邺,但沈凭深知赵或必然要救谢家,他们不能用攻城的方式,否则会逼得朝廷这群人狗急跳墙,若赵抑对谢文邺出手,所有的埋伏必然功亏一篑。
赵或道:“镖局能接应舅舅。”
沈凭颔首道:“除此之外,魏都必须要制造动乱,否则不能为他们拖延逃生的时间。”
这次他们要救的不仅仅是谢文邺,还有和谢家一并绑定了生死的赵弦。
赵或将沈凭拉到书案前坐下,取来地图铺在案面。
沈凭见状失笑了声,握着赵或的手,眼中敛着笑意和乖巧说道:“惊临,我看不懂。”
他能出谋划策为赵或拉拢人心,但军备之事真的一窍不通。
赵或弯腰吻了吻他的发顶,道:“哥哥只需告诉我想法就足够了,其余事情我来操刀。”
“好。”沈凭轻轻一笑,将视线落在地图上,“此次虞娘入京,我要赵弦给陈写带话,明年春闱将来,如今永安学堂必然聚集不少才子,如若他们知晓皇嗣被赵抑用作工具,你猜他们会不会再次闹事?”
赵抑借宫变令赵或身败名裂,靠凿河以及府兵制博得朝臣的支持,还得到了天下文人的夸奖,世人称他为贤君,赞扬他体恤百姓,树立了一副虚伪的面孔,却不知这是一场自导自演。
沈凭虽利用流言蜚语略胜一筹,却不足以让世人看清赵抑的真面目。
倘若世人得知赵抑谋害皇嗣,也许能颠覆世人的看法。
不仅如此,如今他还未登基,当初先帝死于宫中,皇子间有同室操戈之举,难免叫人联想前朝,认为赵抑为保皇位不惜残害亲人。
沈凭需要动乱去影响赵抑登基,以确保危在旦夕的谢家能平安。
话已至此,赵或突然抬首朝他看去,眼底带着几分探究,问道:“哥哥为何从不利用赵抑的身世?”
沈凭抬眼对视,随后从圈椅中起身,拉他坐在其中,自己则坐到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脖颈,眸光藏着狡黠道:“如果你想我这么做,也未尝不可。”
赵或神色一顿,即便不说也心照不宣。
他仰头亲了口沈凭道:“谢谢你。”
沈凭捏着他的脸颊说:“不客气。”
并非他们不想利用,只因事关方重德的遗愿。
方重德留下的遗书中虽未直言,但赵或却能看出老师所求。
他想给赵抑留一丝体面。
方重德之所以这么说,是笃定了赵或能成功。
从扩散流言起,沈凭便心知肚明此事,他尊重赵或的选择,以至于在越州养精蓄锐的数月,从未将此事作为舆论铺天盖地去引战。
虽然如此,但沈凭不相信赵抑会手软。
这是赵或对赵抑的包容,绝非是沈凭对赵抑的包容。
他不会让赵抑和姜挽好死,否则他对不起沈家的牺牲。
翌日一早,百官下朝后往宫外陆续离开。
行至最后的张昌钦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急匆匆往回走的张岷。
四目相对,张岷主动走上前行礼。
张昌钦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张岷警惕看了眼四周,道:“大人,下官收到中州的急报。”
张昌钦有些疑惑,“何来中州的急报?”
照理来说,所有的急报应是驿使传来才是,他不解为何张岷能额外收到。
张岷压低声交代,道:“科考第一年,正是下官前去中州监考,有几位下官监考过的学生在中州任职,其中清河城为官的学生近日下乡巡察,发现了贺宽和苏尝玉的踪迹。”
张昌钦闻言眉梢微蹙,语气平静道:“此消息可确凿?”
只见张岷从袖口中取出书信,小心谨慎给他递去。
待张昌钦打开一看,率先瞧见书信下方的官印,明白此事确凿无误。
半晌,他拿着书信在手,不见递还给张岷,而是沉吟须臾后说:“事关重大,不如本官替你走一趟吧。”
张岷一听,脸上出现几分迟疑,“大人,若是殿下问起此信从何而来......”
他断然不想前去面圣,生怕被追究后,恐会扣上结党营私的怀疑。
张昌钦沉声说:“无妨,我自会替你圆过去,但此事你不可告知任何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岷连连点头称是,“下官谢过大人出手相助,自兵部在启州战败后,殿下和百官深知大人的远见,必定对大人深信不疑。”
如今,孔伐协助马继祥在中州设陷,身处尚书省中,他能求助之人只有张昌钦了。
张昌钦将书信藏好,道:“其他不必多说,你先回府,我现在去面见殿下。”
话落,张岷郑重行礼,目送着张昌钦转身,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随着张昌钦的身影消失在宫道上,御书房的门前依旧空无一人。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地龙将深冬的寒冷驱散。
赵抑虽从御书房回了寝宫,此刻他身披牙白大氅立于寝殿门前,目光落在殿外玩雪的姜挽身上,心思却远在朝政中事。
姜挽蹲在地上融于雪天,全神贯注堆着雪人,待堆好后,刚要转身去折树枝时,余光发现殿门前伫立的身影。
他转头看去,发现赵抑目不转睛望着自己,顿时扬眉一笑,高声喊道:“主子!”
赵抑被他的呼唤扯回神,端详片刻,竟鬼使神差抬脚朝他走去,然而行至廊下时却顿足,遥遥对视着雪地里的人。
今日姜挽身着一袭浅绯色的锦袍,此刻在雪地中宛如盛开的红梅,令他思绪恍然,仿佛回到当年的听雨楼前。
多年过去,那抹红色朝服的身影,仍旧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姜挽折了树枝过来,正当要朝雪人插上之际,身边出现一抹影子。
赵抑行至他的跟前,安静望着他们脚边的雪人。
姜挽以为他要陪自己,遂将手中的树枝递给他,欢喜笑道:“主子,你来。”
赵抑抬眼看他,将他眉眼中的喜悦看尽,内心忽然生了唏嘘。
他并未将树枝接过,莫名其妙问道:“阿挽,你见过张岷吗?”
闻言,姜挽嘴角的笑僵住,背脊骤然紧绷,他快速收回树枝在手,垂下眼帘道:“平日下朝后,偶有几次见过张大人。”
大雪纷飞,在他们脚边卷过层层雪浪。
“只是这样啊。”赵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有什么想说吗?”
姜挽紧紧握着树枝,踌躇道:“阿挽不解主子所言。”
赵抑温声道:“兵符之计,乃是出自张岷,你若未曾见过,为何懂得用声东击西去配合他,对谢文邺下手,以魏都为笼,引赵或以外之人入京呢?”
今日朝堂上谈起有关中州设伏时,张岷提议将皇嗣的消息放出,把敌军引入庆平山庄,否则以赵或的手段,若抵达中州后发现端倪,必定会全身而退。
庆平山庄地势不同,从前泥石流一带的山口被堵死,唯有前往清河城的方向畅通,只要在此埋伏,切断后路,定能将赵或等人一网打尽。
这个提议博得朝臣们的支持,赵抑也表示可行,下令他们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但他方才思考朝政时,突然发现此计并非张岷所想。
姜挽意外问道:“主子如何知晓......”
赵抑说:“多年前先帝去庆平山庄避暑,张岷等人的官阶不能随圣驾,但你和杨礼随孤去了,且泥石流封路一事过去数年,又是先帝时所发生之事,若非是你,还有何人会刻意记得此事?”
姜挽顿时惊恐,慌张朝前跪下道:“主子,阿挽有错!”
但他双膝还未落地,被赵抑伸来的手拦下。
他被迫站起身,手中的树枝被赵抑缓缓取走。
赵抑把玩着树枝,慢条斯理道:“那你说说,为何要折磨谢文邺?”
姜挽垂头说道:“免于被怀疑真假,干脆摆明告诉他们谢家出了事。”
他略作停顿又接着道:“且赵或不会带着沈凭去中州。”
赵抑挑眉问:“你怎敢这般笃定?”
姜挽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抿了抿唇道:“阿挽的......直觉。”
四周刮来一阵寒风,吹起他们的衣诀。
沉默片刻后,赵抑说道:“你想如何做?”
姜挽道:“守株待兔,无论何人,一旦中州起战事,即使赵或派兵前去支援,必然需要留人镇守启州,我们只要让镇守启州之人出手,他们未必坚不可摧。”
他要让沈凭孤立无援,即使不能杀了他,也要沈凭作为诱饵,击垮赵或等人。
怎料话落,却听见赵抑笑了两声。
姜挽不解,抬首朝他看去,赵抑温润的脸上虽带着笑意,但笑意不达眼底,更像是笑此计异想天开,令他窘迫垂首。
赵抑见他埋头在身前,道:“阿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想利用谢文邺引出的,并非是镇守启州之人,而是被他们护着的沈凭吧。”
姜挽不敢承认,他猜测沈凭不会留守越州,启州是关键,他们势必会派人坐镇其中,沈凭身在之处有重兵,只有引走启州的将领,他才能对沈凭出手。
见姜挽不语,赵抑懒得追问,只道:“沈幸仁心思重,调虎离山之计不能让他主动出现,利用谢文邺此举你做的很好,但远远不够。”
姜挽蓦然朝他看去,显然赵抑要助自己一臂之力。
他立刻贴上去,语气带着兴奋道:“还请主子赐教!”
赵抑微微弯腰,将树枝往雪人的脑袋上刺去,道:“无论放出任何消息,赵或定会派人调查一番,而你要做的,是去庆平山庄。”
他静静看着姜挽疑惑的双眼,续道:“需有人假意守住皇嗣的安危,否则赵或不会轻易涉险。”
姜挽错愕,瞬间明白他要自己去做诱饵,喃喃道:“主子我怕......”
他不解赵抑为何将自己推开,何况一想到赵或挥剑杀敌的模样,他不禁打了个冷颤,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赵抑轻声安慰他道:“不怕,孤也会派重兵护着你,你知道的,孤不相信任何人,唯有交给你才能高枕无忧。赵或知晓你在庆平山庄,定会下定决心发兵进攻,倘若马继祥胆敢逃跑,你可先斩后奏,孤要见到赵或的头颅,孤相信,除了你无人能做到。”
姜挽为他满眼的深情和诚恳动容,最终点头答应。
不日后,谢长清前来带着大军入启州城,率先将虞娘带到官署中。
推门时,他朝书案前的两人招呼,道:“惊临,大公子,人带来了。”
赵或和沈凭循声看去,入眼瞧见他身后站着的虞娘。
待厢房门阖上,众人寒暄几句后,虞娘先一步谈起正事。
“殿下和大公子不必有所顾忌。”她说着看了谢长清一眼,“来之前谢大人已将所有事情相告,若虞娘不愿,也不会出现在此。”
闻言,沈凭从圈椅中起身,朝她作揖道:“实不相瞒,此行凶多吉少,眼下还有回旋的余地,虞娘不如再考虑一番。”
虞娘摇了摇头,笑道:“若要回京,的确没人比我更合适,无论如何,此次我必将事情办妥,救出谢府众人,还请大公子给我赎罪的机会。”
说话间,她看了眼谢长清,两人颔首一笑。
沈凭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虞娘怅然道:“过去多年,若非有殿下的庇护,我绝不能平安无事活到至今,这是我欠殿下的,还请殿下再信虞娘一次。”
众人看向赵或,见他抿唇半晌才道:“无论成功与否,你我过去的恩怨都一笔勾销。”
虞娘从圈椅中起身,朝他们弯腰行礼说:“民妇愧对殿下过往恩泽,此后祝殿下所求皆所愿。”
将虞娘送出启州后,赵或站在谯楼上目送许久,直到他的手被十指紧扣时,他下意识握紧,随后偏头看去,入眼看见沈凭带笑望着自己。
天边的一点星火消失,转眼间,大雪将地上车轮碾过的痕迹覆盖。
沈凭道:“人各有命,往事不可追。”
赵或释怀一笑,牵着他下谯楼,“我并非心软,只是见到虞娘时,便会想起老师曾言‘恩甚则怨生,爱多则憎至’,人与人真心相交,也不敌仇恨带来的执着,人往往只记得不好的,却容易忘记好的。”
沈凭笑了笑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一切自有定律。”
两人下了谯楼后,迎面瞧见谢长清走来。
谢长清上前后道:“冯奇那边的驿使传信来了,三日后他们能抵达中州边境,不过此次他为了掩人耳目,将兵队分散前去,后续将陆续集合。”
赵或道:“无妨,眼下还要等见初的消息,清河城被严防死守,不好靠近庆平山庄,希望这次虞娘回京能快速打听到结果回来。”
沈凭看向谢长清问道:“交给虞娘的家书可藏好了?”
谢长清点头道:“没有落款,若真被拆开查看也无碍,我爹他会懂的。”
赵或调侃道:“只怕那信里面,说的都是要娶安姐姐的话。”
谢长清推他的肩头,俊朗的脸上带笑,“就许你二人恩爱,不许我相思了是吧。”
赵或一听,将沈凭的手扣得更紧,“若中州的消息坐实,你和钟嚣必须把我的人看好。”
谢长清拍拍胸脯,朝沈凭挑眉说:“必保大公子安然无恙。”
三人朝着驿站的方向而去,赵或道:“镖局已安排妥当,到时候接应谢家的任务交给你了。”
他抬首看了看天色,见已至深夜时分。
“天色不早了,出发吧。”贺宽朝魏辞盈颔首道。
魏辞盈率先带人从寨子出发,贺宽则转身看向身边的苏尝玉,抬手将他的氅帽戴上。
今夜他们要借商队潜入庆平山庄。
在此之前,魏辞盈设计让裴姬得知商行的买卖,因魏辞盈所打理的商行,做的都是女子的买卖,她抓住爱美之心,得了机会押送货物入庆平山庄。
此刻即将出发,苏尝玉前来相送,心中忐忑不安。
他抓住贺宽的手,锁眉道:“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对吗?”
贺宽揉着他的脑袋道:“会的,我答应你,天亮之前回到寨子。”
苏尝玉点头,“好,我等你回来,不然我会睡不着。”
贺宽一笑,甚至能想象他哈欠连连时湿润的双眼,低声道:“困了就歇息,不要硬撑着。”
两人磨蹭片刻后道别,待贺宽转身走出几步后,突然背苏尝玉喊停脚步。
他回头看去,看见苏尝玉小跑上前。
苏尝玉在怀里左右摸索,终于将东西取了出来。
当他双手捧着平安符出现时,贺宽顿感诧异。
那是方重德留给苏尝玉的遗物。
苏尝玉见他无动于衷,二话不说扒开他的衣袍,将平安符塞到他的怀里,轻轻拍两下捂结实了。
他看着贺宽道:“一定要把它完好无损送回来。”
贺宽望着他满眼的恳求,俯身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应道:“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说:
恩甚则怨生,爱多则憎至。——《亢仓子·用道》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老子·德经·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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