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加工坊停产了, 此事在官州传得沸沸扬扬。
而操控这一切之人来自沈凭,冯奇的一番话,让他意识到要先发制人。
而停产的目的, 是为了让孟悦恒能快速吃到红利, 从而让他扩大加工坊的规模, 吸纳更多的产业进来。
扩产的提议出来后,孟悦恒并非没有做,不过他只做了一半, 同意扩大加工坊,但无视他人的加入。
和先前探讨加工坊的问题时一样, 他愿意做贵重物品的加工, 但也只是守着官州的一亩三分地, 不愿朝外走去。
沈凭并不着急, 起码从两次的提议中发现,他得到了孟悦恒的信任, 只这一点, 便足矣。
但他无法阻止孟悦恒对那一万两黄金念念不忘,因此在很早之前, 沈凭写信告知了苏尝玉此事, 加工坊规模扩大一事落地前, 他收到了来自魏都的回信。
苏尝玉为他送上南诏人的交易契书,那一份契书, 奠定了苏家当年在官州的地位。
很快沈凭便把事情安排妥当,将苏氏要和南诏商人续签契书的风声放了出去。
不想孟悦恒的动作之快, 在南诏商人刚一入城, 孟家的马车亲自将其接到茶楼, 排场之大, 让众人皆以为商贾此行和孟家有关。
另一边,苏氏既未安排接待,也不见苏尝玉出面洽谈,只为这商旅准备了上等的包厢,除此之外,相比孟家的热情,苏氏愈发显得潦草。
沈凭见状特意点醒孟悦恒,让其借游玩官州的理由,带着南诏的商旅去孟家扩建的加工坊。
这一次孟悦恒倒是听劝,亲自出马带着商旅前去加工坊中,也因此换来了南诏商人的一致好评。
如此持续了十余日后,苏氏派了打理官州钱库的掌管着前来,在茶楼中安排了小宴,与那南诏商旅续签有关交易一事。
孟悦恒不愿错过这一次的机会,计划当日待人前去把宴席毁掉,为此还寻上了沈凭谈起此事。
当时沈凭正在厢房中练字,赵或给他写的字帖快被他练完了,若仔细看,能发现他的字有着难以察觉的进步。
孟悦恒踱步来到他书案一侧,端详着他握笔练字的模样,口中说着有关南诏商人契书的事。
“孟家和南诏人的交涉并不多,恐冒然前去,会让苏家从今往后与我们公然对立。”他说道。
沈凭压低头,一笔一画照着字帖勾勒出来,提笔时道:“不错,闹得难看便是两败俱伤,不止苏家失了交易,南诏人恐怕对孟家的好印象都全然瓦解。”
孟悦恒语气颇有几分着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希望沈凭能尽快给到他方法,“照你看,今夜该如何做才是?”
他拿不定有关苏家上的决策,选择信任沈凭,不仅有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还记起在魏都之初,苏尝玉和沈凭共同出现在百花街,所以潜意识中要将沈凭利用到极致。
只是沈凭此时的态度不冷不热,回答的话也很敷衍,“只要不是蛮力解决便好。”
他将注意力放在练字上,口舌的功夫就成了打太极,无意中将孟悦恒逼得更急了。
孟悦恒在他身侧来回踱步,眉头紧锁瞧着他认真学习的样子,不由心中烦躁,“可还有妙招?”
他的双手撑在书案上方,表明了自己的目的,“我要拿下苏家和南诏这份契书。”
不然他扩建加工坊是为何?
他使计让沈凭千里迢迢到此又为何?
如今他不办正事,将纳税事宜一拖再拖,和朝廷各种迂回,为的就是将沈凭留在官州为己所用,直到毫无用处那日。
沈凭淡淡回道:“那你去拿就好了。”
“沈幸仁!”他忽然生怒,将沈凭手边的字帖抽出甩到地上,“这破字别练了!你写得丑死了!”
沈凭闻言一愣,当即练字的手就僵硬在纸上,浓墨将宣纸晕染成一片,而他的视线则落在被丢弃的字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孟悦恒话落便生了后悔,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重,想放软声音将正事先谈,再去考虑是否要将字帖捡起。
然而他话未说出,就听见沈凭冷淡说道:“从始至终,这些都是你孟家的事,和我有何干系?”
原本他并不想提及此事,但方才被甩字帖那一刻,他认为没必要再和孟悦恒拖延下去。
孟悦恒听懂他话里行间的意思,也不再想着放低姿态索要计谋,只道:“若事成,我定为大公子备一份厚礼回京。”
回京?沈凭听见这两个字时轻笑了声。
有他这么百般刁难,能回才怪。
他索性追问:“你要给我什么厚礼?”
孟悦恒未料他变得咄咄逼人,有一瞬间的哑然,但很快就找回思绪说:“你看此事若成,你我便能在官州呼风唤雨,即使孟家的家主之位分你一半又如何?”
沈凭眉梢微挑,吃着他给自己画的饼一言不发。
孟悦恒可谓使出浑身解数,想以那三寸不烂之舌让他为自己出谋划策。
但沈凭在新世纪听多了上级画饼,早就练得百毒不侵的凡体,丝毫不吃孟悦恒眼前这一套胡诌,索性扬言道:“我要钱。”
孟悦恒喋喋不休的话戛然而止,逐渐明白继续胡扯皆是徒劳,沉思许久后才道:“好,倘若能签下南诏的契书,那我便将取出部分红利让给大公子。”
沈凭道:“多少?”
孟悦恒咽了咽喉咙说:“两分毛利。”
沈凭一笑,“你猜我去街上要饭会不会更好?”
孟悦恒着急解释道:“大公子又不是不知这加工坊才......”
“与我何干?”沈凭打断他的话,觑着他闪躲的眼神,干脆和他谈判起来,“若不能五五分,你现在马上捡起我的字帖放回桌上,然后带着你那装得下千山万水的心眼给我出去。”
孟悦恒见他愠怒,还未意识到今夜做了何事犯他至此。
但心想事情既然摆上了台面,两人身处官州,于自己而言,有的是时间和他消磨,现在当务之急还是那南诏商人之事。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点头应了下来,但不曾想沈凭并未就此罢休。
只见沈凭说道:“既然如此,你我便先签下契书合同画押,保证出了这门不会变脸。”
孟悦恒未料今夜这般曲折,生怕他不信任自己,不愿为自己卖命,只能忍着不甘被他牵着鼻子,将事情快速敲定下来。
一炷香后,他们两人的契书按照沈凭的要求落实到位,待画押的那一刻,他连忙问道:“大公子可还满意?”
沈凭冷冷说:“你让人拟一封公示,把苏氏加工坊被关一事转告南诏商旅,之后命人将瓷窑坊的那位南诏人带上,让他用南诏的方式与商旅交涉,无论今夜是否事成,都要将丝织品相赠于他以表诚意。”
说罢,孟悦恒双眼一亮,为此计喜上眉梢,他双手一拍,展颜说道:“好主意!”
沈凭见他想走,忙喊住他的脚步续道:“此外,再命人制造舆论,先把苏尝玉的恶名传出去,添油加醋地说,丧心病狂地扯,给苏家施压。”
孟悦恒欣喜若狂地点头,眼底满是狂喜,直到沈凭说完,能瞧见他不断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执行。
事情拍定后,他连道谢都忘了说,马不停蹄朝着厢房外离去。
沈凭的视线跟随着他的脚步,沉默看着那张字帖被他踩上脚印,最后缓缓朝着那字帖走去。
不日后,官州商行人人奇闻,孟家凭借丝织品将苏氏击溃,成为南诏各方相争之人。
只是有一事迟迟未见有结果,那便是孟悦恒答应给沈凭五成毛利。
这样的结果原本就在沈凭的意料之中,高额的利润本就是令人爱不释手的东西,自打孟悦恒签了契书犹如人间蒸发,沈凭并未催促,是以眼下身处官州,最怕孟悦恒狗急跳墙,届时恐怕小命不保。
所以他在孟悦恒玩失踪的这段时日里,请李冠去调查冯奇的家属被藏身何处,如今只需等一个时机,等着贪得无厌的欲望难以控制的那一刻,孟家便会被彻底瓦解在百姓之中。
正当沈凭决定静观其变时,李冠给他带来了冯家人的消息。
冯家人安然无恙,只是被软禁在了孟家的地盘中,而孟悦恒正以此要挟冯奇顺从。
但沈凭无法出手相助,如今只能让冯奇稍安勿躁,听从孟悦恒的安排,以保家人的平安。
中秋将至,沈凭收到了孟家送来的贺礼,并盛情邀请他前去中秋宴席赏月,虽然能见面,却是挑了个不能公然谈私事的场合。
与此同时,沈凭正尝试着传信去江州。
窗外的明月将厢房一角照亮,修长的背影投落在地面之上,宣纸的摩擦声回荡在屋内,时不时还能瞧见被遗弃的纸团散落在脚边。
良久过后,李冠推门而入时,脚尖恰好滚来一个纸团,放眼望去,那书案上堆满数不清的废纸,唯独角落被镇尺压着的字帖完好无损。
沈凭听见开门的动静,但依旧未见抬首,只道:“来得正好,有一封信要快马加鞭送去给钱观仲。”
李冠将门阖上,亦步亦趋走到书案前,疑惑问道:“书信呢?”
沈凭埋头说:“在写。”
李冠:“......”
他扫了眼一角的字帖,再回看沈凭努力的样子,视线落在对方握笔的动作上,想要指导的话欲言又止,最终选择闭口不谈,免得伤人自尊。
虽然他很想问到底是谁教沈凭写字的,为什么没有手把手地教他握笔?
沈凭道:“你先坐,还有几个字快写完了。”
李冠点头,但并未离开书案,似乎想起何事,抿了抿唇说:“大公子,今日属下收到魏都一月前送来的信。”
沈凭还未抬首,“好,你说。”
还有三个字。
李冠犹疑了下道:“殿下将到官州查案。”
话落,厢房中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里,沈凭写字的动作也停下了,李冠瞧着被墨水晕错的书信,顿时屏着呼吸,死死抿着嘴唇不敢再打扰。
只是为时已晚,因为沈凭从书信中抬起了头,慢悠悠的搁下毛笔看着他。
他的双手拿起写垮的书信慢慢揉成一团,最后扯出一抹令人发寒的笑,将纸团砸在他的身上。
“过来,我说,你写。”
作者有话说:
画秋:谢谢你,大魏营销号。
惊临:谁要教我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