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方殿出来后,时辰还早。
由于元羡对这里并不熟悉,所以想着走走逛逛。
何况,今晚的月色不错。
凉风习习,一路沿着湖边走,倒是消暑解热。
拐了个弯,元羡瞧见水榭里站着个人。
定睛一看,发现是元樟。
瞧见他过来,元樟往他这边投来视线,似乎是想跟他聊聊。
湖边有宫女侍卫走动,元羡也不好装作视而不见,于是抬脚往水榭中去。
“三皇兄。”元羡语气淡淡地叫了他一声。
元樟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他一眼,幽幽说道,“很意外吧?父皇对你的态度。”
“嗯,是有些意外。”
“你觉得,你会是像是从前的太子,还是从前的我?”
“我不会重蹈覆辙,所以不会像你们任何一个。”
听他这样问,元羡的心里明了几分。
从前的朝堂上,太子可以制衡元樟,元樟同样也可以绊住太子。
但如今,元帝已经冷落太子,元樟便无人牵制。
所以,元帝是想让他跟元樟相互制衡吗?
或果真如此,元羡有往后撤退的打算。
毕竟,自己的体内余毒未清,按照他之前说的,每隔一个月,他会毒发一次。
之前在苏州时,加上第一次毒发,之后他又熬过一次。
不过好在离开苏州之前,左神医已经研究出那一壶茶水中可以缓解体内毒素的药物。
他每隔三日服用一次,为的就是在几日后毒发时,可以减轻些痛苦。
“看来,你很有信心?”
“此番作为,岂能儿戏?”
元樟轻笑出声,“那便看你的本事了,你的夫君萧庭煦,这些日子,是回不来的。”
“什么意思?”
“西北战事惨烈,你没有听到消息?”
“萧庭煦不会有事。”
“行,你便日夜祈祷,老天爷会保佑他吧。”元樟稍微停顿一会儿,随后继续说道,“我确实也不想他死那么早,毕竟,你的戏台子还没搭好。”
元羡的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眼睛死死盯着湖面上倒映出的那一轮明月。
他唯有相信萧庭煦,相信萧庭煦会凯旋而归,他不想去猜任何不好的事情,也不想听到有关任何不好的消息。
这样的做法或许有些自欺欺人,但是,这又何尝不是心里的一种慰藉呢?
元樟不再言语,转身离开,独留元羡站在原地好久。
回到清月小筑时,元羡发现傅晟在。
一旁的小施向元羡行礼,随后识趣地退下。
见到他来,元羡的脸色并没有多好,可不得不在桌子边坐下,“你来干什么?被人看到,不怕说闲话?”
他自顾自倒了杯茶,视线并没有落到傅晟的身上。
“你不该涉险回京都。”
“你在这儿以什么样的身份说教我?”元羡一挑眉,神情可谓是相当冷漠。
“殿下。”面上尽显沧桑的傅晟停顿一会儿,继续说道,“我对你始终如一。”
“你的意思,是我先背弃你的?”
话音一落,元羡却红了眼眶。
可如今,却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
这个时辰,傅晟来到清月小筑,估计已经被很多人知道了。
要说华清山庄哪里备受瞩目,除了清方殿,那便一定是这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元羡的语气很冲,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因为他并不想听傅晟解释,“你身居侍郎之位,不还是不满足吗?所以,人各有志,人都是会变的。”
“但是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会......”
“怎么?”元羡再次打断他,压制不住怒意,“你很了解我?可我不了解你。”
“对不起,我知是我负你。”
“行了,你别婆婆妈妈的,没事就请回吧。”
以后不再有这样的机会与他相处,从今往后,也该减少见面的次数,对彼此都好。
傅晟沉默良久,随后起身,语气沉重地说道,“西北战事惨烈,萧庭煦身陷囹圄,龙武军极有可能会败。”
元羡端着茶杯的手在发抖,他不想去想萧庭煦有可能会发生不幸。
但是,思绪一下子涌过来,导致他的清醒不在,镇定全都被冲散。
傅晟走后,他手中的茶杯,终于“啪”地一声摔碎在地。
温谧闻声,赶紧冲了进来,却看见他的脸上已经挂上泪痕。
“殿下?”温谧迟疑地走过来,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出什么事儿了?”
元羡缓缓抬眼看他,问道,“西北战事如何?萧庭煦会败吗?”
温谧往傅晟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回答道,“殿下,将军身经百战,且对西北熟悉,您不用担心。”
“你说实话,我不听这些。”元羡抬手擦了眼泪,态度严肃,“若是他真的要败,你必须说实话告诉我。 ”
“西北......”迟疑中的温谧思索了好一阵才道,“敌军放火烧了我方粮草,后方支援未及时跟上,且被敌军断了运送粮草的路。”
元羡听后眉头紧锁,“他们撑了多久了?”
“具体时日,属下不清楚,但有从消息传出来时算起,今天是第五天。”
“第五天?”元羡的眼底满是悲伤。
粮草被烧,后路被断。求援的消息,又是费了多大劲才传递出来的呢?
领兵打仗的事情,元羡不太清楚,但是断了军方粮草,几乎是已经被逼上绝路。
“朝中派人支援了吗?”
“目前不清楚。”
元羡的心里突然凉了半截,嗫嚅着嘴唇问,“那就是没派人支援了?”
难道,真是要置他于死地吗?
就算城池覆灭,也要除掉萧庭煦吗?
二十万龙武军,难道也要无辜送死吗?
当真如此绝情?
可是,这件事他该怎么插手?
他要怎么去救萧庭煦?
“殿下,将军会有办法的。”温谧说道。
元羡也希望他赶紧想出办法,但是萧庭煦能绝处逢生吗?
元羡不知道。
心里对他有信心,可是更要去看现实是如何的。
沉默良久,他才问道,“领兵打仗这事我不清楚,若是朝廷要派人支援,你认为,会从哪里派人去?”
“西洲国与我朝友好,若是要说离西北战场最近的支援,唯有西洲。”温谧回答道。
“西北附近,我朝除了龙武军,无其它军队驻扎?”
“没有。”温谧随后解释道,“八年前,康泰王带领军队居住在西北的封地。但是在两年前,康泰王病逝,军队群龙无首,朝廷便让康泰军加入了西北附近几座城池的守城军军队,那时候,康泰军便已经全都四散开了。”
元羡眉头紧锁,眼下,怎么开口向父皇提起此事呢?
若是朝廷不向西洲求援,那么,可以集结康泰军也是好的。
这种事情,元羡以前没接触过,所以,也不清楚哪个方法能行,哪个不能行。
“殿下难道想到了什么办法?”
元羡沉思过后,开口问,“集结之前的康泰军,你认为可行吗?”
温谧立刻摇头,“殿下,康泰军已经四散开,且现在是守城军,守城军军心涣散,根本再拿不起刀剑,要是让他们上战场,无疑是去送死。”
“那这样的话,唯有向西洲国借兵了?”元羡眉头紧锁,“若是如此,恐怕一来二去,龙武军坚持不了那么久。”
“陛下若是肯向西洲国借兵,我相信将军要是知道,一定能坚持。”
如果这是唯一的办法,元羡愿意一试。
他将视线投向窗外,湖面上倒映着岸边星星点点的烛光,很是好看。
眼下没有赏景的心思,他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清方殿的殿宇一角,想着要不然现在就去找父皇说。
可思虑再三,想起今日到达华清山庄时,气色似乎不好。
既如此,还是明日一早再去说。
——
第二日早晨,元羡在去往清方殿的路上,便看见德公公领着太医急匆匆地往清方殿的方向去。
元羡心急,慌忙追赶上去,问德公公,“德公公,父皇怎么了?”
德公公一瞧是元羡,赶紧“哎哟”一声,“七殿下,今日一早,奴才瞧着陛下还没醒,便上前去看,一看真是吓一跳,陛下高烧不醒,这才急匆匆地叫太医去看呢!”
“高烧不醒?”元羡特意起了个大早,虽说昨晚上压根没怎么睡得着,但是,这会儿可不是为了听这个消息才来的。
“是呢!”德公公着急忙慌的,急得一脑袋的汗。
元羡大步跟上去,心里只希望父皇的病不要太严重,否则,自己根本找不到机会说向西洲国借兵的事情。
德公公见元羡跟上来,又“哎哟”一声,“七殿下,您请回吧,这会儿陛下还在昏迷,估计没空见您。”
“我想看看父皇,就在一旁看着就好,不会打扰太医为父皇诊治。”元羡没有折返的意思,依然跟着往前走。
德公公见他坚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便不再说什么。
到了清方殿后,太医放下药箱,赶紧为元帝诊脉。
元羡站在太医身侧扫了一眼元帝,发现他双眼紧闭,眉头紧锁,看起来很痛苦。
的确是病得很重,元羡叹了口气,看来,这会儿不适合提起战场上的事。
元羡站在一旁,看着太医的眉头皱地越来越深,想来父皇的身体一定欠佳。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太医才起身,他看了看德公公,又看了看元羡,犹豫道,“陛下的病来势汹汹,多半还是与他过度操劳有关。微臣会尽快配置药方,再熬药送来,让陛下服用。”
“服药过后,陛下会醒吗?”元羡现在只关心这一点。
“这个……”太医支支吾吾,眼神示意去外面说。
元羡赶紧往外走,待走出殿内,一脸迫切地看向太医,“尽管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