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临渊【完结番外】>第288章 活要见人

  朝霞山的后山菜园里,元浅月肩上拎着一把长弓,挂着一个背篓,程松和明厌蹲在地上拔草,舒宁影在旁边指挥。

  啪的一声,程松打了他手背一下,瞪他一眼:“仔细着些,你看你手上揪着的到底是菜苗还是杂草!”

  “这斩妖除魔我行,栽秧种地我可真不行!”明厌垮着脸,愁眉苦脸地说道。

  他此时就像被人磋磨了的小媳妇,委委屈屈地憋着嘴。

  显然,拔草已经成了他们每天必不可少的事务。

  扬浩辰从山下捉了几只野鸡,放在了自己院里,说等它们养大了,每天都可以下新鲜的蛋,这样一来,山上也不缺荤腥了。

  只是这野鸡野性难驯,四处乱飞,还时常践踏新栽的菜苗,气得扬浩辰骂骂咧咧地将它们的翅膀羽毛给绞了,圈了起来。从此之后,程松他们每天都得从后山拔新鲜的嫩草给它们做口粮。

  舒宁影捂着嘴,在旁笑出声来,元浅月也笑了笑。距离她哭泣的那一晚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这段时间里,苍凌霄还有程松舒宁影他们,每晚都会轮流守在她的床前,守着她整晚,直至天亮。

  那颗晃晃悠悠,时刻充满恐惧似要坠落深渊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没有比这更美好,更宁静的时光了。

  她衷心地希望这失而复得的幸福,能永远延续下去。

  等到拔完杂草,程松将这堆要带走的草垫在背篓底下。几人站起来,沿着往密林深处去的狭窄小路慢慢地走着。

  程松接过元浅月手里的长弓,他和舒宁影并肩而行,走在前头,明厌跟在元浅月身边,理所当然地接过了元浅月背上的背篓。

  “师妹,听说今晚你父亲母亲都要来山上,”程松回过头来,朝元浅月说道,“听说还有谢家长子。”

  元浅月点头,她面露期待地点头道:“难得爹娘有空,上山来探望我,还有秉城哥哥——我都已经快要迫不及待想要再见到他们了!”

  毕竟,她与爹娘已经许久未见。说来惭愧,在山上呆了这么久,她甚至都快忘了父亲与母亲是什么样子了。

  程松笑了笑,他拍了拍肩上挎着的长弓,打着包票,信誓旦旦地说道:“放心吧,师妹,今天师兄要猎个痛快,保准晚上的宴席,给你整满山珍海味,撑足面子!”

  舒宁影嗔怪地说了他一句,程松呵呵一笑,他直爽地说道:“至少也要让师妹的爹娘知道,师妹在山上没有受委屈,他们才能放心吶!”

  “有我们在,她哪里会受委屈?谁要是敢欺负她,莫说你们,我舒宁影也不会放过他!”舒宁影一脸肯定地说道,转过头,眼神自豪地看向元浅月,“是吧,浅月?”

  元浅月立刻深感认同地点了点头。

  山林葱郁,林鸟清啼。程松看了下前方杂草丛生的路,干净利落地将外袍脱了下来,挎着弓,朝着元浅月和舒宁影说道:“前面的路不好走,我怕荆棘会挂破了你们的衣裳,干脆让我和明厌过去就行,你们在这里等我吧?”

  舒宁影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衣裳,点了点头,情真意切地吩咐道:“那你小心点!”

  明厌将背篓放下来,听到这话,酸溜溜地说道:“哎哟,真羡慕啊,师兄现在不一样了,连简简单单打个猎都有人叫你小心点,不像我和浩辰,每次下山镇妖,断胳膊断腿都没人问一声!”

  程松一把揽在他的肩上,一脸呵呵地说道:“你哪次断胳膊断腿了?”

  明厌一脸怨妇状,同他斗嘴道:“断胳膊断腿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也想有个人这么关心我嘛!”

  程松心领神会,朝着元浅月努努嘴,元浅月立刻心领神会地朝他说道:“那二师兄,你也小心一点!”

  明厌立刻喜笑颜开,朝她眨眼:“哎,这就对了嘛!放心,放心,打个猎而已,真是比吃饭喝水还简单!”

  他跟程松勾肩搭背进了密林,身影消失在荆棘丛后。

  元浅月站在原地,舒宁影揽着程松的衣裳,同她像两个闺中密友一样地聊着女儿家的私下话题。

  舒宁影捂着嘴笑,疏忽间,却话锋一转,她想起了什么似得,好奇地看向元浅月:“浅月,我倒是忘了问你了,你头发上别着的簪子好独特,怎么以前没见过?”

  元浅月抬起手,在自己带着凉意的柔软长发间触碰到了一根冰凉的发簪。

  她诧异地将它拔了下来,放在自己的面前,盯了一会儿,面露疑惑:“你说这根发簪吗?”

  这根造型简洁的发簪呈现玉石光泽,触手光洁冰冷,看上去价值不菲,而这么华贵的簪子后面却只是缀着一朵平平无奇的白色小花,就跟随处可见的野花没什么区别。

  舒宁影探过头来,看了一眼,心生喜爱,问道:“在哪里买的?”

  元浅月面带疑惑,她握紧了这根发簪,摇头道:“不记得了。”

  舒宁影满脸遗憾:“那真是可惜了,我瞧着它这么好看,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要是有机会,我也想买一支。”

  元浅月歉意地朝她笑笑,她将这支发簪插回了头上,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一些事。”

  她将自己的袖子抬起,展示给舒宁影看:“你瞧,别说这根簪子了,我连自己身上的衣裳是从哪里买的都不知道。”

  从她跟那个陌生的,从未见过的少女告别的那时起,她就莫名其妙地穿着这件金缕衣了。

  舒宁影伸手摸了摸这柔软异常,却又刀枪不入的金缕衣,她揉了揉袖角布料,凑近了仔细地看过材质后,面露惊奇,流露出少女天真的羡慕:“我早就想问了,你这件衣裳可真是太好看了!我之前看见你穿着这一身,就在想,这是不是鲛人纱做的。”

  元浅月有些不好意思,羞涩笑道:“我问过师尊了,他说,这好像不是鲛人纱。”

  舒宁影心动不已,一脸艳羡地说道:“真好啊,我也想有件这样的衣裳!”

  元浅月一笑:“我听说千机阁那里还有好几匹鲛人纱呢,咱们要不然去看看?”

  舒宁影笑着拉住她的手:“算啦,我只是说说而已,我一天到晚,要看好多病患,整天血啊,毒啊,五颜六色的,穿这么好看的衣裳,弄脏了多不好!”

  她一个激灵,想起来一件事,立刻将怀里程松的衣裳抖搂开,将外衫上一个破洞指给元浅月看:“你看,程松的衣裳上破了个洞,我之前就想替他缝起来,但灵药阁太忙了,每次都忘了。”

  “你可要记得提醒我!”

  元浅月点点头,她刚想答应下来,耳边忽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呼唤。

  “元师叔,元师叔!”

  这声音似曾相识,沙哑而衰弱,隔得遥远,并听不清。

  元浅月循着这声音望去,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在这密林中,舒宁影看见她的反应,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元浅月皱着眉头,面露不确定,疑惑地说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什么‘元师叔’?”

  舒宁影侧耳倾听片刻,她一脸茫然:“我没听到有谁在说话啊?”

  元浅月愣了一下,她屈指,敲了敲脑袋,有些懊恼地说道:“你没听到吗?宁影,我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记性不好不说,现在都出现幻觉了?”

  舒宁影伸手捉过她的手:“是不是幻觉那还不简单?我可是医修,让我给你号号脉不就知道了?”

  等到松开手,舒宁影这才舒了一口气:“别瞎想了,你身体好着呢!”

  “元师叔!元师叔,出来啊……”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接连不断地在她的耳边回响,元浅月四下张望,却分不清那个声音到底是从何而来。

  “宁影,我又听见了!”元浅月脸色凝重,她巡视四周,来来回回地走动着,却根本找不到那个声音的来源,“她好像是在叫什么元师叔?我们山上,有这一号人吗?”

  舒宁影看着她走动着四下张望,她不由得担忧地说道:“我们山上好像没听说过哪个师叔是姓元的,浅月,你怕不是真的出现了幻觉吧?”

  元浅月顿住脚步,她扭过头,看向舒宁影:“可是我听见不止一次了——等下,又响起来了!”

  而这一次的声音,更加清晰。

  “元师叔,你现在是在幻境里啊,求您了,快点出来吧!”

  这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失声痛哭,沙哑又憔悴,抽噎不停。

  幻境?

  意识到某种自己拒绝接受的可怕事实存在后,元浅月接连后退了好几步,她跌跌撞撞地撞上了一根粗壮的树干才停下来,心中铺天盖地地生出无法言喻的恐惧和抗拒,捂着脑袋滑坐下来。

  舒宁影走到她的身边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朝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浅月,你听到了什么?”

  元浅月被她悄无声息的靠近所惊,猛然抬头看向舒宁影,动作之大,把舒宁影都给吓了一跳。

  看见元浅月的表情后,舒宁影心生不安,满脸担忧地问道:“浅月,怎么了?你的脸色好难看?”

  元浅月的眼眶通红,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惧,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舒宁影,脑子里一片空茫混沌。她用手重重地压着心口,仿佛不这样做的话,那颗受了极度惊吓的心脏就会像一只小鸟从她的胸膛里跳出来似得。

  元浅月接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勉强维持着声音,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舒宁影:“没事,只是幻觉。”

  她故作镇定地坐在地上,满世界只听得到自己胸腔里心脏砰砰作响的撞击,太阳穴鲜血在青筋下突突作响。

  舒宁影关切地伸手来拉她:“浅月,你还是先起来吧,等我们回去了,我给你好好检查一下。”

  元浅月伸手握住她的手,借力站起来。

  “宁影,有办法让这种幻觉消失吗?”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借以掩饰自己心神动荡,神魂不定的状态,“我受不了……受不了这种幻觉了。”

  她拒绝去想这幻觉一词所包含的意义,哪怕只是想到这个词,自己的紧绷的神经就已经要彻底断裂。

  舒宁影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我可不敢打包票,不过肯定是有办法的吧!毕竟,我可是咱们灵药阁最出色的大弟子啊!”

  舒宁影鲜少用这样肯定的语气去打包票,听得出来,她是为了让现在六神无主的元浅月安下心来。

  元浅月挤出一个笑来,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那等到大师兄和二师兄回来,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她真是无法再忍受一秒了。

  “真是麻烦。”在空旷的峡谷之中,蝶族的女帝,十六城浮在半空,揣着手,冷冷地盯着这枚镶嵌在峡谷最中心处的碎裂明镜。

  她并非孤身一人在此,在她的下方,趴在碎裂明镜上的龙千舟一身风尘仆仆,蓬头垢面,憔悴不堪。

  以前活泼开朗,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龙千舟,如今在十六城面前也要收敛得多。她显然很惧怕这个看上去漂亮高傲还挺邪乎的蝶族女帝,此刻听到十六城说话,浑身汗毛倒竖,生怕她一个不开心就要了自己的小命。

  早在半个月前,在联姻取消之后,龙千舟兴高采烈地回到了辽国皇宫,听到了司婉吟失踪的消息,又从司彦那里听说是照夜姬带走了她,立刻想也不想便要冲到九岭去搬救兵。

  可等她回到九岭之后,才发现整个九岭已经人去楼空,所有人都消失不见,金玉楼宇间,只残存了满地干涸发黑的血迹。

  龙千舟惊得傻了,在六神无主的时候,恰好遇到了路过九岭,想要随便抓个正道掌门或是宗主当人质的十六城。

  凭借她背后那三对泛着斑斓光芒,晶莹剔透的蝶翼,还有那独特的银发和蓝瞳,龙千舟就是猜也猜得出来,她一定是个妖魔。

  她立刻就将九岭的异状跟面前这个看上去就强大无比,却美丽得如梦似幻的蝶妖联系到了一起。

  “是你杀了他们吗?你这个邪魔,你干脆也杀了我吧!”龙千舟为这幅惨状而悲愤万分,一时间万念俱灰,放弃了挣扎的念头,只想朝十六城求个痛快。

  十六城看了她一眼,她浮在半空,环视四周,看见了这满地狼藉中的血污,根本没分给她一点眼神,只是皱着眉头,问道:“这山上除了你之外,就没有其他上得了台面的人吗?”

  “灵界,不过如此。”

  十六城循着金缕衣和她遥遥的感应,单枪匹马进入了灵界,但她显然对这里并不熟悉,只能将唯一一个在仙门碰见的龙千舟给带上了路。

  在发现龙千舟除了有个仙门弟子身份外真是一问三不知的时候,十六城很客观地抛下一句“原来是抓了个白痴,不过也行,聊胜于无”的犀利点评,继而带着她飞越天穹,来到了被金缕衣指向的凝香宗。

  “要是仙门上哪怕多一只会说话的狗,我也不会选择带着你这个废物一起行动。”

  十六城将她从天穹抛下去的时候,再度评价道。

  龙千舟灰头土脸地从一侧的山崖上爬起来,她并不敢招惹这个银发蓝瞳的蝶族美人,甚至不敢流露一丁点不满的表情。

  从十六城作为妖魔,敢单枪匹马,光明正大地来到灵界仙门腹地这一行径,就可以看出来,她恐怕比龙千舟见过的所有仙修都要强。

  所过之处,万物惊惧,无不退让。

  感知到金缕衣就在此处,十六城浮在天空,望向底下的这片地处天险的峡谷。

  金缕衣只能指向大概的方位,并不能确切地给出它如今准确的位置。峡谷之中,即使透过那密密麻麻的森林间隙,也能看到底下溢于林间的白雾浓稠郁结,缱绻流淌。

  要是真的一点点找过去,不知道得浪费多少时间。

  十六城打心底感到了麻烦,她立在高空,湛蓝的眼眸里闪烁不定,有些不耐地啧了一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天穹之上,乌云压顶,风暴酝酿。

  那三对如梦似幻的蝶翼在此刻渐渐扇动,随着被蝶翼激起的风暴,沉沉的乌云开始聚拢,电光游龙在其中咔咔作响。

  十六城立于风中,彩带飞舞,衣决飘飘,七彩的羽衣泛着微光,她微抬着下颌,湛蓝瞳孔中怀着绝对的傲慢,打量着底下这片根本不足为提的浓密瘴林。

  电闪雷鸣间,呼啸的数道飓风顷刻成型,如同在空中翻腾的巨龙,在天地之威的可怕力量下,炸响不绝于耳。

  随着十六城的心念微动,成型的风暴像一条被她操纵的远古巨龙,带着陨天灭地的强大力量,狠狠地砸向了这座峡谷。

  天崩地裂的巨大冲击力震得大地都颤抖不止,声音比地龙翻身还要响十数倍。远处山崖上的龙千舟几乎站不住脚,她脸色苍白地跌跪下来,用手撑在地面上,才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东倒西歪地摔在地上。

  等到龙千舟维持住了身体的平衡,她的耳朵已经嗡嗡作响,被刚刚的巨大声响所震,两只耳朵里都渗出血来,什么也听不见了。

  在这惊天动地的碰撞后,整个峡谷的树木都被风暴巨龙卷上了天空,它们连根被拔起,成为了天空中一团旋转着的巨大阴影,四周生生不息的白瘴也顷刻在这巨大的风力下被吹得一干二净。

  不止是树木,连凸出的山岩和巨石都被风暴卷上天空,在巨大的撕力下被碾碎成了齑粉,整个峡谷都被夷为平地。

  阴云渐散,十六城揣着袖子,浮在天空,在阳光下,她眯了眯眼,望向这片被践踏粉碎后的狼藉大地上。

  在峡谷的最深处,镶嵌着一处破碎的巨大镜形碎片。

  这一枚巨大的碎片,光滑,明亮,藏于峡谷的最深处,此刻没有密林和白雾的遮挡,无所遁形地嵌在地面。

  镜面倒映出头顶碧蓝的天穹和明媚的阳光,和周遭赤黑色的土壤格格不入。

  十六城动作缓慢地旋转着降临落在镜面上,她足背雪白,脚踝纤细,彩衣轻舞,漂浮在镜面上,和镜面只差一尺距离。她倒映出来的影子在日光下如此美丽动人,简直就如同梦中走出的勾魂又无辜的精魅。

  而这美丽非凡的倒影和底下冰封在镜中的人影重合。

  十六城沉默无言,透过自己的倒影,长久地盯着底下沉睡着的人影。

  元浅月就在这镜中沉睡着,她双眸轻合,双手拢在腹前,神色极度安详。那张清丽秀美的脸上,凝固着幸福和期待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仿佛孩童般安心而甜蜜的笑容。

  十六城从没有见过元浅月脸上出现过这种神情。

  哪怕是在一千年前,在她尚且还是个刚入仙门的小小弟子的时候。

  好像一切秘密,一切责任,一切不幸,一切无可挽回的悲剧都被这枚碎镜所剥离,尽数离她而去,在沉进了镜中这一刻后,她的世界中,只剩下爱与被爱的幸福和快活。

  直到旁边传来一迭声的啜泣,十六城才猛然发觉自己竟然出神了不说,而且还出神了这样长的时间。她立刻收回眼神,浮在半空,生出些没由来的烦躁,拉了拉自己垂下的七彩羽衣,不悦的神色浮于表面。

  龙千舟不知何时已经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了,在看到镜子里面元浅月的时候,她立刻喜出望外地哭出声来,一迭声地在这里喊着元师叔。

  “元师叔还活着吗?”龙千舟泪眼模糊,抬起头来。在这种时候,遇到元浅月,不亚于给万念俱灰的她抛了一根救命稻草。

  绝处逢生的希望压倒了对十六城的恐惧,饶是再害怕,龙千舟还是流着泪,小心翼翼地问道。

  十六城看也未看她,在龙千舟以为她根本没有听到自己说话的时候,十六城终于开了口,她冷嗤道:“是不是活着,把镜子打碎,把她人拉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十六城降落在镜面上,稳稳站定,继而随意抬起一只赤裸的雪白玉足。

  除了四大仙宫遗物,世上其他的神器,都抵挡不住她随意一击的力量,她有信心,只需要一脚,她就可以踏破这面神镜。

  龙千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着她抬起脚。

  十六城的玉足即将踏下来的时候,忽然又剎住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足尖猛然顿在半空,线条流畅雪白的小腿绷的笔直,旋即又轻轻地放下了。

  在龙千舟疑惑又忐忑的眼神里,十六城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自己的衣裙下摆,没好气地呵道:“鬼知道这镜子到底是个什么用途,我要是将它打破了,元浅月会不会死在里头?”

  龙千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她趴在镜子上,满脸焦急地看着里面的元浅月:“那怎么办?”

  十六城并不计较她的失礼,她也没有功夫去考虑她的不敬。十六城召出了含情仙蕊,和它在心中无声地交流起来。

  “忘忧镜?”听到含情仙蕊的回答后,十六城盯了一眼那沉睡在镜中的元浅月,目光在她穿着的金缕衣上打了个转,又挪到了元浅月的脸上。

  这种以前从未见过,安宁而幸福的笑容让十六城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她转开脸,不想再看下去。

  “她这样死不死,活不活的,怎么把她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