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邀月楼之后,已经临近午时。
元羡和萧庭煦正往清荷轩去,不想,却瞧见何刺史一行人迎面走来。
何刺史笑眯眯的,正在跟张涵之说着什么。
元羡奇怪,小声问萧庭煦,“你不是说,张涵之会暗中查案吗?怎么一来就去找了何刺史?这样大张旗鼓吗?”
“现在要紧的,是高林泉被害一案。”
“哦。”元羡点点头,这样说来,张涵之自然是不用暗地里查案了。那他们遇刺一事,也得往后排了。
“哎哟!哎哟!萧将军!七殿下!你们回来得正巧呢!”何刺史一见到他们迎面而来,赶紧快走两步上前。
元羡以为他是有什么要紧事,接话问道,“何刺史找我们吗?”
“正是呢!这不瞧着到午膳时辰了,张大人远从京都而来,我们大家一起为他接风洗尘,七殿下觉着如何?”
“接风洗尘?现在这个关头?”元羡皱了皱眉,敢情并没有要紧事,只是吃顿饭而已?
可这才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们就要在邀月楼大摆筵席?
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吧。
此刻,元羡做不了决定,转头看向身后的萧庭煦。
萧庭煦冷若冰霜,并不将眼前这一堆人当回事,伸手拉住元羡,带着他往清荷轩的方向径直而去。
元羡赶紧带着歉意笑笑,“以后有时间再一起吃饭吧。”
收回视线时,元羡瞥见张涵之扫了他一眼。
那是一双犹如猎鹰似的一双眼,凶狠、冷静、深邃,不禁让元羡感到后背发凉。
就在元羡即将收回视线时,只见张涵之抬脚跟了过来。
“七殿下。”张涵之叫住他。
元羡不自觉停住脚步,开始猜测他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讲?
随之,萧庭煦拉住元羡的手用力了几分。
“七殿下。”张涵之向元羡抱拳,以作行礼,“恕臣失礼。”
“ ......啊?”元羡还没反应过来,张涵之就伸出手撩起他一缕头发,放在鼻子底下闻。
萧庭煦眼疾手快,一把把元羡抱进怀中,随后退开两步,满眼的占有欲藏也没藏,看向张涵之时,面上凶狠到像是要杀人,“张涵之,你这是干什么?”
张涵之双手抱拳向萧庭煦行礼,解释道,“萧将军别误会,只是刚才七殿下从下官身边路过时,下官闻到七殿下头发上的味道,和蒋侍郎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萧庭煦冷着脸问。
蒋月悟走过来,规规矩矩向他们行礼,“张大人,请说明白些,莫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七殿下和蒋侍郎,应该见过凶手。”
见过凶手?
元羡闻听此言,从萧庭煦的怀中抬起头,“张大人是发现什么线索了?”
“七殿下的发梢上,有一股淡淡的苦味。”说着,转头看向蒋月悟,“蒋侍郎身上,苦味更重。何刺史身上,也有这种苦味,而萧将军身上没有。”
在场的人一听,都开始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约莫是味道太淡,元羡闻到的是自己衣服上熏香的味道,但是这一股味道里,并没闻到有苦味。
“难道是高大人的尸身上,也有这苦味?”蒋月悟问。
“不错。”张涵之点点头,“并且,高大人的伤痕上有这苦味。我猜想,大概是凶手的刀上擦了什么东西。”
萧庭煦显然没心情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冷着一张脸拉着元羡就回清荷轩去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开口再叫。
元羡很是不解,“为什么不在那儿听一听?”
“有什么可听的?”
“马上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啊。”
“然后呢?你要做什么?”
元羡被他问懵了,“就好奇而已,没有要做什么。”
“那就收起你的好奇心,不管怎么说,他都会给我们一个答案的。”
进入屋内,元羡在凳子上坐下,见萧庭煦在他面前坐下后,冷不丁地问,“你跟我说实话,你跟那红发女子认不认识?”
萧庭煦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我要是说认识,你是不是会扭头就跑去门外跟他们说了?”
元羡赶紧摇头摆手,“绝对不会。”
萧庭煦扫了他一眼,显然没有要跟他说实话的打算,“你这脑袋瓜里,整天装这么多闲事干什么?有空不如去学骑马,或者你考虑考虑我教你剑法的事情。”
“你就看不得我闲着是吧?”元羡端上茶杯,咕咚一口将温热的茶水全灌下肚里。
“凡事量力而行,但是必须要尝试,要努力。”萧庭煦瞧他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便知道他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你还在牙牙学语,所以我不会期待你口若悬河。”
元羡放下茶杯,随后嫌弃似的捂住耳朵,“听不懂你说的。”
萧庭煦静静地看着他,深情的眼眸好似黎明,闪烁着令人心悸向往的曙光。
可此时,元羡低着头闭着眼,并没有看见。
——
午后,萧庭煦让人请了郎中来。
郎中说,因为寒气入体,以后恐怕会落下咳疾的毛病。
“没有办法根治吗?”萧庭煦问。
郎中无奈摇头,惋惜道,“寒气已入肺腑,以后只能吃药慢慢调理。不过好在公子年轻,调理或许会有好转,却无法根治。”
萧庭煦垂下眸子看他,发现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让人送郎中出去后,萧庭煦在元羡面前坐下。
元羡用手托着腮帮子,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由得问,“盯着我做什么?”
萧庭煦移开视线,“吃饱了就犯困?”
“嗯。”元羡闭上眼睛,懒懒地说道,“下午应该没什么事儿吧?我先去睡会儿。”
“你岂能如此懒散?”
“嗯?”被他无缘无故说了这么一句,元羡甚是不解,“你什么意思?”
“既然你现在身体不适,要静养,那便去看看我带来的书。”
身上懒懒的觉得没力气的元羡想了想,发现萧庭煦这一路上看的,好像全都是兵法。
“我看兵法做什么?我又不会领兵打仗。难不成,我也要弄个大将军来当当?”
“我助你登上皇位,可不希望你到时候脑袋空空。”
元羡不悦地皱眉,犹豫过后,睁开眼睛。
原来他让自己去学习骑马、泅水、兵法,都是为了将来登上皇位做准备?
萧庭煦不愧为萧庭煦啊,考虑得可谓是相当长远。
所以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也都是为了不让他那么早死掉?
那自己还得谢谢他了?
真是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可又无可奈何。
“去,坐下看书 。”萧庭煦的表情严厉了几分,像是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元羡撑着桌子起身,抬脚往书桌的方向去。在椅子上坐下后,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
他随手拿起一本书,放开一页,粗略地扫过一眼,发现有些词句旁边,是有批注的。
元羡不禁纳闷,萧庭煦不是文武双全吗?看这些书还需要批注?
这么想着,他抬头瞄了萧庭煦一眼,发现他起身走了过来。
“怎么?还想站在一旁盯着我不成?”元羡瘪嘴。
萧庭煦在一旁坐下,也随手拿起一本书看起来,估计是不想接他的话。
“哼!”元羡见他不搭理自己,只得埋头看书。
静坐了会儿后,元羡听见外头有风声,看来是要下雨了。
他打了个哈欠,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一眼萧庭煦的侧脸,发现他还是正襟危坐,手中的书却已经翻了好几页。
恍惚中,元羡有些愣神。
以前,他也陪傅晟这样待着过。
不过,傅晟从来不会逼他让他做不喜欢的事情,所以自然是不会逼他看书。
从来都是傅晟坐在书桌前,他坐在一旁打瞌睡,或是看些有意思的杂书,或是吃尚书府中的厨子新做的糕点。
那时候的心情,跟现在全不相同。
和傅晟待在一起,他更加放松,就算是彼此不言语,元羡也不会觉得无趣。
因为他知道,不管自己做什么,傅晟都会支持。
胡思乱想着,窗外的大雨突然倾盆而下。
元羡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坐下,看书。”萧庭煦的语气冷冰冰的,说话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元羡愤愤不平,但是不好发作,也不敢反抗,于是只得坐下。
还以为,这半年的时间里,萧庭煦真的是带他去游山玩水的,结果,这不就是让他居无定所地学习吗?亏他想得出来。
真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心中纵然对他是有太多不满,可元羡还是打算先装模作样一段时间,好歹让萧庭煦别这么总是盯着他。
雨下得更大了些,寒意来袭,元羡捂嘴咳嗽两声。
萧庭煦放下书,起身去拿了一件白色的狐裘大氅给他披上。
元羡没有任何表示感谢的意思,不为所动地看着书。
由于下雨,天黑得早,看了一整个下午的书的元羡在天蒙蒙黑时,便终于按捺不住地起了身,“差不多了吧?天黑了。”
“嗯。”萧庭煦应了一声,也合上书。
元羡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这才赶紧大步走开,远离那张书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