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吗?助你登上皇位,我为的,就是九五之尊的权利。”萧庭煦深邃的眼眸中,一片平静。
之前对他的温柔和宠溺,就像是装出来的。
元羡的嘴唇紧紧抿着,绷直成一条委屈的弧度。
眼眶中的泪水,终究是吧嗒吧嗒地滑落了下来。
“我没想到你会伤害我……你对我……对我做过的那些……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吗?”元羡撑着沉重的身子,泪眼婆娑地望向他,试图从他的脸上搜索到一丝异样的情绪。
“是喜欢。”萧庭煦点头,承认了,“但是,我没有伤害你,相反的,这是保护。”
“保护?”元羡眉头紧锁,不明白他说的,“你要这权利,你跟我说,我可以让给你。因为这本来,就是你给我的。如今,还给你罢了。”
萧庭煦摇头,“你给我,与我从你手里拿,这不一样。文武百官会怎么想?他们只会认为,你是个利己的皇帝,没有臣民会爱戴你。”
“事到如今,我还要感谢你为我考虑了?”
萧庭煦沉默一会儿,认真解释道,“我只是,想让你不要恨我。”
“你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元羡哽咽道。
他突然做出一件这样的事,恨他,疏远他,这是必然的。
难道,要让元羡当做视而不见吗?
这么大的事情,朝廷上下,乃至整个北海国,到时候都会知道,他这个皇帝,是被自己的夫君夺了权去。
到时候,北海国的臣民,只会对萧庭煦俯首称臣。
那么,他就会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王。
萧庭煦静静地盯了他半晌,随后转身欲离去。
“萧庭煦!”元羡叫住他。
萧庭煦没回过身来,只是微微偏过头,似乎想要听他继续说。
“你会杀我吗?”
萧庭煦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沉默一会儿后,便直接大步离去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元羡不明白。
到底是会杀他,还是不会杀他?
但是,不管会不会,现在这样的局面,该是一早就猜到了的。
所以,元羡不该在这里怨天尤人。
退一万步来讲,北海国交到萧庭煦手中,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元羡擦干脸上的泪水,怎么自己这会儿是看开了吗?
因为如今的局面,他没有权利去更改,所以坦然些才是对的。
他躺回床上,尽量平复自己由于伤心而激动的心情。
如果他即将一无所有,他希望最后萧庭煦不要收回他对自己的爱。
这是他从萧庭煦那里得到的东西,而现在,也是唯一剩下的东西。
接下来的路,他难道就要孤身一人了吗?
朝中大臣会如何指责他,会如何对他感到失望,元羡根本不敢想。
他很累,累到合上沉重的眼皮之后,完全不想睁开。
这一觉他睡了很久,醒来之后,他发现外面的天好像已经快要黑了。
他动了动身子,还是疲乏得很,根本爬不起来。
“月玲?”他扯着沙哑的嗓子朝外面叫了一声。
殿外寂静无声,似乎没人。
“月玲?”元羡想要撑着身子爬起来,奈何一不小心撞倒了床头的瓷器摆件。
雪白的瓷器“哗啦”一声摔碎在地,满地碎渣子。
没过多久,月玲和其他宫女太监着急忙慌地跑进来,看到满地碎瓷片,赶紧问道,“陛下,出什么事了?您可有伤着?”
“没有。”元羡看到他们,才稍微松了口气,“现在什么时辰?怎么外面的天就黑了?”
闻听此言,一旁的宫女赶紧去点灯。月玲则回答道,“回陛下的话,这会儿马上酉时了,看着似乎要下雨,所以天黑了。”
“哦。”元羡在床上躺了一天,躺得头晕。尽管身上还是难受,但他想起来走动走动,这样躺着,身上更是没力气。
见他掀开被子要起来,月玲赶紧上前去搀扶,“陛下,您病得严重,太医说不适合下床走动。”
“朕就在殿内走走,不出去。”
月玲给他穿上鞋,一旁的宫女拿来长袍,伺候他穿上后,元羡便听见外头噼里啪啦,应该是下起雨来了。
他似乎很久没有赏过雨景了,这样想着,他抬脚走出了门,走到了廊下。
月玲站在他身侧,陪他一起看雨。
“萧庭煦离开之后,有再来过吗?”
“没有。”月玲如实回答道。
“其他人也没来过吗?”
听他这么问,月玲神情躲闪,支支吾吾道,“没……没有。”
望着倾盆而下的大雨,元羡微微蹙起了眉头。
不应该啊。
其他人不来,元羡不奇怪,怎么元珍没来?
就好比上次他毒发,元珍就火急火燎地来了。
难道,大家真的认为他只是中暑,所以才没有像上次那样?
还是说,有人阻止她来?
一阵凉风吹来,元羡捂嘴咳嗽了两声,问道,“萧庭煦是不是下了什么命令?让他们都不准来?”
“这个……”月玲依旧支支吾吾,随后慌忙跪下,“陛下,是……是大将军下令……说……说任何人都不得来打扰您休养……”
萧庭煦这是什么意思呢?
让任何想见他的人都接触不到他吗?
还是说,他是真心想让他休养?
“那他有没有说过,让你们看着朕,不准朕踏出寝殿?”
“陛下,大将军说……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所以才……”月玲话说到一半,没再往下说。
他又长又翘的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心尖仿佛被谁轻轻揪了一下,酸涩蔓延,像是要延伸至他的五脏六腑,延伸至他的四肢。
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走,像是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转身,右手撑着墙壁,缓了好久才逐渐平静下来。
“陛下?您没事吧?”月玲赶紧去扶他。
元羡大口呼吸,可是撑着墙壁的手开始发抖,他嗫嚅着苍白的嘴唇,问,“朕……是被软禁了吗?”
“陛下……”月玲在一旁扶着他,却不知道该做何回答。
“我这个皇帝,做得有这么失败吗?”元羡听着雨声越来越大,他回过头,望着大雨倾盆,眼眶有些酸涩。
罢了,在没有萧庭煦的地方哭泣是没有用的。
可就算是在他面前哭,似乎也是没用。
他抬脚走回殿内,望着冷清又空旷的殿宇,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伤感。
“陛下,您午膳没吃,这会儿需要早些传晚膳来吗?”月玲问。
“朕不饿,晚膳不必传了。”元羡坐在凳子上,这会儿有些头晕。
“陛下,您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晚膳好歹吃点儿吧?”月玲劝道。
元羡摆了摆手,“朕吃不下。”
这会儿,他完全没有心情能吃得下东西。
大概半个时辰后,雨小了一些,天却完全黑了,萧庭煦过来了。
对于他的到来,元羡没什么反应。
他坐在桌子边看书,左手边放着一杯已经凉了的茶。
萧庭煦站在桌子前一会儿,见他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知晓他是在生气。
“陛下用过晚膳了吗?”萧庭煦问一旁伺候的月玲。
月玲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的元羡,这才敢回答萧庭煦的话,“大将军,陛下说没有胃口,吃不下。”
“让御膳房煮碗粥来。”萧庭煦对月玲说道。
月玲正要行礼退下去传达,谁知元羡突然对她说道,“不用去,朕的确是没胃口,吃不下。”
场面一时间有些僵持,但是萧庭煦没有让元羡使性子,他对月玲摆摆手,示意她去,月玲这才行礼退下。
元羡放下书,抬眼看他,“我连用不用膳的权利都没有了?”
“你生我的气可以,但是别赌气不吃饭,别气坏身子。”
“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不屑于生你的气,我就是没胃口。”由于他气虚,所以尽管说的是生气的话,但是,虚弱沙哑的嗓音让这句话听起来,却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
萧庭煦细细打量他的侧脸,目光在他脸上流转两三个来回之后,抬脚去一旁拿了件披风给他披上。
“下雨了,天凉了。”
元羡微微偏过头看他,感受到他身上温暖的气息,心里居然是平静了一些,鬼使神差地问道,“今晚在这儿睡吗?”
萧庭煦转头去看窗外的大雨,犹豫过后,“嗯”了一声。
得到令人满意的回答,元羡才伸手环抱住他的腰身,把脸埋在他的肚子上。
萧庭煦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问,“怎么了?哪儿难受?”
元羡没吭声,就只是想抱抱他,感受他身上的温暖而已。
心里很矛盾,因为再怎么说,他都该恨他、讨厌他才对。但是,又觉得一切都该顺其自然。
毕竟如今的场面,是从赐婚的圣旨一下来时就注定了的。
他要权,所以才将自己推上皇位。
如今夺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原因似乎在试着说服自己,不让自己去计较这些。
因为如果把萧庭煦推出去,那么他的身边还剩下什么呢?
“以后,每晚都在这儿睡好吗?”元羡的声音闷闷的,似乎带着哭腔。
萧庭煦揉揉他的脸颊,随后蹲下.身,仔细看他。
他眼尾泛红,睫毛湿漉漉的,鼻尖也红红的,看这模样,真是委屈极了。
萧庭煦的指尖轻扫过他的眼尾,似乎是想抽离他眼中的悲伤,“我不能保证每天晚上,但是我尽量。”
“为什么是尽量?”闻听此言,元羡的眼尾更红,声音抖得更是厉害,哽咽道,“我只有你了......萧庭煦……”
在他委屈的眼泪滑落之前,萧庭煦凑上前去吻住了他苍白的唇瓣。
似乎是萧庭煦的吻太过炙热,元羡触碰到他的嘴唇时,浑身一抖。
他双手搭在萧庭煦的肩上,闭上眼睛的瞬间,晶莹的泪珠悄无声息地滑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