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波似乎都完全撼动不了云星越丝毫, 楼西尘隔着一面玻璃门看见超市内暖黄灯光下柜台后的云星越的身形，莫名觉得对方像是一个贤惠的老板娘。
他被这个形容给逗笑了，低哂一声, 推开了门。
里面的人似乎早就预料到楼西尘大概是这个时间回来, 没有抬头。直到楼西尘手撑柜台一跃, 来到了他所处的狭窄的柜台之后, 坐在了他身边的圆凳上。
云星越微微侧头。
楼西尘单手撑着下巴，正目带笑意地看着他。
“你知道很多, 关于中心城，关于异能, 对吧？”
云星越神情微愣。
楼西尘一直都在关注着云星越的任何细微表情。察觉到对方一瞬间的怔愣, 他霎时间收敛了所有表情, 身上的气质陡然一变, 整个人变得锐利起来。
“有些谈话，只有一次就够了。云——或者说, 十一先生。”
云星越终于抬眼看向了楼西尘。可惜此时对方眼中没有平日惯常的笑意。
他仿佛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身上带着沉敛的攻击性。“很多话不需要明说，该明白的都会明白。我不去计较你隐瞒身份和面容待在我身边是有什么目的和打算，但是不管怎么样, 关于自由城的一切, 我想要什么答案，是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的。”
楼西尘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了, 他早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只不过懒得揭穿和追究。
“既然如此，”云星越放下手中正在忙的事, 拿出了同样交谈的态度，“——想必也没有什么比自由城还要更适合谈话放地方了。”
“不可否认, ”楼西尘目光当中带着锐利的打量，“那么就先从第一个问题说起。”
云星越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他抬手在面上一拂，将面具收进了系统面板当中。属于云星越原本的那张俊秀面容显露出来。
“在自由城当中，我不会轻易显露自己的真实相貌。不只是为了隐瞒你，实际上，我并没有刻意隐瞒你。”
楼西尘对上云星越的视线，那双好看的琉璃一样的眸子中没有波澜，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他所预想当中被揭穿的羞愤、警惕怀疑，全都没有。
倒是显得楼西尘更凶了起来。
楼西尘定定看了云星越的眼睛两秒，倏地扬起一个笑容。方才的沉冷气氛一拂而去，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
“早知道你没有刻意瞒我，毕竟若是你有心隐瞒的话，那么伪装技巧岂不是显得太过拙劣了些。”
云星越继续说道：“至于我伪装的原因——在现实社会当中，我作为中央区公民，需要进行的工作和赋予的权限数量每日不可计数，见过我面容的交接公民也有很多。自由城在这十年中吸纳了不知道多少执行者，但是，我来到自由城八年时间，却没有遇到过第二个来自中央区的公民。”
楼西尘微微直起了腰。
他稍微一想便明白了过来。
每一位中央区的公民都与社会最中心的运行程序交接，和至高的控制智能海婴相联系。每一位中央区的公民，他们所负责的工作职能都是中枢性、并且几乎无可替代的。他们需要时刻保持精准的计算和判断力、绝对冷静和理智的执行力、没有半点杂念的工作信念，最最重要的，必须绝对地信奉于这个国度的制度和模式。
中央区，是最不被允许存在反叛的地方。
中央区的公民，是最不被允许存在反叛的人。
楼西尘甚至此时心中涌起对于云星越深深的佩服，中央区对所有精英时刻处在中央智能的监控之下，还有密集的关于工作信念的测试，他无法想象云星越是怎么坚持了八年还没有被发现。
“所以，”楼西尘道，“最好也不要让自由城的其余人知道，这里有中央区公民的存在。”
云星越点了点头。
“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自由城的中心城，你若有什么想要问的，我或许可以为你解答一些疑惑。”
“只有一个问题。”楼西尘道，“异能和中心城有关系？”
“没错。”云星越微微抬手，腕上细细的银色手镯迅速变换着形态，只在一呼吸间便至少变换了上百种。楼西尘被炫目的银色金属流光看的目不暇接，而云星越此时却抬起了另一只手帐，掌心逐渐浮起朦胧的白色的光。
楼西尘微微眯起眼，“这是……？”
云星越道：“我的第二种异能。”
楼西尘瞳孔微缩。
“……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此前一种对于自由城的说法很有意思。”云星越道，“——自由城是一场全息游戏。所有人被获得的第一个异能，就像是被动由游戏赋予的’技能’。”
楼西尘恍然：“我一开始便察觉异能有很大问题，没想到原因是这个。所以——你的第二个异能，才是真正的’觉醒’？”
“没错。”
“那么原因呢？”还不等云星越回答，楼西尘便自己给出了答案，“中心城？”
云星越微微颔首。“没错。”
楼西尘恍然间仿佛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他有关于自由城是否是一个全息游戏的猜测，极有可能……竟然是正确的。
否则他无法解释为什么这里的所有模式都充斥着一种被安排好的无序却有条理之感。自由城之外的荒芜世界是否就是游戏中的“地图界限”？这个独立于荒原之上的城市，背后的秘密究竟有多少？就像是“零零一”的异能无法对自由城当中的建筑造成损害，是否是因为这一整个城市，其实都不过是……虚拟的数据？
不，还是有很多地方无法说清。
看着楼西尘眉头紧皱，云星越缓声说道：“不必在现在过于纠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毕竟我来到自由城的时间不短，无时无刻不想弄清楚这里究竟依据何而存在，却依旧无法真正弄明白。你才进入自由城不过短短十日，自由城中你还没有踏足过的地方还有很多。”
“——比如，中心城。”
楼西尘并不是会一直纠结的人，很快舒展了眉头，缓缓笑道：
“没错。有些东西，还是要自己去发现答案才更加有意思。”
他抬眸看向云星越，面前的青年去除了脸上的遮掩，俊秀的本来面容展现在楼西尘眼前，这让楼西尘感觉心情都好了许多。
“那么我们如今，就是共享秘密的盟友了？”
“盟友？”云星越却拧起了眉。
“为什么是盟友？”他疑惑地问，“我们难道不是伴侣吗？”
楼西尘愣了一下。
“——也对。”楼西尘好整以暇地撑着下巴抬眼看着云星越，“所以，我们下一步，就是——中心城。”
*
如果是处在一个并非是生活游戏、换装游戏、亦或是模拟经营游戏的游戏当中，那么必然不可缺少的，应当是突然的变动。
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是，比之那所谓的中心城来人、或者是建设完好的新街道更早到来的，竟然是一大片仿佛从凭空生成的大片红色的浓云。
此时这一夜即将要抵达最后一个钟头的倒计时，楼西尘正躺在超市门口的躺椅上，通过系统面板实时监控着这条街道各个角落里正为他工作的人们；云星越似乎找到了作为“老板娘”的乐趣，不厌其烦地整理摆放着琳琅满目商品的货架。
楼西尘突然嗅到了空气中一种潮湿而腥臭的气息。
这股味道曾经如同噩梦一样缠绕了他十多年，楼西尘蓦然抬头，便见红色的浓云笼罩了圆月，仿佛要侵吞掉这一整个城市。
楼西尘瞳孔皱缩，迅速收起躺椅，转身进去超市之内，关门锁窗一气呵成，紧闭的玻璃门挡住了外面逐渐变了颜色的世界。
“怎么回事？”
云星越放下手中的东西。
楼西尘定定地看着窗外，仿佛被外面的什么召唤去了全部的心神。
云星越跟着往外看去。
那红色的浓云翻滚着，在城市上方张牙舞爪。路灯的光晕黯淡了下来，不甘心地闪了闪，最终还是灭了。
整条街道又重新恢复了黑暗。
超市内的暖黄灯光也灭了下来，门内门外是同样的黑色。
而楼西尘的侧脸在黑暗中有些晦暗，带着一种不明的冷意和孤寂。云星越忍不住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肩膀，仿佛是将楼西尘重新拉回人间，那张俊美的脸侧过来，面对着云星越重新带上了颜色。
“看来，自由城的变动，不止有异能和规则更新。”
云星越问：“你是说？”
“前几天的一切，都只是开始。”
云星越上前一步，和楼西尘并排站着看向外面晦暗的街道，眉头紧锁：
“不应该。据我所知，所有人异能觉醒，是因为‘黑核’。”
“黑核？”
“现在很难和你说清，之后你到了中心城如果能够接触到，自然便会明白；若是接触不到，那么知道它的存在也并不是什么好事。黑核一直都存在于自由城的最中央，在此前只有中心城的执行者能够被系统赋予异能，但是最中央能够接触黑核的人却觉醒出了第二种异能，我们将这视为一种辐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