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聊斋]大唐奇缘录>第63章 玄香太守(五)

  再说王鼎与哥哥经由长江一路向北, 很快便回到了家中。一进家门,便见宅院中白雪连天,遍挂丧幡, 门口的知客愁容满面,王鼎方知家里人都以为哥哥已经死去了, 这时已经是治丧的第五天了。

  王鼎忙按照伍秋月的嘱咐, 命令下人关门谢客, 又令人厨房赶紧烹制哥哥爱吃的食物, 说是哥哥稍后就要吃,惊得满屋子的人包括嫂嫂与侄儿都以为王鼎的哀伤过度,乱了神志, 差点就要唤来医者为他诊治。

  幸亏数息之后,便听到在灵堂中有喧哗声, 王鼎之嫂当即皱眉大怒, “吾夫尸骨未凉,贱人就敢这样怠慢, 难道以为我们太原王氏的名头是假的吗?”说着就要发作。

  王鼎却一喜,拦住了要派婢女去呵斥的嫂子,兴奋道:“定是哥哥醒了!”

  果不其然,只见一个仆从连滚带爬得慌忙进来, 哆哆嗦嗦地禀报道:“大,大郎君醒了, 说,说要吃汤饼!”

  王鼎之嫂顿时喜极而泣,忙吩咐厨房去准备汤饼, 自己则带着儿子和王鼎一道前往灵堂中, 果然见到王鼎之兄已经从棺木中坐起, 正在脱下身上的敛衣,见弟弟和妻儿一同进来,一家子便抱在一处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是王鼎在高兴之余仍旧伤怀,他见兄长夫妻、父子团圆美满,心底对伍秋月的思念骤然达到了顶峰,可是兄长一家仍沉浸在喜悦之中,他并不想做一个扫兴的人,心烦意乱之下,便独自走出堂外。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满空云霞被染得橘红似血,王鼎不知怎地又想起初见时,伍秋月羞红的脸颊和怯生生的话语,“奴姓伍,因为是中秋时节生人,所以父亲给奴取名叫秋月。先父是江南名宿,十分擅长易理,对奴十分疼爱,但他生前常说,奴不是长寿之人,所以一直没有给奴许配人家。果然,奴生前只活了十六岁,便一病去了。奴死前,父亲曾为奴卜了一挂,说奴是有后福的人,现在死去只是一时的不幸,等到三十年后,奴就会在此处见到命定的郎君,因此便把奴埋葬在了此地,却并没有立碑,坟墓也和地一样平,只是在奴的棺中陪葬了一块石碑,写着“女秋月,葬无冢,三十年,嫁王鼎”。如今正好是三十年,你果然来了。奴心中十分快活,但又害怕你嫌弃我不是常人,因此只敢梦中与你相会。”

  王鼎并非寻常胆怯之人,他并不看轻伍秋月,故而之后两人相处得如胶似漆,还定下了白首之约,谁知他因为一时激愤竟铸成了大错,失了这样一位贴心贴意,百般合心,万般满意的知己和贤妻,一层层的悔恨就像是潮水一般绵绵不绝地涌上来,他只觉眼角发热,口中苦涩难言。

  此时,王鼎之兄已经梳洗完毕,吃了饭食,他从死里逃生的庆幸中冷静下来之后,立刻便发现弟弟不在身边,于是便踱步走出门,正看见王鼎如木桩一般对着夕阳流泪,心中不由生出许多愧疚。

  “鼎儿,都是为兄不是啊,害你失了贤妻。”王鼎之兄惭愧道。

  王鼎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装作无事的样子道:“与兄长有什么干系呢?是我犯错拖累了秋月。”

  王鼎之兄越是见他如此,心中愧悔便越重,于是道:“唉,都是因为我轻慢鬼神,才会招惹出这样的祸事。”

  原来这王鼎之兄素来信奉道家的养身之法,寒来暑往都练习不辍,某一日正在打坐时,他听到耳朵里有嗡嗡的声音,他仔细聆听,发现是个细声细气的人声,说:“这个人真可怜啊。”

  王鼎之兄心中一动,便闭上眼睛,假装是沉迷打坐,已经入定了,但实际上则是更加凝聚精神听着这个声音。

  好一会儿,他感觉两只耳朵中有隐隐的瘙痒,就像是一阵风吹进了耳朵里,便听到两只耳中都有声音传出,似乎有两个人在说话,一问一答。

  王鼎之兄按捺住心中的惊讶,依旧保持住不动,以便偷听他们说话。

  另一个声音接着方才那个小人的话说:“是呀,他都不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还在这里打坐养身呢。”

  许是觉得这个声音的话太过于刻薄和幸灾乐祸,所以方才那个声音道:“其实他也不是没有生路的,只是他并不知道罢了。如果他能够提前在勾魂的阴差来之前,给他们烧去大把的银钱,就能避免这次的祸事。”

  但方才那个刻薄的声音却回道:“可是他又怎么能知道呢,所以他终究还是要死的呀。”

  另一个声音则感慨道:“这些鬼神们是为了去参加泰山府君的铨选所以才需要大把银钱,若是有一个不畏阴神的人敢去江南道的巡环使者那里告状,那么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凡人被按上罪名因此丧命了。”

  这话也得到了那个刻薄声音的赞同,于是他也应和了几句,两人感慨了一会儿阴间吏治的腐坏,便又说起了其他事情。

  王鼎之兄虽然认为这件事很神异,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当真的被阴差带走时,才会觉得懊悔不已,乃至如今,甚至还拖累了弟弟夫妻分离。

  因此他才会愧疚不已,他想了想又说:“我听这两个神人说起过江南道循环使者,不知是何方神圣,如果能找到这位神仙说情,或许你与弟妹的结果未必会如猜想中那般。”

  王鼎把哥哥的话听进了心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边王家兄弟说到江南道巡环使者,那边这位巡环使者就作为贵宾出现在了泰山府君的宴饮上。

  这位循环使者并非阴神,而是凡间的一位活神仙,说来也巧,小山之前曾经见过他,这人正是蛙神宴会上出现的那位落拓道士。

  小山与师傅来时,泰山府君正与他执杯对饮,两人似乎说得极为投机的样子。

  那人一见小山与师傅,便笑眯眯地咂了一口酒,夸张道:“啊呀,有些日子不见,帝君与唐郎风姿愈胜啊!”

  师傅少见地冷笑了一声,讥讽道:“你倒是愈发落魄,怎么上清宫连件干净的袍子都供不起给你这位老祖吗?”

  小山则是朝那道人一礼,温和道:“道长,好久不见。”

  泰山府君则站起身招呼师傅入座,又做出执壶倒酒的姿态,还是师傅不耐他殷勤,他才回了自己的座位。

  天色渐渐晚了,侍女们便点上了蜡烛,七彩宝树制成的烛台和臂粗的蜡烛将内室照的亮如白昼。

  那道人突然道:“有酒无月,这酒喝的没趣。”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纸,以手作剪刀,咔嚓咔嚓几下便剪出一张圆形纸片,抬手一抛便抛向了空中。

  只见那纸片悬停在空中,越变越大,也越升越高,等到升到屋顶处,就变成了一轮明月,投下阵阵清辉,而屋顶也不似方才的金彩辉煌,变作了一片广阔的天空,时不时有丝丝云雾从中飘过,此处俨然是苍穹笼罩,明月辉耀的天地之间了。

  小山即便知道这是道士施展的幻术,但仍是难以堪破,心中不觉暗自赞叹他法术高朝。

  师傅却不屑地嗤笑道:“雕虫小技罢了。”话落便将手中的一只筷子径直投向圆月。

  只见一个身着五彩霓裳的佳人,从圆月中踩着云朵和月光降落,刚刚从月中飘出的时候,约莫是七寸多长,好似一个精致的磨合罗,等到落在地上时,却已经是个常人的模样。这个女子款摆腰肢,抛出水袖,轻盈地挑起霓裳舞,一边跳舞,还一边唱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舞姿曼妙,歌声清越,实在是美不胜收。

  泰山府君不由抚掌大赞道:“嫦娥仙子的歌舞果然超凡绝尘,有了她珠玉在前,我府中的歌姬们都不敢出来献丑了。”

  只是他这番说辞,将嫦娥与歌姬作比,激地尚在歌舞的嫦娥遽然色变,水袖一捞,便卷起小山面前的残酒一盏,用力掷向泰山府君的脸上,泰山府君当即便挥扇一挡,酒盏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洒了满地酒水。

  嫦娥不满地冷哼一声,旋即便收回水袖,腰肢一旋,飘然而起,跳向师傅案前,在众人注视下重新化作一只筷子。

  看来泰山府君的话把这位月中仙娥得罪得狠了,连一支舞都没有跳完便返回了月宫。

  不要说本来看得正开心的小山,就连一旁偷看的侍女们也在心中暗暗不满。

  泰山府君看着有些冷淡的气氛,不由讪讪得摸了摸扇子,弥补道:“这样吧,我请大家去月宫中喝酒,我亲自去向嫦娥仙子道歉。”于是在场侍奉的侍女们只见在座四人移动作为,慢慢飘到了月亮上

  众侍女仰望四个人,他们坐在月宫中饮酒,眉眼分明的样子,就像人照在镜子里的影子一样。过了一会儿,只见泰山府君向一位仙娥作揖道歉,那仙娥似乎说了什么,几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明白的笑意。

  那仙子也不载横眉冷对,重又在月宫当中,舞蹈起来,清扬的歌声从月亮中飘出,在场的侍女们,无不露出享受的表情。

  灵女和云翠仙作为新来的侍女也云列其中,云翠仙啧啧赞道:“若非在泰山府君邸中,哪里能欣赏到嫦娥仙子的歌声与舞蹈呢?真是享受啊。”

  但灵女却微微皱起眉头,暗想:她以后绝不要像嫦娥这样仰人鼻息,听凭指派,她一定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做个能和泰山府君同席宴饮的神仙!

  或许这就和汉高祖当年看见秦始皇出行时发出的感慨是一样的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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