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左神医提着医药箱来了。
元羡从床上爬起来之后,往他的身后看去,却不见左庆之,急忙问道,“神医,左庆之呢?他该不会没回来吧?在树林里迷路了吗?”
萧庭煦背手站在一旁,听到他问其他男人的情况,面上很是不悦,却没说话。
左神医见萧庭煦不言语,一边示意元羡伸出手来,一边回答道,“庆之无事,只不过是医馆忙碌,庆之抽不开身过来,劳殿下挂心。”
“哦,这样啊。”闻听此言,元羡松了口气。
伸出手之后,元羡瞥见萧庭煦那张冷得不行的脸,他却并不在意,继续问左神医,“那株花你们拿到了吗?还有药性吗?”
“自然。”左神医点点头,“真是多谢殿下了。”
元羡开心起来,“能用就好,我还以为,千辛万苦带回来的东西,却用不了呢。”
左神医认真严肃地把脉,没有再言语。
元羡见状,也噤了声,没有再问东问西的。
片刻后,左神医收回手,说元羡的身子还是太虚,要想恢复到之前的身体状况,起码得细细调理半个月。
元羡伸伸胳膊伸伸腿,表示自己并无大碍,“左神医,有那么严重吗?最少要调理半个月?”
“殿下,草民不敢妄言。”左神医见元羡质疑,立刻起身行礼。
“左神医不必多礼,我就问问。”元羡赶紧摆 手。
萧庭煦抬手扶了一下左神医的胳膊,“神医,阿羡身上还有多处摔伤,青紫一片,劳烦尽快拿些药来。”
“是。”左神医应道,“药箱里有。”
元羡见左神医转身去药箱里翻找,他抬头扫了一眼萧庭煦,却发现他正在盯着自己。
“看什么?”元羡不满地嘟嘟囔囔,“你待会儿就回你自己房间去吧。”
“赶我走?”
“不行?” 元羡回嘴道。
之前就是太听他的话,再加上自己胆子小, 所以被束手束脚。
经历过九死一生之后,他发现,自己好像不会再被萧庭煦的冷脸给吓到了。
方才他表现出来的毫不在意,就是最好的证明。
“将军,这药油可以快速祛瘀化肿,早晚两次,将其涂抹在摔伤跌打之处,不日便可见效。”左神医递给萧庭煦一个药瓶。
“好。”萧庭煦接过药瓶,道了声谢。
“殿下,身体可还有其他不适?”左神医问。
元羡摇头,捂嘴打了个哈欠,“没什么事了,辛苦神医来为我医治。”
左神医微微欠身,转身去拿起桌上的药箱,抬脚出去。
左神医出去好一会儿之后,元羡见萧庭煦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问,“你站在这儿当门神?”
“又赶我走?”萧庭煦挑眉问道。
“行,你想站着就站着吧,我睡了。”元羡不想跟他说太多,作势便要躺下。
萧庭煦手里拿着药瓶,坐到床沿,“我给你擦药。”
“不用,你把药放这儿,我睡醒了自己会擦。”元羡实在困得很,而且嗓子嘶哑,这会儿并不太舒服。
萧庭煦不听他的话,直截了当掀开被子,将他的裤腿挽上去,露出膝盖。
元羡气得一脚踹在他的大腿,也不管右脚疼不疼,冲他大声吼道,“滚开!我不用你在这儿装好人!”
正往手心里倒药油的萧庭煦一愣,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注视着他,问,“你是在对我发脾气?”
“怎么?不行吗?”元羡撑起身子坐起来,刚才这一声嘶吼,扯地嗓子更是嘶哑,这会儿再开口说话时,疼得像是有人拿针刺破了他的喉咙。
萧庭煦看见他红红的眼眶,冰冷的语气放柔了一些,“我哪儿惹你不高兴了?”
“你不用假模假样的……”元羡看着他,满脸冷漠疏离,“说什么你担心我?你守了我一整夜?在深山中找了我几个时辰?这些……你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不让我这个傀儡轻易地死去……并且,还能更加地对你死心塌地……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你会想不到?”
“你为什么这样认为?”萧庭煦不明白,刚才还好端端的,他的脾气怎么突然暴躁起来。
“你问我为什么?”元羡觉得好笑,努力忍住眼眶里要滑落下来的泪水,“你总是把‘皇位’两个字挂在嘴上,让‘皇位’变成困住我的枷锁,实则是满足你自己的私心。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情,都会让我觉得,你是为了皇位,才这样对我的。你根本没有将我放在心上……”
说到最后,他嗓子嘶哑,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萧庭煦轻轻叹了口气,把药瓶放下,将手上的药油涂抹在他青紫的膝盖上。
元羡不想让他碰自己,再次踹了他一脚。
萧庭煦没有走开,而是用左手抓住他的脚踝,右手抚上他的膝盖,轻轻揉.搓。
“你说话。”元羡再次踹他一脚,狠狠地瞪着他。
“你想让我说什么?”萧庭煦凌厉的视线全都落在他身上,“你不是自认为已经猜到了吗?我若是说出来,你就会听吗?就算听了,你会听进去?你会相信?”
元羡抬手擦掉脸上的眼泪,看他的神情,似乎自己说得是对的。
萧庭煦的心里,真的没有他。
他的心里,只有皇位。
从始至终,都是自己自做多情了。
可是他不甘心,他还是忍不住哽咽着逼问道,“萧庭煦……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有没有某一件事,是为了我而去做的?不是为了皇位……”
萧庭煦缓缓抬头看向他,开口说话时,语气是出乎意料地平静,“没有。”
一瞬间,元羡的眼泪像是断了线,一颗接一颗地滑落。
他望着他,满脸悲伤。
苍白的嘴唇轻微抖动,是因为元羡无法相信,萧庭煦居然真的能回答得这么轻松。
似乎对于他来说,自己对他的感情,无关紧要。
萧庭煦不动声色地从他脸上移开视线,再次去揉.搓他摔伤的膝盖。
他不想让感情成为困住元羡的枷锁,因为到最后,注定会无法收场。
不如现在就不要让他陷进去,免得到最后,他比现在还要难过千万倍。
“你走……”悲伤到不能自抑的元羡屈起膝盖,不让他碰,“我不想看到你……你走开……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他觉得胸口处像是哽着一口气,呼吸不上来,也顺不下去。
哽地他很是难受。
他痛苦地弓着身子,双手撑在床上,哭得眼睛红肿。
萧庭煦默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隐藏掉眼底的悲伤和心疼,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语气依旧冰冷,“你哭得这么伤心,难道是爱上我了?”
现在承认的话,对于元羡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甚至以后,萧庭煦大概会用这一点,逼迫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是爱上萧庭煦了。
在昨夜山林中,自己身处绝境时,萧庭煦的出现,像是黑夜中骤然出现的一束光。
给了他希望,给了他依靠。
但是现在,萧庭煦换了一副冷酷的嘴脸,并且亲手把他推下深不见底的悬崖。
“没有……我怎么会爱上你呢……”元羡拿开他捏住自己下巴的手,自嘲似的笑了笑,抬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你这种冷酷无情的人,怎么配得到我的爱?”
闻言,萧庭煦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重击了一下。
这是他想听到的结果,可为何这番话真的钻进他的耳朵里时,心里还是感到了难过?
不稍片刻,他苦涩地勾唇笑道,“如此说来,殿下亦然不是在我哭泣了。看来,是我方才唐突冒昧了。”
“你现在可以离开了吧?我不想看到你。”元羡别开脸去,努力忍住想要再次滑落下来的泪水。
“也罢。”萧庭煦起身,“我这就离开。”
话音刚落,萧庭煦毫不留恋地抬脚出去。
元羡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再次失控地滑落下来。
他泪眼模糊地去看那扇已经合上的门,终究是忍不住,伤心欲绝地嚎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铺天盖地的悲伤一涌而来?
为什么心里感到无比疼痛?
为什么萧庭煦转身走的那样决绝?
难道,心里对他,真的毫不在意吗?
若果真如此,那么自己也不该再对萧庭煦有所期待。
他不会再问萧庭煦那样的问题,因为他不会再期待答案。
刚才问出那样问题的他,已经够傻了。
哭到浑身颤抖的他,无力地躺下。
他擦干眼泪,努力忍住不再哭泣。
闭上眼睛之后,他还是难过到一抽一抽的。
身体上感觉到很是沉重,脑袋里也乱哄哄的,可是心里却感到空落落。
像是失去了什么似的。
此时此刻的感受,是在得知傅晟成亲时,都比不上的。
傅晟于他而言,是挚友,亦是年少时爱慕之人。
萧庭煦于他而言,是夫君,却亦是把他当做傀儡般操纵之人。
事到如今,现在这两个人,都已经逐渐离他远去。
元羡已经没有任何依靠,没有任何可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