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脚下的路
卞尾生见手机相册真的被翻开,双眼赤红地看着那两个人，总觉得心里有一团无名的怒火，怎么压也压不下去,冲的他几乎理智全无，似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迸发似的。
他厉声道：“还给我！”
那两人被手机里的照片给搞懵了,负责压着卞尾生的那个人吃惊之下,竟松了力道，卞尾生从他手下挣脱而出,脚借着地面,飞快一跃，跟小炮弹似得，撞开拿着手机的那人。
卞尾生也是气急了,才会有如此大的力道，他平时连反抗都不会反抗，任人揉捏，等反应过来时，手机已经从那人手中脱手而出,在空中飞快地翻了几个圈,落在讲台旁。
拿着手机的人后脑勺朝地,重重地撞击在地面上,他身后往后一摸,手中有一点点血，也不知道到底是碰到哪儿了，起来时头隐隐作痛，他大怒：“卞尾生？！你竟敢？！”
另一个人只是腰撞到了桌子上,人仰马翻,桌子上和桌肚里的说掉了一地。
现在正是学业最繁忙的时候,书格外的多，更别说倒的还不止一个桌子，几乎将那人的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地上，等那人好不容易从书堆里爬起来时，忽的注意到了卞尾生脸上的表情。
他先前说卞尾生有双重人格并不是空穴来风，比如现在，卞尾生平日里任人拿捏，被打了也不会还手，可以称得上一句无趣，但自卞尾生从教室里进来时，似乎一切都变得有所不同了。
在这种情况下，脸上竟也能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不带有任何杂念，就是一个单纯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笑容。
要知道卞尾生扑过去时，就算有人在底下做护垫，但额头也磕到了地面上，现在额头出血，鲜红的血液顺着额头蜿蜒而下，流入了眼中。
卞尾生轻轻地眨了下眼，注意到那人的目光，朝着双方又是一笑。
看的他不寒而栗。
这和以前的卞尾生大相径庭，只让人心里发凉，他更加肯定，卞尾生是个疯子，精神病。
他四肢并用，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站都没站稳，便一把拉住自己的同伴，气喘吁吁道：“等、等下。”
“等什么等？没看到这家伙在挑衅我们吗！”那人将他推开，见他还扒拉着自己的校服，气从心头上来，拳头转而落在了那个人身上，没好气地说道：“让你阻止我了吗？就你话多？”
瞿棠躲在讲台底下，都能听到拳头打在肉上结识的声音。
这人该不会想把同伴打死吧？
瞿棠看向学霸，却见学霸神色淡淡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
瞿棠一直在讲台上，没敢扒拉出去，否则他定会发现，这笑容竟和外面卞尾生的笑容有百分之50的相似。
但他仍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都什么时候了，学霸为何还要……这样笑。
那么激烈的打架声，应该注意不到讲台下的动静，瞿棠忍不住，问道：“我们要出去看看吗？”
学霸没回应。
瞿棠手刚伸出桌底，身子还没来得及出来时，另一双手，刚好碰在了他的手背上。
瞿棠一惊，慌忙抬起头。
卞尾生嘴角压的笔直，指了指旁边，看到瞿棠时，眸子里宛若有无数星子，闪耀着光芒，漂亮的几乎快要将瞿棠吞进去一般。
瞿棠看过去，一台手机就在他的手边。
屏幕已经碎裂，但仍能透过碎裂的屏幕，看到上面的照片。
是他自己。
瞿棠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将旁边的手机拿起，手指摁在屏幕上，交还给了卞尾生。
屏幕已经完全损坏，瞿棠想要装作无意地将相册关闭，都是徒劳。
他终归只是个玩家，不是原来那个“瞿棠”，得知卞尾生竟喜欢瞿棠这件事，他一边惊讶，一边又觉得尴尬。
——“瞿棠”已经不在了，站在这里的，只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玩家而已。
身后两个人打的不可开交，没人注意到这里的事，瞿棠小声说道：“你的。”
“谢谢。”卞尾生礼貌地道了一声谢。
看起来对讲台下突然出现的两个人一点儿也不惊讶，又或者是毫不关心。
他接过手机，随意地摁了下旁边的关机键。
屏幕反射出卞尾生的表情。
他头发上还低着水，有点过长的头发让他的表情看起来阴森森的，嘴唇上的颜色淡到快要看不见，任谁看到他的这个样子，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将死之人。
和刚来的时候又有微妙的不同，特别是看瞿棠时的目光，就像一个陌生人。
明明手机上就是他的照片，且卞尾生看到瞿棠第一眼时，眼中也的确迸射出了光芒。
卞尾生接过手机，擦拭了下屏幕后，准备离开。
瞿棠连忙叫住他：“卞尾生……”
卞尾生停下脚步，抛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来。
瞿棠其实也没想清楚到底要和卞尾生说什么。
他只是觉得此刻的卞尾生，很不对劲。
瞿棠犹豫片刻后，问道：“你还好吗？要不要换身衣服？”
瞿棠有过亲身经历，当然知道这大冬天，衣服上都是水，是怎样刺骨的寒意。
被提起，卞尾生好似才反应过来身上的水一般，他低头看了看衣服，再抬起头时，又恢复了先前那幅温文尔雅的模样，嘴角略有笑意，卞尾生柔声说道：“谢谢，我马上就换身衣服。”
他顿了顿，又抬起头看着瞿棠，满心欢喜地说道：“我很开心，你愿意关心我。”
为了表示他的欣喜，卞尾生又着重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瞿棠。”
瞿棠想要往后退。
这人前后表现反差太过于大，不由让人联想到了说卞尾生有人格分裂这件事。
瞿棠并不歧视人格分裂的患者，毕竟这只是个病，但如今他们正处于危险之中，谁也不知道卞尾生的两个人格到底是什么样，会不会转头就背后插他们一刀。
瞿棠摇头：“不用。”
他听到身后的吵架声还没有止住，催促道：“你先去换个衣服吧，我们……”
反正现在身后两个人还在吵，到现在都没注意到前面发生的，不如干脆找个借口，赶紧一跑了之。
瞿棠还未说完，忽的想到什么，又迟疑了下来。
这个时间点，正是卞尾生死前的一天，说不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发生。
学霸也明白瞿棠心里所想，道：“你要去卫生间吗？正好一起去吧，顺路。”
卞尾生抬起眼，盯着学霸的眼，两个人对视着，气氛陷入尴尬之中，瞿棠催促道，“我们出去说吧，别被发现了。”
身后两个人仍然吵的面红耳赤，你一拳我一拳，明明最开始是围绕卞尾生吵起来的，卞尾生这个“罪魁祸首”已经悄悄离开，这两个人竟还没有发现，反而彼此下手越来越重。
卞尾生轻声道：“好，我……”
他话说道一般，忽的一顿，等再开口时，又变成了阴沉沉的模样：“随便你们。”
三个人一起离开的教室。
夜深霜露重，教室外仍有淡淡的雾气，瞿棠猛地回过头，看向教室。
明明只是黄昏，但教室里的光却黯淡的不行，如同被黑夜所侵蚀一般，几乎让人喘不过起来，教室里两个人的影子越来越长，形成一个怪异的形状，又渐渐离开地面，最终化成无数个黑色的触手，裹着两人的四肢，不断将人往地面拉去。
那两人压根没意识到不对劲，还在彼此纠缠着，等到那黑色触手堵住他们口鼻时，那两个人眸中的红色才褪去，惊慌失措地看着周围，喊道：“别——”
下一秒，便被黑影完全吞进肚中。
瞿棠睁大眼，愣在了原地。
那黑影吃完两个人，似是打了个饱嗝，优哉游哉地瘫倒在墙边，触手几次转变，竟变成了怪物的模样。
“瞿棠？”学霸问道，“你在看什么？”
瞿棠想拉着学霸看教室里的情景，但眼珠一转，便看到了站在旁边沉默的卞尾生。
卞尾生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两种截然不同的问法，象征着两种意思。
瞿棠摇头：“没什么，走吧。”
他走了两三步，还是没忍住，偷偷看了学霸和卞尾生两眼，确定两人注意力没放在他身上后，瞿棠迅速回过头，重新看向教室。
哪儿还有瞿棠先前看到的画面。
那两个人分明还在争吵。
难道是看错了？
可那么荒唐的画面，又怎么会轻易的看错呢。
瞿棠正奇怪着，余光忽的瞥在了地面上。
他们两个都没有了影子。
瞿棠心里突的一跳，收回目光，注意到地面上，他们三个人，分明也没有影子！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有那么一瞬，瞿棠心里生出了个荒谬的想法：或许他们压根不是人，那些被怪物吞噬掉的，才是真正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人。
他们只是个外来客，小心的混在人群中，隐藏着自己属于“鬼”的身份，但当身份暴露，世界发现他们属于BUG后，只会毫不留情地将其吞噬。
他看到的那些同学，可能也根本不是同学，而是玩家。
——曾经被吞噬掉的玩家，幻化成鬼怪，吃掉剩下打的玩家。
“瞿棠。”
卞尾生的声音忽的在瞿棠耳边响起。
瞿棠吓得一抖，小脸雪白地看着卞尾生，就连唇上的嫣红都被咬出了一道浅浅的印子来，好不勾人。
因为害怕，瞿棠的声音细细的，他问道：“怎、怎么了吗？”
卞尾生轻笑下：“小心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