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过关山【完结】>第67章 契书

  苏氏加工坊停产了, 此事在官州传得沸沸扬扬。

  而操控这一切之人来自沈凭,冯奇的一番话,让他意识到要先发制人。

  而停产的目的, 是为了让孟悦恒能快速吃到红利, 从而让他扩大加工坊的规模, 吸纳更多的产业进来。

  扩产的提议出来后,孟悦恒并非没有做,不过他只做了一半, 同意扩大加工坊,但无视他人的加入。

  和先前探讨加工坊的问题时一样, 他愿意做贵重物品的加工, 但也只是守着官州的一亩三分地, 不愿朝外走去。

  沈凭并不着急, 起码从两次的提议中发现,他得到了孟悦恒的信任, 只这一点, 便足矣。

  但他无法阻止孟悦恒对那一万两黄金念念不忘,因此在很早之前, 沈凭写信告知了苏尝玉此事, 加工坊规模扩大一事落地前, 他收到了来自魏都的回信。

  苏尝玉为他送上南诏人的交易契书,那一份契书, 奠定了苏家当年在官州的地位。

  很快沈凭便把事情安排妥当,将苏氏要和南诏商人续签契书的风声放了出去。

  不想孟悦恒的动作之快, 在南诏商人刚一入城, 孟家的马车亲自将其接到茶楼, 排场之大, 让众人皆以为商贾此行和孟家有关。

  另一边,苏氏既未安排接待,也不见苏尝玉出面洽谈,只为这商旅准备了上等的包厢,除此之外,相比孟家的热情,苏氏愈发显得潦草。

  沈凭见状特意点醒孟悦恒,让其借游玩官州的理由,带着南诏的商旅去孟家扩建的加工坊。

  这一次孟悦恒倒是听劝,亲自出马带着商旅前去加工坊中,也因此换来了南诏商人的一致好评。

  如此持续了十余日后,苏氏派了打理官州钱库的掌管着前来,在茶楼中安排了小宴,与那南诏商旅续签有关交易一事。

  孟悦恒不愿错过这一次的机会,计划当日待人前去把宴席毁掉,为此还寻上了沈凭谈起此事。

  当时沈凭正在厢房中练字,赵或给他写的字帖快被他练完了,若仔细看,能发现他的字有着难以察觉的进步。

  孟悦恒踱步来到他书案一侧,端详着他握笔练字的模样,口中说着有关南诏商人契书的事。

  “孟家和南诏人的交涉并不多,恐冒然前去,会让苏家从今往后与我们公然对立。”他说道。

  沈凭压低头,一笔一画照着字帖勾勒出来,提笔时道:“不错,闹得难看便是两败俱伤,不止苏家失了交易,南诏人恐怕对孟家的好印象都全然瓦解。”

  孟悦恒语气颇有几分着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希望沈凭能尽快给到他方法,“照你看,今夜该如何做才是?”

  他拿不定有关苏家上的决策,选择信任沈凭,不仅有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还记起在魏都之初,苏尝玉和沈凭共同出现在百花街,所以潜意识中要将沈凭利用到极致。

  只是沈凭此时的态度不冷不热,回答的话也很敷衍,“只要不是蛮力解决便好。”

  他将注意力放在练字上,口舌的功夫就成了打太极,无意中将孟悦恒逼得更急了。

  孟悦恒在他身侧来回踱步,眉头紧锁瞧着他认真学习的样子,不由心中烦躁,“可还有妙招?”

  他的双手撑在书案上方,表明了自己的目的,“我要拿下苏家和南诏这份契书。”

  不然他扩建加工坊是为何?

  他使计让沈凭千里迢迢到此又为何?

  如今他不办正事,将纳税事宜一拖再拖,和朝廷各种迂回,为的就是将沈凭留在官州为己所用,直到毫无用处那日。

  沈凭淡淡回道:“那你去拿就好了。”

  “沈幸仁!”他忽然生怒,将沈凭手边的字帖抽出甩到地上,“这破字别练了!你写得丑死了!”

  沈凭闻言一愣,当即练字的手就僵硬在纸上,浓墨将宣纸晕染成一片,而他的视线则落在被丢弃的字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孟悦恒话落便生了后悔,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重,想放软声音将正事先谈,再去考虑是否要将字帖捡起。

  然而他话未说出,就听见沈凭冷淡说道:“从始至终,这些都是你孟家的事,和我有何干系?”

  原本他并不想提及此事,但方才被甩字帖那一刻,他认为没必要再和孟悦恒拖延下去。

  孟悦恒听懂他话里行间的意思,也不再想着放低姿态索要计谋,只道:“若事成,我定为大公子备一份厚礼回京。”

  回京?沈凭听见这两个字时轻笑了声。

  有他这么百般刁难,能回才怪。

  他索性追问:“你要给我什么厚礼?”

  孟悦恒未料他变得咄咄逼人,有一瞬间的哑然,但很快就找回思绪说:“你看此事若成,你我便能在官州呼风唤雨,即使孟家的家主之位分你一半又如何?”

  沈凭眉梢微挑,吃着他给自己画的饼一言不发。

  孟悦恒可谓使出浑身解数,想以那三寸不烂之舌让他为自己出谋划策。

  但沈凭在新世纪听多了上级画饼,早就练得百毒不侵的凡体,丝毫不吃孟悦恒眼前这一套胡诌,索性扬言道:“我要钱。”

  孟悦恒喋喋不休的话戛然而止,逐渐明白继续胡扯皆是徒劳,沉思许久后才道:“好,倘若能签下南诏的契书,那我便将取出部分红利让给大公子。”

  沈凭道:“多少?”

  孟悦恒咽了咽喉咙说:“两分毛利。”

  沈凭一笑,“你猜我去街上要饭会不会更好?”

  孟悦恒着急解释道:“大公子又不是不知这加工坊才......”

  “与我何干?”沈凭打断他的话,觑着他闪躲的眼神,干脆和他谈判起来,“若不能五五分,你现在马上捡起我的字帖放回桌上,然后带着你那装得下千山万水的心眼给我出去。”

  孟悦恒见他愠怒,还未意识到今夜做了何事犯他至此。

  但心想事情既然摆上了台面,两人身处官州,于自己而言,有的是时间和他消磨,现在当务之急还是那南诏商人之事。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点头应了下来,但不曾想沈凭并未就此罢休。

  只见沈凭说道:“既然如此,你我便先签下契书合同画押,保证出了这门不会变脸。”

  孟悦恒未料今夜这般曲折,生怕他不信任自己,不愿为自己卖命,只能忍着不甘被他牵着鼻子,将事情快速敲定下来。

  一炷香后,他们两人的契书按照沈凭的要求落实到位,待画押的那一刻,他连忙问道:“大公子可还满意?”

  沈凭冷冷说:“你让人拟一封公示,把苏氏加工坊被关一事转告南诏商旅,之后命人将瓷窑坊的那位南诏人带上,让他用南诏的方式与商旅交涉,无论今夜是否事成,都要将丝织品相赠于他以表诚意。”

  说罢,孟悦恒双眼一亮,为此计喜上眉梢,他双手一拍,展颜说道:“好主意!”

  沈凭见他想走,忙喊住他的脚步续道:“此外,再命人制造舆论,先把苏尝玉的恶名传出去,添油加醋地说,丧心病狂地扯,给苏家施压。”

  孟悦恒欣喜若狂地点头,眼底满是狂喜,直到沈凭说完,能瞧见他不断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执行。

  事情拍定后,他连道谢都忘了说,马不停蹄朝着厢房外离去。

  沈凭的视线跟随着他的脚步,沉默看着那张字帖被他踩上脚印,最后缓缓朝着那字帖走去。

  不日后,官州商行人人奇闻,孟家凭借丝织品将苏氏击溃,成为南诏各方相争之人。

  只是有一事迟迟未见有结果,那便是孟悦恒答应给沈凭五成毛利。

  这样的结果原本就在沈凭的意料之中,高额的利润本就是令人爱不释手的东西,自打孟悦恒签了契书犹如人间蒸发,沈凭并未催促,是以眼下身处官州,最怕孟悦恒狗急跳墙,届时恐怕小命不保。

  所以他在孟悦恒玩失踪的这段时日里,请李冠去调查冯奇的家属被藏身何处,如今只需等一个时机,等着贪得无厌的欲望难以控制的那一刻,孟家便会被彻底瓦解在百姓之中。

  正当沈凭决定静观其变时,李冠给他带来了冯家人的消息。

  冯家人安然无恙,只是被软禁在了孟家的地盘中,而孟悦恒正以此要挟冯奇顺从。

  但沈凭无法出手相助,如今只能让冯奇稍安勿躁,听从孟悦恒的安排,以保家人的平安。

  中秋将至,沈凭收到了孟家送来的贺礼,并盛情邀请他前去中秋宴席赏月,虽然能见面,却是挑了个不能公然谈私事的场合。

  与此同时,沈凭正尝试着传信去江州。

  窗外的明月将厢房一角照亮,修长的背影投落在地面之上,宣纸的摩擦声回荡在屋内,时不时还能瞧见被遗弃的纸团散落在脚边。

  良久过后,李冠推门而入时,脚尖恰好滚来一个纸团,放眼望去,那书案上堆满数不清的废纸,唯独角落被镇尺压着的字帖完好无损。

  沈凭听见开门的动静,但依旧未见抬首,只道:“来得正好,有一封信要快马加鞭送去给钱观仲。”

  李冠将门阖上,亦步亦趋走到书案前,疑惑问道:“书信呢?”

  沈凭埋头说:“在写。”

  李冠:“......”

  他扫了眼一角的字帖,再回看沈凭努力的样子,视线落在对方握笔的动作上,想要指导的话欲言又止,最终选择闭口不谈,免得伤人自尊。

  虽然他很想问到底是谁教沈凭写字的,为什么没有手把手地教他握笔?

  沈凭道:“你先坐,还有几个字快写完了。”

  李冠点头,但并未离开书案,似乎想起何事,抿了抿唇说:“大公子,今日属下收到魏都一月前送来的信。”

  沈凭还未抬首,“好,你说。”

  还有三个字。

  李冠犹疑了下道:“殿下将到官州查案。”

  话落,厢房中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里,沈凭写字的动作也停下了,李冠瞧着被墨水晕错的书信,顿时屏着呼吸,死死抿着嘴唇不敢再打扰。

  只是为时已晚,因为沈凭从书信中抬起了头,慢悠悠的搁下毛笔看着他。

  他的双手拿起写垮的书信慢慢揉成一团,最后扯出一抹令人发寒的笑,将纸团砸在他的身上。

  “过来,我说,你写。”

  作者有话说:

  画秋:谢谢你,大魏营销号。

  惊临:谁要教我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