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油瓶又失忆了。
冰冷的仪器探索过他身体的每个地方,医生的说辞总是千遍一律,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受了刺激。
什么样的刺激能让一个心里素质强悍到如闷油瓶般的人都能失忆?吴邪不信,他就是觉得那陨洞不简单,跟干扰磁场一样把闷油瓶的记忆给磨没了。
胖子骂他有病,与其在这里猜测担忧,还不如带小哥出去转转找点感觉。
吴邪支支吾吾,说你得问问他自己的想法,心里紧张得不行,如果不是他自己藏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心思,这活他倒是可以答应的干脆。
闷油瓶最近总是坐在窗口发呆,全世界都落入了他的眼,却没有刻进他的心。他们两个的谈话声不小,闷油瓶自然也听见了。
他转头看向那个劲瘦的年轻人,闭了闭眼,似乎在思索他的名字。隔了很久,突然叫了一声,吴邪。
这道声音明显把坐在客厅闲吃瓜子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吴邪蹭的一下挺直腰背,目光炯炯的看向闷油瓶,问他你恢复记忆了?
后者摇了摇头,用很淡的眼神注视着他,然后开口道,“我想出去走走。”
几乎同时,吴邪点头说了声好。
胖子在旁边直骂娘,说天真刚你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我让你带小哥出去转转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答应的这么干脆。
吴邪拍拍两下手起身,脸不红气不喘答道,“这不是问过小哥的意见了么,你瞎吃什么醋。”
“嘿你爷爷的,胖爷寻思着怎么莫名吃了一堆狗粮?”胖子薅着王二妞的猫毛老神在在哼起了京腔,就是歌词编的兴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天真想恋爱,由他去吧。”
说是转转,吴邪还是找了一些旅游攻略,毕竟他们之前去的都不是正经地方,真想好好放松找个去处,那还是得仔细琢磨琢磨。最省事得就是跟团,可他不想把跟闷油瓶仅有的独处时间浪费在购物上。
最后敲定了云南自驾游,毕竟大夏天的去玉龙雪山,还能见六月飞雪。
订好机票的当天晚上,胖子把人带出去狠搓了一顿,说是拿酒精给小哥刺激刺激,说不准在半道上连自己祖宗都记起来了。
结果谁也没想到号称千杯不醉的东道主,最先趴在了祖宗面前。
掼里号!
儿久起奇六是奇久衫儿!
闷油瓶还在兀自浅酌,那边另一个酒鬼似乎也要不行了,直嚷嚷着要回家拿照片。透明玻璃杯里还能映出那人绯红的脸庞,睁着迷蒙的大眼问,你有看见小哥吗?
闷油瓶摇头,只见面前的醉鬼瞬间垮下了一张脸,双唇紧抿,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一件苦大仇深的事情。他突然来了兴致,往醉鬼身边的空位挪了过去。对方似乎并没有发现闷油瓶的小动作,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闷油瓶抓住被醉鬼磨得咯吱咯吱响的酒杯,拔出来的瞬间,忽然听到一声哽咽,宛若失去了最爱的玩具一般委屈。
“他是不是忘了……我在门口等了他好久……雨好大,他没来。”
闷油瓶侧过身,曲指接住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泪。
“谁?”
吴邪颇为迟钝的想了一会儿,舌头打结道,“小哥……”怕面前的人听不懂,他又换了一个措辞,“闷油瓶,不对……”一股失落感逐渐攀上他的心脏,然后在覆盖后倏然缩紧。他抬头用很迷茫的眼神看向闷油瓶,似乎在对着很遥远的记忆说话。
“他叫……张起灵。”
一左一右夹着两个醉鬼回家,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是一件要命的事,对于闷油瓶来说……只是夹两个布娃娃的事。
金贵早就在门口恭候多时了,一想到老板说要出去狂吃海喝,他就料到了现今的局面。
胖子摇摇晃晃被金贵拖走了,而闷油瓶怀里的另一个醉鬼,却是连路都不肯走一分了。他无奈的蹲下身,认命的将人背起。
醉鬼倒是懂得感恩,一边趴在他背上哼哼唧唧的说好心人谢谢你啊,你会有福报的,一边扬言要让他家那口子送重金来酬谢。
“你知道吧,”吴邪突然用着十分清澈的眼神直视闷油瓶的侧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根本没醉,“我有一个地库。那是我的聘礼。”
闷油瓶弓起双手将人往背上提了提,淡淡道,“知道。”
吴邪一听来了脾气,皱眉疑惑道,“你知道?你也知道?可是小哥就送给我一个人的啊,你又不在场,你怎么会知道?难道小哥也送给你了?可是这是我的聘礼啊……送给你了,那他还会来娶我吗?”
乖的像猫咪般的柔软身躯缓缓陷进了大床里,吴邪嘴巴还在抱怨小哥为什么要把他的聘礼送给别人,光洁的下巴已经自动抬起来让好心人擦拭了。
不对……吴邪一把掐住正在他掌心画着圆圈的长指,急匆匆从床上起来,左右看了几下嘀咕道我外套呢。
闷油瓶用另一只手勾过了外套递到他面前,便见面前的人瞬间笑开了花,在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时。
那张照片他是见过的,就在去往长白山的火车上。
玫瑰妖冶而簇丽,而少年的面容,毫不逊色。
照片被那个少年捏的很紧,都泛起了褶皱。闷油瓶垂眸缓缓靠近吴邪,听他醉意朦胧的嗓音勾着人的魂。
“我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一声谁隔着两个人的呼吸,融化在了暧昧里。
一个名字印着两个人的唇,碾磨在了黑夜里。
“张起灵。”
宿醉后的第二天,永远是喝酒人的噩梦。
当胖子顶着浓厚的黑色眼圈正要向两位革命伙伴嘤嘤认亲时,结果发现黑眼圈只是他自己的,伙伴早已叛变在了北京的夏天,投靠了精神百倍主义大旗。
他不理解,十分以及及其的不理解。饭是三个人吃的,酒是三个人喝的,为什么偏生就他一个人在宿醉里刻下了姓名。
“天真……”胖子一把勾过吴邪的脖颈,眯着小眼戳他脊梁,“你跟小哥昨晚背着我偷偷吃解酒药了?!!”
吴邪白眼一翻爆了粗口,颇为雄壮的气势叫道我是那种背着兄弟偷偷吃解酒药的叛徒?!!你要敢拿这事污蔑老子,以后兄弟没得做。
胖子哎嘿两声,嘀嘀咕咕捞过王二妞溜了,饶是他这辈子也理解不了这其中的奥妙和不可言说了。
吴邪喊完就心虚了,他直觉昨晚上他应该并没有那么安分,他说了很多话做了很多梦,梦里闷油瓶不但恢复了记忆还非常耐心的听完他瞎编的故事,而他一大早起来既没有衣衫凌乱也没有浑身恶臭,反而精神奕奕神清气爽。
思及此,吴邪咽下口中的面包片,往对面瞄了两眼。闷油瓶纤长的五指正抓着一个勺子在抹辣椒酱,似是感受到了暗戳戳的视线,抬眸恰巧撞上了吴邪鬼鬼祟祟的眼神。
闷油瓶的唇色带着粉,此时因为辣椒的刺激又透着一股别样的红。吴邪干咳两声,正要说点什么,就见闷油瓶默默将辣椒酱的罐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扬了扬脖子,往罐子上一瞥,示意他不用拘谨,想吃自己抹。
吴邪,“……”
他是怎么会认为闷油瓶在装失忆的呢……
这边他们还没动身去云南,那边潘子就打电话过来说小哥的身份有消息了。
一行人带着阿坤的过往,心事重重的赶往了广西巴乃。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在经历了一堆怪事之后,盘马老爹的话总像根刺一样戳着吴邪的背脊,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大概就是说的这个意思。
他一直以为只要有闷油瓶在,他们三个就绝对不会出现意外。这种想法很要命,可有时候就是给了吴邪莫大的勇气。
在闷油瓶淡淡一笑,吐出一大口鲜血之前,吴邪都是这么以为的。
还好,我没有害死你。
原来介意的从来不只是吴邪一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两个人拖出洞口的,体力已经达到了上限,连精神都是麻木的。他这辈子濒临死亡的次数在最近急速攀升,但是总归命大,他都怀疑是不是上辈子死过一次,所以这辈子再艰难的险境都是可以脱困的。
最后见到吴二白的时候,吴邪已经不省人事了。
但还好,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害死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