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怎么又来了?”
张涵之行了礼,却答非所问,“陛下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些。”
“嗯。”元羡抬手,示意他坐,“张大人莫非是专程来看朕的?”
不知怎么的,也可能是元羡的错觉,这次发现张涵之眼眸中的凌厉少了些,看起来倒是平易近人了。
“除此之外,臣并无其他要事。”
嗯?
他这是什么意思?
元羡疑惑地扫他一眼,自己跟他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吗?
他竟然还专程来看他?
何至于此?
还是说,是为了上次他说要杀萧庭煦的事情来的?
既然他要杀萧庭煦,那去杀不就得了?
为何三天两头往他这儿跑?
难道是想要萧庭煦的行踪?
“张大人,你有话不妨直说,朕觉得脑袋有点儿晕,这会儿不擅长思考问题。”元羡说道。
张涵之坐下,面色依旧平静,“陛下,臣确实无事,只不过是上次见了陛下的病状,实在忧心。”
元羡蹙眉,语气淡淡的,“既是如此,多谢张大人挂心。朕休养了这两日,已无大碍。”
话音落了很久,张涵之都没接话。
元羡瞄了他一眼,疑心他是不是并不相信自己说的?
可是要怎么解释呢?
或者,又该不该解释?
“陛下需要臣陪你解闷吗?”
他冷不丁地开口,搞得正在胡思乱想的元羡一愣,“啊?”
“臣见陛下总是一个人呆着,兴许会无聊。”
虽然不清楚他出于何意,但是既然他这样问了,元羡也没有拒绝。
毕竟,小洛不会下棋。
要是小洛会下棋,说不定元羡还能找到点儿事情做。
“陪朕下棋吧。”说着,元羡便起身,往桌子边去。
张涵之起身,跟着他走。
元羡在凳子上坐下,随后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张涵之坐下后,元羡才问,“张大人今日有空吗?陪朕下棋,会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臣并无其它正事。”张涵之说道。
元羡疑心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今日前来,真的只是陪他聊天解闷?
除此之外,他还有其它什么目的?
思来想去,元羡猜得头晕。
“陛下。”张涵之叫了他一声,示意他猜单双。
元羡回过神来,想着难得有人愿意排他玩儿,或许是不该胡思乱想。
“双。”
张涵之摊开掌心,掌心中两颗白子。
“陛下,请。”张涵之做了个手势。
元羡执黑子落棋盘,随后说道,“张大人尽管发挥你的实力就好,莫要故意让着朕。”
元羡的棋艺虽说不上精湛,但也是难找到一个棋逢对手的人。
之前和萧庭煦下棋,萧庭煦处处让着他,搞得他都不清楚自己的棋艺是不是在他之上。
“好。”张涵之执白子落下,果断又干脆。
元羡思索一会儿,慎重地再次落子, “张大人近日,怎么并没有动作?还是说,没找到机会下手?”
“陛下跟萧庭煦说了吗?”
元羡摇头,语气淡淡道, “朕同你一样,都还没找到机会。”
“陛下是故意给臣留机会?”
元羡闻言,笑了笑,“张大人很有信心?”
张涵之沉思片刻,回答道,“八分把握,还是有的。”
八分把握可以杀掉萧庭煦吗?
元羡不清楚他的实力。
但既然先帝把他留到最后,说不定他真的可以杀掉萧庭煦。
想到这里,元羡心中有些忐忑。
但是一想到萧庭煦跟梁茉香说说笑笑的样子,他的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难道,萧庭煦真的不会猜到有人要杀他吗?
他不是时刻警觉吗?
所以怎么会需要他来提醒呢?
“你若是有信心把他杀了,你也活不成。”元 羡说道,似乎是提醒。
“臣愿意来告知陛下,自然是知道后果。不管成或是败,臣难逃一死。”张涵之说着,手执白子落下。
元羡扫了一眼棋盘,犹豫片刻,才慎重落子,“既然你清楚,又为何还要冒险?若是你不遵循先帝遗令,也不会怎么样。你不说,此事便永远是个秘密。”
闻言,张涵之的语气忽然冷了几分,疑惑道,“陛下不舍得萧庭煦死?”
“朕与他是夫妻,岂有盼着他死的道理?不论到最后谁死,另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张大人,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只要他不出手,便有回旋的余地。并且,元羡也可以当做从未听到过这种话。
元羡并不是害怕张涵之去杀他,只是之前听萧庭煦说过,张涵之是一位忠臣。
既是忠臣,又怎会忍心看他去做一件必死的任务?
张涵之眼底的凌厉重新覆盖上去,他手执白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落下,“臣不是必须要萧庭煦死,只是,皇位上坐的,该是皇家血脉。”
元羡闻言,抬眼看向他,犹豫着该怎么接他的话。
但是思索好一会儿,才说出一番并不能说服张涵之的话,“朕……自始至终,都没......没有觉得萧庭煦不合适监国。想必张大人也清楚,朕在登上皇位之前,从未涉足朝堂。并且,更没想过还能坐上皇位。”
元羡不知道这话对不对,或者,自己是不是向他透露太多了?
万一他猜到坐上皇位这事不是他本意怎么办?
那岂不是更要置萧庭煦于死地吗?
听到元羡这样说,张涵之先是疑惑,后来又舒展开眉头,沉默良久之后,他缓缓开口,“陛下所言,臣已明了。”
元羡愣了愣,后知后觉是自己说太多。
所以,他大概是猜到了。
他是大理寺卿,擅长的自然是推理查案,这样简单明了的话语,他又怎么会听不出深层的意思呢?
只是,这话已经说出去,对方也已经听进去了。
“陛下,臣若是日后隔三差五的来,陛下可会不高兴?”张涵之突然换了个话题。
元羡自然是希望有人能来陪他说说话,所以听他这么问,并没有多想,于是点头道,“张大人若是想来,朕自然开心。”
——
从这天之后,张涵之果然是隔三差五就来。
但是来了也不是空手来,而是会带些宫外的稀奇玩意儿,或是好吃的,好玩儿的。
元羡近日的确是开心了很多,身上逐渐恢复了些力气,连胃口也好了。
但始终没变的就是,萧庭煦还是没来过。
某日,张涵之从宫外带来一个风筝,说今天天气不错,可以去御花园里放风筝。
元羡很久没放过风筝,开心地和张涵之往御花园的方向去。
跟张涵之相处这几日下来,元羡惊讶地发 现,张涵之并没有像他的外表看起来那么吓人。
反而是元羡觉得跟他呆在一起也挺开心的,或许,萧庭煦在不在他身边都无所谓吧。
只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萧庭煦或许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放风筝的时候,他不小心扭伤了脚,于是,他不得不让张涵之搀扶着他回寝殿。
虽然这样被一个臣子搀扶着在宫里走有些不合礼数,但是好巧不巧,这一幕被萧庭煦看到了。
那时候,他正一个人脚步匆匆地从御花园另一个方向迎面与他们走来。
他看到这一副景象,却不吃惊,只是神色淡淡地上下扫了他一眼,随后抬脚离去。
只字片语都不打算留下。
元羡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亦或是萧庭煦没看清他,于是忍不住出声叫住了他,“萧庭煦!”
萧庭煦停住脚步,神情漠然。
“何事?”
他的声音十分冷峻,像是从寒山之巅传来。
“你当看不见我吗?”元羡的声音在发抖,因为看到他的冷漠和疏离,而感到心痛。
“若是受伤了,请太医看看吧。”
话音未落,他便抬脚走了。
元羡愣住了,心想到底哪儿不对劲?
为什么他会如此对待自己?
为何这样冷漠?
元羡紧紧抿着唇,心尖上仿佛有人在拿着针扎似的。他的眼眶已经不自觉湿润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强忍住哽咽道,“走吧......”
张涵之没多问,搀扶着他继续往前走。
回到寝殿之后,张涵之扶着他到凳子上坐好,小洛已经领着太医来了。
元羡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张大人,今天你就回去啊,这些时日不用再来了,朕想静一静。”
张涵之行了礼,却并没有离去,而是依旧站在一旁。
元羡见他没走,并没有出声赶他走。
太医替他脱掉鞋袜,随后上手摸了摸,说道,“陛下只是扭伤了脚,幸好没有伤到筋骨,待微臣替陛下正骨,便能活动如初了。”
“嗯。 ”元羡应了一声,“有劳了。”
太医点头,“陛下忍着点儿疼痛。”
话音一落,太医便动作迅速地“咔嚓”一声。
元羡疼得叫出声来,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张涵之的手。
疼痛逐渐清晰地传入大脑之后,元羡才惊觉张涵之回握住了他的手。
他慌乱地想要松开他的手,却发现手被他紧紧握住。
元羡瞄了一眼太医,又抬眼扫了他一眼,支支吾吾道,“朕......朕没事了...... ”说着,他挣扎了一下,示意他松开。
察觉到他的挣扎,张涵之这才松开,“陛下无 碍便好,陛下是和臣放风筝时受伤,若是陛下出事,臣心有不安。”
“多谢张大人关心,不过不碍事。”元羡尴尬 地别开脸去,右手掌心的触感和温度却久久不散。
“陛下,若无其他事,微臣便先回太医院为陛下开方抓药。”太医一边起身,一边说道。
元羡点点头,“好,有劳太医。”
太医提着药箱出去后,殿内的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张大人若无其他事,先下去吧,朕想休息了。”元羡喝了一口茶水,眼眶红红。
张涵之行礼,随后走出殿门。
他的脑袋里乱糟糟的,因为萧庭煦对他的冷漠,还因为张涵之方才的举动。
他懊恼自己太笨,怎么没有发现张涵之对自己是别有用心呢?
还有,他又怎么会没有发现,萧庭煦是故意疏离他呢?
可是,是因为什么呢?
萧庭煦为什么那样对自己?
难道之前萧庭煦对他说的都是假话吗?
可是当时,他不就已经猜到大概是这样的结果吗?
如今萧庭煦疏远他,似乎是必然的结果。就像之前他去往西南,那一段时间,仿佛他人间蒸发了似的,完全得不到他的消息。
但是,这一次是因为什么呢?
之前那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猜不透萧庭煦的意图,却感受到了他铺天盖地而来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