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戏长风【完结】>第63章 假面(二)

  “看来,他对你很特别。”

  街道热闹喜庆, 人声鼎沸,车轱辘淹没其中几不可闻。

  曲斯远自是无暇闲逛,手指轻敲若有所思。

  “十七有心事?”孟怀晋靠在车壁上, 神情放松, 状似无意随口一问。

  曲斯远回道:“近来发生的事太多, 总有种纷乱如麻的感觉, 故而想着梳理一番。”

  孟怀晋点头,循循善诱:“变故诸多, 确实纷乱,不如同我说说, 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好当场问我。”

  曲斯远颔首表示明白,手指停止敲动, 道:“按照师父之前计划, 金文焕伙同苏洛屿发动宫变篡位, 可率先将冯太后和元景帝解决, 而后高轶必定向苏洛屿寻仇, 我便浑水摸鱼协助扑杀,最后等尘埃落地, 我们再助信王为帝, 用阡州拉倒金文焕, 继而辅佐新帝以成千秋霸业。此计环环相扣,可谓算无遗策, 但……”

  曲斯远顿住,似乎是在顾及孟怀晋的感受,毕竟孟怀晋卧薪尝胆, 蛰伏在各个势力中, 足足等待整整三十余年, 就是为了这场宫变。

  “人心难测,元景帝是玩弄人心的高手,我不及他。”孟怀晋任旧眉眼含笑,好似并不在意,但却不由露出些许讥讽来,“但为了他那个皇位,先帝,宸王府,南殿议阁诸位大臣,皆前赴后继地牺牲,白骨成山,血流千里,可就算这样,他也依然做不好一个皇帝,也没能将大楚江山带向太平盛世,不是吗?”

  曲斯远点头,续道:“而且自始至终,他都没打算放权,位高德薄,实乃庸君。”

  “你这些话倒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孟怀晋笑。

  曲斯远也跟着笑了了笑,反问:“那师父觉得我哪里变了?”

  孟怀晋看向曲斯远腰间的飞羽匣,道:“这武器匣有点像我们寒虓的武器匣,但是更小,更精巧,是个好东西。”

  曲斯远直言:“是在阡州时苏洛屿送的。”

  孟怀晋一挑眉头,道:“堂堂宸王,镇远军主帅,却能花心思在你身上,看来,他对你很特别。”

  “他对养的花草猫狗也很能花心思,我和它们并无本质区别。”曲斯远露出几分厌恶颜色,“或许,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很好用吧,毕竟在阡州的三年里,我为他做了不少事,尤其是商道的开辟一事上,甚至可以说是出生入死。”

  孟怀晋问:“那为何现在还要带上这个武器匣呢?不是应该厌恶和丢弃吗?”

  孟怀晋问这话时,目光定然观察着曲斯远脸上神情的细微变动。

  只闻曲斯远嗤笑一声,反问:“如果是师父,师父会这么做吗?”

  “自然不会,物尽其用才是我的处事之道,因为我明白如果只有仇恨,并不足以成事。”孟怀晋道,“但我现在是在问你,你不同,你是曲斯远,是极重感情的人,并能为之生,为之死,你不该有这样的行径。”

  至此,曲斯远便也不再和孟怀晋兜圈子,选择直言:“师父是在怀疑我。”

  孟怀晋反问:“你就不怀疑我吗?”

  顷刻,两人间的气氛便陡然转变,彼此无言,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这时马车突然猛地止住,引得车上人一晃,打破了僵持。

  “怎么回事?”孟怀晋掀开车帘问。

  仆从忙过来道:“前方有黑骑办事,不下心引得人潮混乱,马车因此无法前行。”

  “这哪里是不小心,分明是刻意为之。”孟怀晋看向曲斯远,笑了笑,吩咐,“往回走,从另一条路。”

  仆从应下,帮忙放下车帘,驱使马车往回撤。

  “一别三年,师父对我的误解倒是多了不少。”曲斯远皱着眉头,无奈叹了口气,道,“但是这样的怀疑并无意义,不如师父直接问我疑惑的地方,我来作答。”

  “也好。”孟怀晋一口应下,“而且为了公平,你也可以问师父。”

  曲斯远道:“那便从这个飞羽匣开始吧。”

  孟怀晋点头。

  曲斯远直接将腰间飞羽匣解下,递给了孟怀晋,道:“将飞羽匣带在身边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苏洛屿出乎他自己意料,对我动了几分真心,而我要利用这一点,不断给他制造假象,以迷惑算计他,达到自己目的。”

  孟怀晋观察着手中飞羽匣,闻言似乎有了点兴致,问:“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曲斯远闻言露出一丝狠意:“小到为家人报仇雪恨,大到跟随师父挽救大楚。”

  孟怀晋问:“苏洛屿镇守北境,杀他不利于北境安危,你不会觉得矛盾吗?”

  曲斯远笑笑:“他要辅佐元景帝成事,自身又多杀戮算计,我并不觉得只有他能守北境,而且如果我没记错,师父在兵部曾立过一件奇功,但却隐而不报,如果苏洛屿不在,师父完全可以守住北境。”

  这一点,曲斯远说的错也不全错,对也不全对。

  孟怀晋作为执棋一方,有着足够的耐心和能力,自诩天文地理无一不知,通今博古无一不晓,确有大能之才,或许让他接替苏洛屿,镇守北境一时确不成问题。

  但曲斯远知道,苏洛屿身上有着孟怀晋绝不会有的东西,也是孟怀晋这一生都无法明白和企及的高度

  ——那怕一生被朝廷抛弃,被天下黎民误解,也能够坚守在北境一辈子,这不是为了他的皇位,不是为了他的千秋功业,万世流芳,而是单纯为了守卫这片山河,守卫万千百姓。

  虽千万人,吾往矣,不为名,不为利,九死不悔,问心无愧。

  对于曲斯远的回答,孟怀晋微微一笑,然后问了下一个问题:“三年前,我突然派你到阡州刺杀苏洛屿,你就没什么疑问吗?”

  曲斯远直言:“有,因为苏洛屿该死,但绝不应当在那个节点死。”

  孟怀晋道:“可你还是去了。”

  曲斯远不由攥紧拳头:“因为我觉得师父这么做必有道理,而且我恨他,他早死一天,我就会高兴一天。”

  孟怀晋道:“可你刺杀失败了,按理说这不应该,毕竟三年前的你正处全盛时期,那怕现在的你自己都无法企及。”

  曲斯远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似笑非笑看着孟怀晋,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

  孟怀晋半眯了眼睛,问:“怎么,无法回答?”

  “不,是我觉得师父无法回答我。”曲斯远语气中带了几丝难掩的怒气,“当年师父让我刺杀苏洛屿,原因其实有二。”

  “其一,冯太后对师父有所怀疑,师父便用刺杀来应对,包括苏洛屿回京时安排的那场刺杀,亦是如此道理。

  “其二,在离京前,老宸王来见过我,而我对师父并未坦白,故而师父对我生了疑心,正好借此除掉我,至于为什么说是除掉,是因为师父特意暗自出动了剩下四名寒虓带人赶来,既是为了防止我刺杀成功,又是为了彻底除掉我。”

  听到此处,孟怀晋的手已经按上了腰间佩剑,脸上笑意也尽数收敛干净,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曲斯远指了指自己后脑,直言:“这里曾被施针两次,第一次是郭宣施针,第二次是师父施针,都是为了让我无法回想起以前的事,而且都是趁我无意识之时。对应的,便有两次拔针,第一次是师父让我去找人拔针,这让我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但却仍有一些关键的东西想不起来,第二次是万洺为我拔针,这才发现第一次拔针根本没有拔出干净,在后脑深处还有两根银针。”

  说到这里,曲斯远对孟怀晋露出一副伤心神色,眼睛中满是失望,顿了顿才道:“也正是这两根银针,再结合苗族巫蛊之术,让我刻意忘却了关键的记忆,也就是见老宸王的细节。”

  孟怀晋手掌摩挲着剑柄,不甚在意:“所以,你是来为老宸王报仇的?毕竟,老宸王的死我也有份。”

  曲斯远闻言却是皱眉一愣,反问:“我为何要为老宸王报仇?”说罢,好似才明白孟怀晋话里的意思,不由发出几声讥笑,道,“原来是这样,原来师父竟是觉得我早相信了老宸王的什么鬼话?怎么可能,他为一己之私害死了我父亲,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爱民的知县,我与不共戴天!”

  孟怀晋看着曲斯远泛红的眼睛,一时间难辨真假,便声音轻柔几声,手离开剑柄,故作忏悔道:“当年我也是四面楚歌,被逼无奈,此事乃我之罪,莫要挂怀。”

  说罢,竟是躬身要谢罪。

  “师父倒也不必如此。”曲斯远伸手止住孟怀晋动作,语气冷淡,“当年的事并非我一朝一夕能忘,现在这声师父不过是还感念当年救命之恩,教授武功之恩。”

  孟怀晋闻言心思百转,心里有了底,也便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你这次回到我身边,是为了找我合作?”

  曲斯远眼里毫不掩饰地露出杀意,冷声道:“正是,眼下苏洛屿权势和疑心愈大,我待在他府上根本没法杀他,而且我如今光杀他已经不足以解恨,我还要将当年旧案悉数翻出,让整个宸王府陪葬,要他身败名裂,要他生不如死!”

  孟怀晋疑惑:“和之前问题一样,他待你很好,你不该如此。”

  曲斯远好笑地看向孟怀晋,反问:“如果仇人之子把你当玩物,玷/污折辱你,你会欣然接受吗?”

  孟怀晋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飞羽匣,心里惦念一番,还给了曲斯远,直言:“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将自己的痛苦报之百倍千倍。好吧,我理解你了,看来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理应是最好的结盟者。”

  “最后一个问题。”孟怀晋仰身靠到车壁上,“镇远帅府戒备森严,堪比大理寺,你又是苏洛屿重点关押的人,你是怎么这么顺利逃出来的,而且还救出了十三?”

  曲斯远嘴角不由抿了个笑,道:“师父该不会觉得,我在苏洛屿身边会坐以待毙,真的甘于当一只金丝雀吧?”

  孟怀晋道:“你有自己的人?”

  “倒也算不上自己的人。”曲斯远冷哼一声,道,“不过是利用了苏洛屿的妹妹,苏九妹罢了。”

  孟怀晋闻言当即明白了其中关窍,摇头叹道:“清康郡主啊,见过两面,较之平常女子格外不同,可惜生在宸王府了。”

  “大人,弄月坊到了。”

  这时,外面的仆从提醒了句。

  孟怀晋不由莞尔,对曲斯远道:“还是十七运气好,有机会目睹接下来的一出好戏。”

  曲斯远意味不明道:“但愿吧。”

  作者有话说:

  孟狗(阴阳怪气):看来他对你不错啊

  表面版小远:呵,我对他玩物而已,我恨透他了

  真实版小远:怎么着?羡慕吧,你个老登毛也没有!

  柿子:老婆好能演,这是嫁夫随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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