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聊斋]大唐奇缘录>第88章 升霄灵香(二)

  ◎父皇的去世绝对有猫腻◎

  一阵微风拂来, 一丝幽秘的脂粉香气夹杂在杜鹃花的香味当中,被黄九郎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立时将季玄映护在身后,一边后退, 一边小声说道:“郎君小心,这里有个女鬼。”

  话音刚落, 便听一声娇笑从花丛中传出, 一个红红白白的身影隐约从树丛中显现。

  “小狐狸好灵敏的鼻子。”随着这女子的笑语, 一个穿着红白间色襦裙, 鹅黄半臂的艳丽女子,从树后走了出来。

  黄九郎见这女鬼现身,愈加警惕, 眼睛紧紧盯着他,像只随时要炸开鬃毛的小兽。

  这女鬼有些幽怨地睨了他一眼, 嗔道:“小狐狸不仅心狠, 还不信任好人。”

  黄九郎丝毫不为所动,眼角眉梢全是冷漠, 他冷冰冰地说:“鬼鬼祟祟偷听别人说话的人会是什么好人吗?”

  被黄九郎抗拒怀疑的眼神逼退,这女鬼无奈一笑,说:“奴娘家姓伍,夫家姓王, 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家。若是郎君仍旧怀疑我,我家夫郎此时也在观中, 你们只要去寻他一问便知。”

  黄九郎仍要质问,季玄映却朝黄九郎摇摇头,主动走上前去, “娘子安好, 我这友人只是担忧我的安危, 所以格外警惕,请娘子原谅我们的冒犯。”

  这女鬼毫无介怀地掩唇一笑,水葱般的指尖半掩在轻薄的纱罗中,格外妩媚。

  “多谢郎君愿意相信我,正巧我的夫郎也来了——”说着抬眼向东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道袍,背上背着一捆柴禾,脚上打着绑腿的男子走了过来。

  他一见这女鬼,便将背上的柴禾扔在了地上,一脸惊喜地快步走上前来,“秋月,你已经恢复了吗?”

  原来这女子正是伍秋月,而这个男子便是王鼎。

  夫妇二人久别重逢,自有一番情意需要诉说,但眼下显然不是胡诉衷情的地方,王鼎便很快平复了心绪,眼睛不经意地往身边一瞥,本打算向一旁的人道一句抱歉,谁知便看见了季玄映,当时便大惊,“郡王,您怎么在此处?”

  季玄映此时也认出了眼前之人正是太原王氏的王鼎,不由笑道:“原来伍娘子竟是你的夫人。”

  几人重新厮见过,便一起到了王鼎所居之处闲坐。

  王鼎燃起泥炉,煮了一釜茶水,黄九郎从中舀了一盏端给季玄映,季玄映小声谢过,轻啜了一口,便听王鼎道:“……原来天下水域中竟然真有龙族镇守吗?”

  季玄映微微一笑,“万物有灵,所以才需敬畏啊。”

  这话说到了王鼎的心上,他慨然一叹,想起了自己和秋月之间经历的种种艰难与磨难,抚着自己因为清洗磨损已经发白的袖子,种种难言的情绪一起涌上了心头。

  伍秋月眉眼温柔,伸出手与他交握,两只手紧紧相扣,像是诉说着再也不分离的许诺。

  季玄映把这夫妇二人的默默温情收入眼中,眼底滑过一丝回忆的怀念与哀伤,虽然他在下一刻便遮掩了过去,但黄九郎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偷偷拽了拽季玄映的袖子,在袖子的遮掩下,偷偷往他手里放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

  季玄映展开手掌,发现里面躺着一粒洁白透明的糖粒。

  黄九郎圆溜溜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小声说:“这是荔枝糖,吃点甜的心情会变好的。”

  季玄映的心就像是被一只小手轻轻地挠了一下,酸酸的,这样简陋的安慰恐怕只有这只小狐狸才能毫无挂碍地做出来吧。

  他看着手中的这粒荔枝糖,勾了勾唇,眼角眉梢都多了几分柔软缱绻,心头的一丝沉郁也随之散去了。

  王鼎也在伍秋月的安慰下恢复了心情,“郡王所言甚是啊。小人就是因为缺乏敬畏,这才致使秋月为我受累,差点魂飞魄散。”他摇了摇头,感怀无限,“若非新上任的江南道大城隍明察秋毫,恐怕——”他越想越后怕,甚至开始浑身发抖。

  伍秋月亦是道:“还要感谢巡环使,若非他被王郎诚心打动,恐怕按照大城隍处冤案累积的情况,奴还在狱中苦熬呢。”

  季玄映从这夫妻二人的话中听出了江南阴司的官场似乎经历了一场大换血,便问道:“难道阴司也如阳间一般,也划分了地界,由各处的职司治理吗?”

  王鼎和伍秋月相视一笑,道:“若非和秋月相识,我也不知道呢。”

  伍秋月随即接话说:“阴间和人间没什么不同,人间有君主,阴间自然也有君主。”

  季玄映对阴土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便追问道:“那么阴间的君主是哪位神人呢?”他虽然祭祀皇天后土,对道家的神仙们也如数家珍,但对于阴土,却总觉得那是一片混沌之地,知之甚少。

  伍秋月道:“阴世的主君是泰山府君,他是天帝与王母的幼子,府邸在旧都蒿里。至于其他,奴身份低微,则无从得知了。”

  倒是黄九郎沉吟了一下,说道:“泰山府君统管阴世之后,大刀阔斧地进行了改革,他将阴世对应阳间,也划分了十二道,我曾听闻他招徕各道府的主官并不看修为出身,而是唯才是举,甚至去阳间搜寻士子,称量人才,是个不拘小节的有为君主。”

  伍秋月也道:“确实如此,江南道大城隍赏罚分明,比起前任虚肚鬼王,实在是天上地下,听闻他生前只是个寻常读书人,到了阴间之后反而能执掌一道,还能将江南道治理地井井有条,泰山府君确实是有识人之明啊。”

  但这样的人才在阳间却只能埋没乡间,直到死后才被人赏识,何尝不是一种讽刺呢?

  伍秋月和黄九郎不是凡人,所以感受只是平平,但季玄映却感到了羞愧,见他沉默,王鼎亦是默然。

  天下读书人的上升渠道全都掌握在了世家手中,而太原王氏作为天下世家的执牛耳者,他即使深知这些弊端,但他本人也无法反对这种形势,因为掐住了人才,就掐住了帝国的命脉。

  伍秋月看出了气氛变得不对,及时打了个圆场,几人又闲话了几句,季玄映和黄九郎便告辞了。

  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季玄映脸上浮现出惆怅的神色,“天下文脉都在世家手中,太宗虽然为寒门学子开辟了科举一道,但和世家煌煌文脉相较,还是太过薄弱了呀。”他看着那丛杜鹃花,就像是看见了开在帝国心脏上的世家们,虽然繁盛热烈,但却是以吸收天下的精华作为代价的。

  黄九郎却说:“郎君觉得本朝之世家与魏晋时相比如何?”

  季玄映挑眉一笑,“莫如萤火之于皓月,王与马共天下,可不是一句空话。”他明白黄九郎的意思,眉间的阴云也疏散了,天下间最锋利的兵器不是刀剑,而是时间,可惜啊,凡人最缺的也是时间,也许当自己鬓发皆白的时候,身边的这个人还依旧是如今的模样。

  这就是妖族么,季玄映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无力。

  黄九郎不知道为何身边这人的情绪又开始低落了下去,他疑惑地眨了眨眼。

  但这次季玄映却只是故作洒脱的一笑,并未对他解释分毫。

  崂山上的日子又不咸不淡地过了几日,因为有了王鼎作为联系,季玄映也开始慢慢获得了朝中的消息。

  这一日,季玄映如常地准备去砍柴,但王鼎却急色匆匆地赶来找他。

  “郡王,请您稍安勿躁。”

  王鼎的脸上除了郑重还犹有一丝哀痛,他没说是什么事,但却先给季玄映道恼。

  季玄映被他郑重的态度弄得也一怔,“什么事?”自从在西湖别院中经历了几场噩梦之后,他一直以来便都睡不安宁,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但他不在洛京,消息并不灵通,虽然外界没有任何不好的消息传来,但不幸的阴云却一直笼罩在他的心头。

  王鼎整了整衣冠,肃然拜下,声音哀悼至极。

  “请郡王节哀,陛下已于十日前驾崩了!”

  季玄映眼前一黑,差点没有站住,手中的斧子也落在了地上。

  黄九郎眼疾手快,托住了他的身体。

  季玄映轻轻推开黄九郎的搀扶,踉踉跄跄地走到王鼎身前,“你起来,把前因后果一字不落地全都告诉我!”

  王鼎见季玄映一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心头也想打鼓似的跳个不停,他一面小心地觑着季玄映的脸色,一面将除夕那夜发生的事情不添一字地如实以告。

  季玄映听完,只天旋地转,父皇年纪并不算高,身体虽然不太好,但也没有下世的预兆啊,甚至在自己出发之前,父皇还透露过想要东巡的意图,一个能够东巡的皇帝,怎么会这么快就突然离世!

  父皇的去世绝对有猫腻!

  王鼎还在哀哀劝慰,“……郡王节哀,天子驾鹤,天后又扣留了朝上衮衮诸公,我们这些仰天之幸的黎庶们,正需要您这样的擎天之柱来做我们的主心骨啊。”

  听到这句话之后,季玄映原本还在恍惚的眼神骤然锐利,像是一柄利刃直直刺向王鼎,刺得王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他在下一刻,便又硬着头皮继续道:“郡王,我们要仰仗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