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大胆地说,这儿没外人。”恒王爷大手一挥,示意他有什么说什么,不必遮掩。
犹豫了好一会儿的元羡,不自觉瞥了一眼右侧的柳珏,却发现他正在盯着萧庭煦看。
而且此时他的眼神里,完全没有他看自己时的敌意。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对萧庭煦有意思?
纵然是元羡的反应再迟钝,这样意味颇深的眼神,他也不可能读不懂。
心里越想越不舒服的元羡刻意捂嘴咳嗽了两声,随后瞥了一眼萧庭煦,见萧庭煦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后,这才不急不缓地说道,“惠妃娘娘为人谦和,常年吃斋念佛,是断然不会做出行巫蛊之术这等事情。最有可能做出此事陷害惠妃娘娘的人,唯有皇后娘娘。”
“嗯!是这么个儿理!”听此一番话,恒王爷重重地点头表示认同,“但是陛下突染恶疾这事儿,恐怕也跟王皇后脱不了干系。”
“虽然我们能猜到此事与皇后娘娘有关,但是我们奈何不了她。”这些年待在京都,元羡虽然没有插手朝廷中的事情,但有些人人知晓的事,他还是略有耳闻的,“皇后娘娘的娘家是崇北王家,他们家族有百年根基,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与朝廷中的各路官员,或多或少都有些牵连。所以,即使真的有证据指向皇后娘娘,估计父皇也不会轻易动王家。”
萧庭煦沉默半晌,深邃的眼眸里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后,终于是在这个时候插话进来,“不一定。”
惊讶的元羡转头看向他,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若是有确凿的证据,那么皇后谋害陛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萧庭煦解释道。
“庭煦此言差矣。”恒王爷突然打断萧庭煦的话,略微有些担忧道,“王皇后稳坐后宫之位多年,不会败在这么一件小事儿上。”
萧庭煦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捏着白瓷杯,勾唇浅笑道,“难得的一次机会,当然要抓住。否则,下一次不知道是何时了。”
自始至终都沉默寡言的柳珏突然开口,“庭煦,你想怎么做?”
庭煦?
为什么叫得这么亲密?
元羡的面色不悦,眉头紧锁,暗自咬了咬牙,连放在膝盖上的手都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王皇后的侄子王钦在西南任职司马,却背地里开矿偷采矿场,每到逢年过节之际,都会向东宫给些好处。对于这些,陛下当然知晓,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萧庭煦顿了顿,而后继续说道,“但是最近,矿场里出了些事情,死伤无数。王钦已经第一时间去求太子将此事压了下来。”
“哦?竟有此事?”恒王爷摸着下巴,惊讶万分,“具体是哪日的事情?我怎么没听到消息?”
“我已经派人去西南查过,得到的确切时间,是陛下突染恶疾的前三日。”
“怎么会这么巧?”恒王爷很是纳闷,“若是果真如此,那此事,就不是后宫里那些女人们的明争暗斗了。把握住这次机会,王皇后母子就永无翻身之日了啊!”
元羡眉头紧锁,看看激动万分的恒王爷,又看看萧庭煦,在心里将此事的前因后果捋了一遍,这才插话道,“此事或许该让三皇兄知道。”
“对。”萧庭煦见他对此事有兴趣,点头认同,“今日一早,我已经派人将线索送去三皇子府邸。由他出面将此事曝光在朝堂之上,才更合理。”
元羡默默地转过头去看他,佩服他的谋略和远见。
这样一对比,更是显得自己脑袋空空。
“樟儿做事狠辣偏激,他要是将线索呈上朝堂,万一行为过激,让陛下认为,他是有意挑起事端呢?”恒王爷表示担忧。
萧庭煦却摇头说道,“三皇子前段时日在陵沧城赈灾一事做得很好,陛下因此很是高兴,想来,就算他在言语上过激,陛下应该也会不予追究。”
元羡埋头吃饭,觉得自己插话不进去了,也就没有心情再讨论这些。
况且,萧庭煦已经将计划做到完美无瑕,他只需坐在这里,洗耳恭听就是了。
还有令他费解的一点就是,柳珏到底对他有什么不满?几乎是要把他的脸给看穿了。
真是越想心里越烦躁!
萧庭煦在与恒王爷谈话期间,见元羡神色有异,握住他紧紧攥着拳头的左手,柔声问道,“阿羡,怎么了?”
元羡摇头,“没什么。”
“可是觉得累了?”
“没有。”
“菜式不合胃口?”
“不是。”元羡抬眼瞥了他一眼,脸上的不悦毫不掩饰,直白地示意他别再问了。
“哎呀!你们两个还真是感情好啊!”恒王爷重重地放下酒杯,哈哈笑道,“瞅见你们这样,我便想到了我与华梅,当真是一模一样!”
萧庭煦笑道,“王爷与王妃恩爱多年,我与阿羡新婚,是怎么也比不上王爷与王妃多年感情深厚的。”
“我姐与王爷是两情相悦,这才成的婚。庭煦与殿下是陛下赐婚,感情深不深......谁知道?”柳珏突然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里话外都没有掩盖直白的质疑和嘲讽。
元羡转头看向柳珏,满眼疑惑不解,“柳刺史,此话何意?你是否对我有什么不满?”
柳珏笑笑,不屑地斜了他一眼,“殿下可别曲解微臣的意思。”
“柳刺史。”萧庭煦的声音很冷,面色阴沉,却只是开口叫了他一声,没有说其他的。
“庭煦,没别的意思,就开个玩笑。”柳珏冲他笑笑,端上酒杯喝酒。
元羡压着胸口的怒火,真是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他这样的表现,似乎已经很明显了,他的确是对萧庭煦有意思。
可是当着他的面,柳珏居然还敢对萧庭煦挤眉弄眼,指不定他们在他来之前,都聊了什么。
元羡把手从萧庭煦的手里抽回来,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
“瞧这情形,庭煦啊,你回家可有的受了!”恒王爷开口打断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半开玩笑道。
萧庭煦犹豫着想再去握住元羡的手,可又怕他真的生气,于是只能作罢,回答道,“约莫是早晨时,我先出了门,没有等阿羡,所以这会儿在生我的气呢。”
随他给自己找什么借口,元羡并不想掺和进他和柳珏之间的事情里,若是知道今天有这么一 出,估计他都不会愿意来这里。
“别生气了,好不好?” 萧庭煦柔声哄道,“待会儿回家,任凭发落。”
元羡并不想搭理萧庭煦,只不过是奈何恒王爷坐在对面看着,为了不让萧庭煦丢面子,只能将脸上的不悦暂时挥散开,闷闷地“嗯”了一声。
——
午膳后,萧庭煦见元羡的脸色实在不好,便起身告辞。
马车内,元羡别开脸去,还是不想搭理他。
“还在生气?”萧庭煦握住他的手,轻声问。
心里很是烦躁的元羡毫不犹豫地把手抽回来,脸上的表情实在是难看得很,“我生气与否,关你什么事?我又不是在气你。”
从未见过元羡如此阴阳怪气地说话的萧庭煦一愣,迟疑好久,才不确定地问,“真不是在生 我的气?”
“没有。”
因为此刻,元羡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有点儿对萧庭煦生气。
难道是因为柳珏吗?
还是因为,他事事已经算好下一步,却还在装模作样的假装听他对某件事的想法和意见?
不过想想也对,萧庭煦处心积虑这么久,怎么可能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时隔多年见到四皇叔,我很开心,我反而还要谢谢你呢,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元羡扯起嘴角笑了笑,眼眸中,却不含任何笑意。
萧庭煦疑惑地挑眉看他,察觉到他并没有半分开心的样子,才后知后觉他的神色不对,“你......在意柳珏的事情?”
一听到这个名字从萧庭煦的嘴里冒出来,本就心生烦躁的元羡的表情更是不好。
回过头想想,关于萧庭煦的事情,他通通不知道,以至于突然冒出来一个柳珏这样的人物,他几乎是束手无策,只能坐在这里生闷气。
但是,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是因为在意萧庭煦吗?还是觉得他对自己有所隐瞒,所以生气?
“我与柳珏在京都时见过几面。”萧庭煦看出他其实在意这件事,耐心解释道,“前些年我到苏州,才知道他任职苏州刺史,所以一起喝了几回 酒,再无其他。”
“其他?你还想有什么其他?”元羡听他这样解释,更是怒气冲冲。反应过来后,他又立刻别开脸去,“你跟我解释做什么?我不想听。就算你与他有什么过往,我也不想听。只是以后若是再出现这种情况,劳烦你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避开,离你远些。”
“阿羡。” 萧庭煦看出他生气,连忙哄道,“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我保证。”
“无所谓。”
为了一个才见了一面的人而争吵,显然不值得,“什么无所谓?”
他脸上的疏离太明显,萧庭煦一时之间搞不清楚他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因为这事真的与他无关,所以他才说无所谓。
元羡转过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种事情与我无关,我不会生气。因为真的无所谓。”
“阿羡......”萧庭煦张口叫他的名字。
“这条路会经过医馆吗?”元羡打断他的话,“经过的话就放我下去。”
来的路上时,听谨言说这条路是会经过医馆,他想着去看看左庆之,告诉他自己没事了。
“医馆?去做什么?”萧庭煦眉头紧锁。
“去看看。”元羡的神情可谓是冷漠,又或许,是因为他的脸色极度不佳,所以懒得多做什么表情。
“身体不舒服吗?左神医在府里,回去之后,我让他给你把把脉。”
“没有身体不舒服,我就是想去见见左庆之,告诉他我没事。”
“你这叫没事儿?”
“你想我有事?”元羡的语气很冲,脸上满是厌烦。
萧庭煦叹了口气,率先败下阵来,实在是怕他情绪一激动,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于是只得点头答应,“好,你可以去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