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星越消失的时间比楼西尘想象得还要长。
不，其实也只有两天而已。
而楼西尘明明才同云星越认识不到一星期，他不明白为什么见不到对方自己反而心里抓心挠肺得很。
晚餐的时候他忍不住问管家机器人：“十一先生去哪了？”
管家说道：“十一先生的行踪我无权得知。”
楼西尘撇了撇嘴。
而这天晚上，自由城也终于如约到来。
*
楼西尘在破旧而狭小的床上睁开眼，眼中却没有半点睡意。
可能是由奢入俭难，体会过在云星越的床上睡得天昏地暗，再回到自己冷冰冰的被窝里总是感觉不对。楼西尘不禁回想，自己在末日当中二十年，究竟是哪一年能够有机会染上了这个娇贵的毛病。
回忆结束，答案是没有。
所以可能是因为人。
楼西尘于是已经在心中试想用武力来威逼云星越晚上给自己当抱枕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了。
随着自由城的夜色越来越沉，老旧宿舍楼下的街道路灯一盏盏地亮起。楼西尘伸了个懒腰，从系统面板当中挑挑拣拣选出了一身衣服，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小楼超市距离宿舍楼很近。
从塌了一截的露天走廊一跃而下，在旁边的台阶上借力轻点，一个后空翻之后稳稳落到了街道上。往前走二十米，就是小楼超市的店铺。
此时超市里正亮着灯。
楼西尘推门而进，他雇的店员已经站在柜台后了。
楼西尘冲对方赞许地点点头：
“嗯，不错，上班很及时嘛，回头给你发奖金。”
他的店员十分宠辱不惊，轻淡点头：“好。”
楼西尘便从面板当中摸出来一个超级豪华柔软的沙发往超市正当中一放，又摆出来一个小桌子，从面板内往外一包一包地拿零食。
云星越看着楼西尘的一系列动作，微微沉默。
直到楼西尘终于伸着懒腰，舒舒服服往沙发上面一瘫，云星越才终于额角轻跳，开口道：
“老板。你坐在这里，会耽误生意。”
楼西尘手里正捏着一片薯片，冲云星越眨眨眼。
云星越却不为所动：“老板，你应该去别处玩。”
楼西尘道：“我这分明是在监工！”
云星越静静地看着楼西尘。
楼西尘从对方那极为肖似云星越的眼睛当中读出了隐隐的威胁之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怂：
“好……好嘛，我去柜台后面总行了吧。”
云星越允许地点了下头。
楼西尘把东西移到柜台后面，也就是云星越的旁边之后，便用手托着下巴盯着旁边的店员瞧。
眼睛像。
身形也像。
给他的感觉更像。
除了惯常的姿势和细微处的动作与他名义上的伴侣、现在的金主大人十一先生有些差别，但这些东西未必不能伪装。
特别是……在今天早上，他见到了疑似是云星越的“机器人”。
不管是再相像，就算是如同管家机器人那样被套上一层与真人别无二致的皮囊，但是终究不是真正的云星越。
相像的人未必是真的，那么不是那么相像的人，也未必是假的。
而且，细数起来，这个“云”与云星越相似的地方太多了。看对方那晚的来处，分明是从中心城方向；一开始说是寻人，却在见到自己之后改口不需要找了。
还有名字，“云”，以及最能够让他确定的——对方给他的感觉和云星越一样。
云星越是他两辈子唯一一个第一眼就觉得顺眼的人。身在高位，是绝对的强者，气息却内敛，眼睛干净，长得又好看……
楼西尘是不相信自己能够在短短时间当中，能够遇到两个带给他相同感觉的不同的人的。
马甲掉了吧。楼西尘心中得意地想。他可真是太聪明了，这么快就看穿了云星越这个中央区精英所做出的伪装。
不过……趁着对方还不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了，自己要趁机做点什么好呢……
云星越发现楼西尘在柜台之后坐了一会儿之后再次闲不住了，起身到一排排的货架之间不知道在翻找些什么。
云星越感觉略微无奈，只不过他却很享受这间超市之内宁静而悠闲的时间——纵使是就这样坐在这里，无聊地望着外面街道上随着夜风摇摆的草叶。
没过一会儿，楼西尘便重新走了回来。他拎着一个黑色的印着怪兽的书包，朝着云星越递过去。
云星越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打开书包，里面是整理好的一些工具。
楼西尘扬了扬下巴，“老板带你去出差去。”
*
自由城并不像真的游戏一样，在一阶段的任务完成之前其余地图都不允许探索。在自由城，只要你想，其实完全可以不局限于所降临的街道和区域，甚至可以驰骋着摩托顺着城市的街道来个一日游。
只不过第二天降临之时，仍然会被送到第一次的初始地点。想要改变降临的位置，需要用积分兑换更换的位置。
而听完云星越介绍完这些之后，楼西尘已经在心里计划着什么时候去中心城转一圈了。
商机，往往都在最繁华处。
过段时间一定要带着他的小员工去中心城“视察”一下，规划规划市场。
“……所以，老板。”云星越停下脚步，转向楼西尘，“我们现在到底要去做什么？”
楼西尘微微扬起一边眉梢，“当然是去工作。别急，就要到了。”
云星越转身看向来时的方向，他们所在的街道路灯的光已经因为距离远而显得黯淡——楼西尘带着他来到了另外一个街区。
陌生的街区。
因为这里同其余大部分地方一样，全都隐没在黑暗当中。看不清具体建筑的外貌，杂生的枝叶婆娑仿佛隐没着全然未知的危险。
不过，自由城原本就是这样的。反倒是光，才是在自由城存在显得异端的。
“——快走吧。”楼西尘趁着云星越愣神，抓过他的手腕牵着他快走了几步。“就在前面——你看，已经到了。”
面前的建筑并没有什么值得引人注目的地方，简陋的房屋，玻璃上面蒙着一层脏污的翳。入口的门被损坏了，只剩半扇摇摇晃晃地挂在哪里。
楼西尘拽着人往前走，却没能拽动。
被他牵着的云星越没有往前走，而是低头看着自己手腕处的手指。
楼西尘顺着对方目光看过去，后知后觉地松开手，微咳一声，“进去吧？”
云星越抿了抿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看起来有些不悦。
“老板，您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不要随便冒犯别人。”
说完他抬步越过楼西尘，自己率先走上了破败建筑的阶梯。剩下楼西尘在原地满头雾水地挠了挠头。
“什么叫‘随便冒犯别人’？别人我还嫌弃呢……虽然是有些冒犯，但没有随便啊，不就只冒犯了你……好吧，我记得要改还不成么……”
地方并不是楼西尘随便选的。他在查看了系统给他的地图之后，选定了这个功能类似于街道办事处的地方。
摸索了一会儿，顺利找到了附近这两条街区的区域电网。楼西尘从包里摸出几个工具，转头冲云星越道：
“看好了啊，老板我给你示范一遍，先用螺丝刀把四个角拧下来……”
云星越很快明白了楼西尘在做什么，目光有些惊疑地看向楼西尘：
“你是想要……把这条街的电网恢复？”
“聪明。”楼西尘弹了个响指，肯定了云星越的答案，“上边’领导’下来视察，当然要收拾好中二十三区整个区的面貌！到时候张灯结彩，大张旗鼓地欢迎他们！”
在短短两天时间内已经对楼西尘的性格有了初步了解的云星越已经能够想见，到时候中二十三区整个区都布满“小楼超市”的宣传页来达到“夹队欢迎”的目的的场景了，到时候可能连霓虹灯都会摆出“小楼超市在前方五十米处，欢迎光临”的字样。
云星越瞬间表情有些难言起来。
……不想跟着楼西尘一起丢脸。
“对了，”楼西尘问，“中心城的人大约几日能到？”
云星越定了定神，“至少三日，”他略微好奇地看着楼西尘手上的操作，一边说道，“自由城的面积，远比你想象的大得多。”
“这样么……我知道了。”楼西尘很快拧好了一根电路，“那么，准备的时间还很充足。”
而云星越对楼西尘所会的东西有些好奇。
“现实社会当中，应该没有什么途径能够学习这样老式的维修知识吧？”
这当然不是在现实社会当中学会的。
楼西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末日教会我全能。”
云星越不解，“什么？”
楼西尘没有解释，“——好了，现在，就只需要拉下最后一个总闸。”
他把工具放回到包里，擦干净了手指，然后对云星越优雅地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现在，能否邀请你去到这个建筑的顶端？”
顺着布满厚厚灰尘和蛛网的木架攀爬到顶部的天井，云星越小心稳住自己的身形，抬起手臂推了推上方的石板。
支撑他的木架不堪重负地发出“嘎吱”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