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林芊芊的提问,沈小姜故意不回答。
对方“哼”了一声,哭嚎着跑出宿舍。
沈小姜叹了一口气后整理东西,洗脸刷牙,完全没把林芊芊出走当一回事儿。
然而,她把事情都忙完后,林芊芊还是没有回来。
“佳宝,”沈小姜用手指在孙佳宝桌子上敲了几下,“林,还没回来?”
“随她吧,矫情。”孙佳宝愤懑一句。
沈小姜并不是对林芊芊有多关心,但毕竟都是同学,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总归不太好。
沈小姜继续敲桌子:“佳宝,你去找找她。”
孙佳宝竖了个中指:“要找,你去找。”
这闺蜜一定是充话费送的!
不过转念一想,林芊芊的东西都在,不会走远。
果然,又过了一会儿,林芊芊回来了。
一回来,她就瞪着沈小姜:“生姜,你跟我出来一下。”
“我不要。”
“你必须出来。”
沈小姜戴上耳机。
林芊芊一把扯掉耳机,用唇语说了一个“陈谊”。
现在把陈谊抖出来,还不是时候。
沈小姜无奈,瞄了一眼正在游戏里酣畅的孙佳宝,跟着林芊芊来到公共洗衣房。
两人刚站定,林芊芊就开始哭。
沈小姜好奇,她的眼部构造是不是真的和别人不太一样?
她没有打算安慰林芊芊,她现在只觉得很累,很烦。
见沈小姜不说话,林芊芊着急了,“都怪我,其实我就不应该来南城找你,如果我不过来,我的心也就不会这么痛了。”
沈小姜听这话,觉得脑壳疼。
原来真的有人,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么令人尴尬的话。
面对沈小姜的沉默,林芊芊不能忍受,她忽然拉住沈小姜的手。
“我喜欢你。”她说。
沈小姜知道这是表白,但......她心里无感。
她越是用力掰开林芊芊的手,对方就越是捏得紧。
“林芊芊,我不喜欢你。”沈小姜的语气很冷。
“你不要再叫我全名了!难道你叫她也是全名?”林芊芊看起来瘦瘦小小,力气却大的惊人。
沈小姜知道她说的是谁。
“松开!”她的声音像是冷冻柜里冰,带着不容动摇的决绝。
林芊芊有被吓到,于是分了神。
沈小姜趁机挣脱。
“你也喜欢女孩子的。”林芊芊带着哭腔说。
沈小姜从来没有正视这个问题。
她自己究竟是喜欢女孩,还是喜欢陈谊。
喜欢,一定要和性别挂钩吗?
谁规定的?
是,陈谊的性别的确是女,但,沈小姜觉得,能亲密接触的人,只能是她,别人都不行。
身边这么多女孩子,沈小姜相处的时候,内心都是坦荡的。
但唯独和陈谊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内心是波澜起伏的,是有私心的。
“我喜欢谁,与你无关。”沈小姜说完,和林芊芊拉开一段距离,避免对方再碰到自己。
月光透过窗户洒下来,洗衣机里还有甩干衣服的声音。
“都是女孩子......”林芊芊一边说一边蹲下,双手抱住双膝哭的很伤心,“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沈小姜不想解释。
林芊芊继续说:“我们从高一就认识,我们的感情难道不比你和她深?”
沈小姜语气平静:“喜欢和时间无关。”
“可是她比你大那么多!”林芊芊用力单手捶地,一下一下,看着都疼。
没想到,平时柔柔弱弱的一个女生,竟还有这么偏激、可怕的一面!
“喜欢和年龄也无关。”沈小姜回答的斩钉截铁。
“无关,无关,什么都无关!”林芊芊发疯似的怒吼:“你了解她吗,你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吗,她干净吗......”
不等林芊芊说完,沈小姜用力推了她一把。
林芊芊的后背砸到身后的洗衣机,发出一道闷闷的声音。
“你推我?”林芊芊拿出自己最后的一丝倔强,“你觉得,她也喜欢你吗?万一,她只是觉得你好糊弄,图一时新鲜呢?她可是个超级有钱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女生都行!别说一个了,养十个美女都是绰绰有余的!沈小姜,你看看她的车,再看看她衣服的牌子,你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小姜感叹,林芊芊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林芊芊捶着自己的心口,“我喜欢了你整整五年,从高中,到现在,我一直喜欢你,你明明什么都知道,究竟要无视我到什么时候?!”
林芊芊喜欢过的人,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两年都不联系?
更何况,林芊芊自己可能都不能确定对沈小姜的感情,是喜欢多一点,还是习惯多一点。
沈小姜刚刚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但是在冷静后,她才正视自己的内心。
原来,她和陈谊在一起,是因为喜欢。
她,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小白,喜欢上了一个看起来处处欠风流债的人。
“单方面的喜欢就像是无根的树,双向奔赴才有意义。”这句话,沈小姜说给林芊芊听,同时,也说给自己听。
“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朋友,要走要留随便你,我不想再看见你。”
说完,沈小姜面无表情的转身,朝门外走去。
独留林芊芊一个人呆在原地。
路灯下有几只飞蛾在旋转,光线昏暗,将影子拉长。
沈小姜走在无人的街道,思绪万千。
明明脚踩在同一个地球,明明呼吸一样的空气,说什么两个世界这种鬼话?
她才不信这个邪!
*
沈小姜没有回宿舍,孙佳宝的电话打爆了。
她却只平淡的回了一个“老毛头的课开始前会到”。
她原本想去店里,但钥匙忘在了宿舍。
好在,南城虽然不是沈小姜的家乡,但能去的地方不少。
夜里十点半,她再次来到南城市人民医院。
孟姐的房间比较大,有一张挺大的陪护床,沈小姜打算在那里凑合一晚。
电梯抵达VIP病房区,沈小姜瞥见公共露台边有个中年妇人。
身形清瘦,脸色不太好,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
沈小姜不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中年妇人的状态不太对。
她不是个会多管闲事的人,但绝对不能见死不救。
“阿姨!”沈小姜一边说,一边扯了一下妇人的胳膊。
妇人猛地转头看她,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
“孩子,什么事?”她的声音浑厚低沉,有着中年女人独有的韵味。
“额......”沈小姜也不擅长撒谎,“生命很珍贵。”
中年妇人刚刚脸上的莫名其妙烟消云散,笑道:“你想说什么啊?”
“我......我以为你要跳楼。”沈小姜实话实说。
双双沉默。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沈小姜突然意识到,或许,有的时候,她的行为和多管闲事是一个意思。
她刚想收手,却被中年妇女反握,“我的孩子们好不容易把我从鬼门关带回来,我不会浪费他们的心血,所以你放心,我不会跳楼的。”
沈小姜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不过,还是谢谢你,”中年妇人又说,“我瞧着你挺亲切,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沈小姜对这个妇人没什么印象。
然而,对方既然这样说了,她主动思考了起来。
忽然她觉得,这个中年妇人的确有那么一丝丝眼熟。
尤其是这一双眼睛,竟然跟陈谊身边的那个何忠,有些许相似。
“阿姨,我也觉得您挺面熟,您是不是有个儿子?”沈小姜的眼神无比真诚。
妇人犹豫了一下,回答:“嗯,是的。”
“啊,没准我们还真认识,您儿子是不是叫何忠?”沈小姜比何忠小了不少,贸然说他的大名,还有点不习惯。
妇人的眼里闪过一抹光,“你认识我儿子?”
“额,谈不上认识,有过几面之缘,我认识和他一起的......”
沈小姜还没说完,妇人有些激动的打断她:“小七?”
小七?
沈小姜眨眨眼睛。
“哦,她叫陈谊,听她讲,自己在家排行第七,所以,家里都叫她小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妇人在说道“陈谊”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神明显柔和了些许。
“嗯,是她。”沈小姜承认。
妇人微笑着,脸上的褶子深一道浅一道。
“何总妈妈,时间不早了,您要去休息了。”一个护士走过来,面带微笑,礼貌关切。
中年妇人露出了惋惜的表情,“孩子,我去休息了,有缘再见。”
护士瞥了一眼沈小姜,惊讶道:“何总妈妈,你们是有缘的,就是这个女孩儿,给您输的血。”
“小熊猫?”妇人一脸震惊的看看护士,又看看沈小姜。
护士笑笑:“是的,‘小熊猫’。”
沈小姜不懂她们的暗语,一头雾水。
“孩子,抱歉,我有点激动,毕竟,Rh阴性血的人很少很少,”妇人重新回到沈小姜身边,执起她的双手,眼底泛着泪光,“况且,你还认识小七,我们真的很有缘呢。”
妇人拭去眼角的泪水,深情道:“谢谢你救了我。”
“没有没有,举手之劳罢了。”沈小姜尴尬的笑笑。
还是那句话,她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绝对不能见死不救。
“所以,你这是?”妇人问。
沈小姜指了指不远处孟姐的病房,“我朋友生了宝宝,还没出院。”
护士说道:“何总妈妈,您不知道呢,那个孩子和您同一天手术。”
“哦,果然有缘,”妇人摸了摸手上鸽子蛋一般大小的翡翠戒指说道,“我有点闲钱,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我能帮的,绝不会推辞。”
沈小姜愣了一瞬,她想起来,陈谊说过,何忠的妈妈对她很好。
能让陈谊真心感恩、以礼相待的人,一定很善良。
“谢谢阿姨。”沈小姜发自内心的笑了。
“哦对了,”何忠妈妈对护士挥挥手,像是不打算回去休息,“你和小七,什么关系?”
“啊?”沈小姜咽了咽喉咙,脚趾头用力抠自己的鞋垫。
“小七这孩子,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不过,是我看着长大的,”何忠妈妈的眼里,流露出淡淡的悲伤,“她过的,不容易。”
沈小姜松开抠鞋垫的脚趾,表情忽然就严肃了起来。
“她是我闺蜜的小姨,四舍五入也算是我小姨。”
何忠妈妈眯了眯眼睛:“哦?”
“嗯,不过我们也是朋友。”沈小姜补充道。
她当然想说自己喜欢陈谊。
然而,在两人关系未确定之前,“朋友”一词,最合适。
“朋友?你觉得她怎么样?”何忠妈妈问。
沈小姜眼里出现第一次见陈谊时的那条墨绿色连衣裙,还有那一整个后背的鸢尾花纹身。
“她的纹身,很美。”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看似一句毫无关联的话,何妈妈却没有反驳,而是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我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我不懂,我只知道,我把她当女儿,希望有一天,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何忠的妈妈三十五岁生的他,现在已经快七十了。
黑白参半的头发,加上不太好的气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显苍老。
她看着远方,沈小姜看着她,两人眼里有相同的夜色。
对于“把她当女儿”这几个字,沈小姜似懂非懂。
飞机划过天空,机翼上的灯光忽明忽暗。
沈小姜收回视线,往露台边走了两步,把自己融进无边夜色,语气从容且坚定:“她会的。”
她隐隐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陈谊身上,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
何妈妈刚生完何忠就离婚了,独自抚养孩子的她尝尽了社会的苦。
沈小姜很耐心的听了她的故事,被爸妈呵护着长大的她,虽未体会过社会的苦,却比一般人更能共情。
“不过,现在的日子,好了很多。”何妈妈端着护士送来的热水,脸上漾着笑意。
沈小姜点点头。
“小七就不一样了。”何妈妈提到陈谊的时候,愁容一点点攀上苍老的双眼。
沈小姜比任何人都想知道陈谊的过去。
但是,她不会去问陈谊。
因为,那等同于揭开别人的伤疤,让她再疼一次。
她不想,她舍不得。
沈小姜把玩着杯子的透明把手,一声不吭。
“她心里苦,但她走不出来。”何妈妈放下杯子,看着远处发呆,“母爱的缺失,导致她的成长环境很不好。”
母爱?缺失?
沈小姜沉默的听着。
她想知道,是怎样的一种缺失。
但是,何妈妈欲言又止。
“孩子,”何妈妈话锋一转,“小七对你不太一样。”
沈小姜挠挠脖子,“怎......怎么说?”
何妈妈友好地打量了一眼沈小姜,“小七很孤独的,没有朋友,你,是第一个。”
沈小姜的耳朵,有点红。
何妈妈眯了眯眼睛,盯着沈小姜的耳朵看了几秒。
虽然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但她觉得,沈小姜和陈谊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不过,这一层关系看起来似乎还很飘渺。
于是,何妈妈准备帮她们一把。
“孩子,听说你还是个学生?”何妈妈一脸慈爱。
“嗯,我南城大学的。”沈小姜回答。
“什么专业?”
“计算机。”
何妈妈笑笑:“高材生啊。”
“没有没有。”沈小姜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南城大学计算机专业全国有名,被列为提前招生的专业名单内,分数远高于普通一本线。
沈小姜作为南城大学计算机专业的第一名,担得起“高材生”二字。
“学习之余都做些什么呀?”
何妈妈像是开启了相亲模式,不过出于礼貌,沈小姜还是老实回答:“我在宠物店兼职。”
何妈妈的眼珠子缓缓转了一圈,闷闷的“嗯”了一声。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何妈妈被护士请回房间。
沈小姜在手机上跟孟姐禀明实情后,蹑手蹑脚地来到房间。
小团子睡得正香,沈小姜不想发出太大动静,在陪护床上和衣而眠。
闭上眼睛,在心里跟陈谊说了一句“晚安”。
*
第二天早上,沈小姜起床后帮孟姐照顾宝宝,还陪孟姐去医院花园里散步。
分开后,沈小姜准备去一趟宠物店。
就在这时,何忠母亲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了过来。
“沈学生,能麻烦你一件事儿吗?”何妈妈拿着一张名片递过来。
沈小姜接过名片一看,是一家纹身店。
“嗯......阿姨,这个什么意思呢?”
何妈妈眉心微微蹙着,用恳切的语气说道:“我记得你昨天说你在宠物店工作,我一个朋友的小狗生病了,麻烦你去看一看,有偿的,而且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可以吗?”
沈小姜思考了几秒,点头答应。
她准时来到纹身店,店面不大,装修还挺精致。
沈小姜怎么想,也想不出,年近古稀的阿姨会认识这里的朋友。
难不成,这家店是个几十年老字号,老板是个传承匠人,也年近古稀?
又或者,何忠的妈妈也是个纹身迷?在一些不为人知的特殊部位,纹着两只巨大的蝴蝶?
就在沈小姜胡思乱想之时,一个戴着黑色手套黑色口罩的女生走了出来,“你好,是沈学生?”
沈学生??
什么鬼??
一听就是何妈妈的口吻。
沈小姜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嗯,是我。”
“你好,我是店长,跟我来吧。”
沈小姜应声,跟着店长走进店里。
装修的确很精致,比在外面看要好看的多。
店内有一整面的玻璃墙,墙上贴着许多用拍立得拍的优秀作品。
沈小姜几乎是踏进店内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墙上的最显眼的那张鸢尾花纹身。
同样是后背,同样是紫色的西伯利亚鸢尾,同样有凹凸不平的纹理。
想都不用想,沈小姜就认出了照片里的人。
这时,店长抱来一只小狗,“小东西不知道怎么了,一直蔫蔫的。”
沈小姜先移开视线,抱着狗狗,左摸摸,右捏捏,确认狗狗只是吃多了,给安排了一组排气操,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就这?
沈小姜很是纳闷,这种情况送宠物店不是更快吗?真有必要叫她来一趟?
观察一刻钟后,小狗的状态果然好了很多。
她没有收钱,临走时来到店长面前,组织好语言问道:“请问,很多人纹鸢尾花图案吗?”
“鸢尾花?”店长下意识瞄了一下贴照片的玻璃墙,“说实话,很少,我开店这么多年,也就遇到几个,墙上贴着的那种,是我遇见的唯一一个。”
“怎么讲?”沈小姜心跳莫名加速,手指用力抓紧胸包带子。
“鸢尾花造型复杂,操作起来相当麻烦,纹过的客户普遍反应,太疼了,甚至还有人中途放弃的。”店长笑着。
沈小姜咬了咬牙,“那她呢?”
“你说墙上那个?”店长思考了一会儿,“对了,她很不一样,纹了得有十六七朵吧,我当时看着都觉得疼,但她愣是咬着毛巾,一声都没吭。”
沈小姜震惊了,那个还没问出口的问题,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
“我对她印象还挺深,来的时候淋了雨,浑身湿透了,那时候我刚开业没多久,店里也没什么客人,给她纹了很长时间,年纪不大,挺有耐力,最关键的是,她后背上被水果刀划了七刀,深深浅浅的。”店长说着说着,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七刀?
沈小姜手指捏得发白,“什么时候的事?”
店长掰着指头说:“得有十年了。”
沈小姜的心狠狠一沉。
那个时候,陈谊十九岁。
她当时,究竟在经历着什么!
沈小姜背过身,走到玻璃墙边,她忽然弱弱的说:“老板,这张照片,可以送我吗?”
“嗯?”店长没有想到,放了十年的旧照片,突然有一天会有人要。
“你喜欢鸢尾花?我也给你纹个?”店长说。
沈小姜摇摇头,“我只喜欢她身上的鸢尾花。”
另一边,陈谊刚下飞机,忽然耳朵,有点烫。
作者有话说:
陈谊:谁在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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