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临渊【完结番外】>第114章 金丹妖丹

  一旦拜入仙门后,生辰不再重要。

  只有结丹,进阶,修为跨越才算是值得纪念的庆祝的日子。

  眼见元浅月一掷千金买下朱眼白鹤后,楼嫣然若有所感,心有顿悟,回去之后境界松动,把紫练元君惊喜到无以复加,彻夜守着她让她冲击体内金丹,想要一鼓作气打破三阶,跃上四阶。。

  结果折腾了两天,楼嫣然还是没能成功冲过三阶。

  紫练元君失望透顶,彻底明白自己这个女儿,也许是不能靠自己本身的力量去冲击金丹四阶了。

  想起楼嫣然以前的惫懒行为,还有她那经常撩拨新来师弟的风流行径,紫练元君越想越怒不可遏,在紫练洞府大发雷霆,把楼嫣然关进思过室禁足三个月。

  想着今天是自己的生辰,元浅月一个人带着青鸟白鹤来到了清虚院。

  虞离最近越发努力刻苦,听说元浅月要去下峰,委婉拒绝了,她赶着回去修炼。

  虞离和她的资质差不离,但修炼得显然比元浅月刻苦多了。

  一路来到下院,青鸟站在她的肩上,朱眼白鹤跟在她的身后,两只灵兽都还没有结契,在她身边指点江山。

  “我要这个快给我买!”“欸你真是小气,这才值五枚大灵石!”“果然是到手了就不珍惜了,连哄我都懒得哄了,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坏女人!”

  元浅月被它吵得头疼,上次来清虚院还是买下它们的那一回,元浅月伸手接过摊主手里的金色乾坤袋,递给青鸟一包,又递给朱眼白鹤,说道:“行行行,算我怕了你了!”

  这小半个月过去,元浅月的引气入体已经到了四层,再过几天,也许就可以和它们结契了。

  一人两鸟正在买东西,旁边忽然传来一声笑。

  一个紫色衣裳,无情庄弟子服饰的男子走到元浅月面前,上下打量她几眼,哎呀一声,说道:“这不是嫣然师姐身边的那个小师妹吗?”

  元浅月见他有些面熟,这才发现他是上次在账房洞府领玉佩时见过的无情庄外门弟子,好像叫范如。

  旁边那个高高的青年果然有些面熟,定睛一看,正是蒋温知。

  他身边跟着一头半人高的斑斓梅花小鹿,长长的鹿角晶莹剔透,十分美丽。

  蒋温知看了元浅月一眼,目光落在朱眼白鹤那翻着白眼的朱红眼珠上,抑不住好奇的心理:“这是你的灵宠?”

  元浅月点了点头。

  范如立刻随口说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啊,看这灵鹤,至少要一两百大灵石吧?”

  他理所当然地把元浅月买下这只灵鹤的大灵石,看成了楼嫣然借给她的钱:“嫣然师姐还是这样乐于助人。”

  他语气酸溜溜的,元浅月看向他,又看向蒋温知,半是好奇半是不高兴:“嫣然师姐到底怎么你们了?”

  蒋温知见她神色懵懂,没想开口,旁边范如还是竹筒倒豆子一样,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你那个好师姐,趁我们温知师兄刚进外门的时候,嘘寒问暖,有意撩拨,等到我们温知师兄动了真心,要跟她结道侣的时候,她却说她是内门金丹修士,不能跟温知修士这样普通的外门弟子结侣!”

  “她说玩玩而已,何必当真!可恨!如今我温知师兄金丹七阶,已升入内门弟子,她却还在金丹三阶,几十年没有动静,这就是她始乱终弃的报应!”

  元浅月犹豫了下,这怎么想也是一出凄婉断肠的爱恋,她琢磨着说道:“也许是嫣然师姐她怕自己只能停步三阶金丹,所以不想耽搁了温知师兄呢?”

  蒋温知这才有了反应,他凉凉一笑:“我当初也是这样想的,还感动她定是委曲求全,下定决心等我有了出息,定要去圣影堂找紫练元君提亲,与她结为道侣。结果呢!你不知道,她跟不下十个新来的师弟有过风花雪月,与他们断绝关系的时候,说得还都是一模一样的话!”

  元浅月替楼嫣然捏了把汗,难怪她那么心急如焚地要去太虚湖窥一窥邢东乌,原来她还真有这样祸害别人的心思。

  蒋温知咬牙切齿道:“我初来焚寂宗,心中忐忑,她又是个内门大师姐,母亲是紫练元君,身份高贵,妍若海棠,她看我长相俊秀,立刻对我嘘寒问暖,主动来给我指点迷津,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陷入了她的罗网,等到我情根深种想与她结侣,她却立刻与我分手,在我知道她与这么多师弟都谈情说爱之后,我找到她要个解释,她竟然同我说,我是她见一个爱一个里最爱的那一个!”

  元浅月可真是再也说不出替楼嫣然辩解的话了,这不就是凡间里那些风流登徒子调戏良家妇女的话吗?

  蒋温知显然许久没有说起过这段事,缓了缓神,又说道:“是我失态了,背后妄议她人本不是君子所为,但我此番话字字当真,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千万别对楼嫣然动了真心!她是个没有心的无情之人!”

  元浅月奇道:“她又不会与我谈情说爱,我怕什么?”

  蒋温知扫她一眼:“那是因为你还不够漂亮,没能入得了楼嫣然的眼。忘了同你说了,她这人最喜爱美貌之人,无论男女,与她花前月下,后来又被她伤过的师妹们也有好几个,如今个个都修无情剑道,再不信情爱了。”

  元浅月顿时汗毛倒竖,摸了摸自己的脸,松了口气:“幸好我相貌一般。”

  蒋温知看上去个子高挑,确实目若寒星,相貌堂堂,像是楼嫣然喜欢的那一挂。既然刚好碰见,元浅月单独一人,对他印象并不坏,和他又开始聊起其他的来。

  被楼嫣然祸害过,他已经完全断绝了情爱的念头,真正地一心无情剑道了。

  三人闲聊着往前走,天上忽然掠过一片铺天盖地的阴影。

  街上的修士们纷纷停下脚步,元浅月仰起头看向天空之上。

  在仙门呆了一个多月,她已经学会了处变不惊,在稀奇古怪的事物也可以迅速接受。

  仙山雾霭飘渺之间,这一片巨大的阴影竟然是一只彩色的神鸟振翅飞过时投下来的,这只神鸟浑身覆盖着金色华贵的羽毛,飞得极高,尾巴拖着三根长长的金色尾羽,周身间或有蓝色的纹路,仙气缭绕,一看就浑身贵气,闪耀夺目。

  那是一种令万物臣服,俯首跪拜的美丽和高贵。

  元浅月看得都傻了。

  这一片的神兽们显然躁动了起来,青鸟也在她的肩上紧紧地攥收爪子,被威慑得一动不动,羽冠倒竖,缩着头,像是看见了天敌。

  朱眼白鹤看见它这样,立刻幸灾乐祸地翻了个白眼。

  元浅月第一次看到这样巨大华美而气势逼人的神鸟,旁边蒋温知也抬着头看了许久,等到神鸟飞走,这才朝元浅月说道:“我在焚寂宗呆了六十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神鸟彩凤,没想到竟然如此美丽。”

  那只神鸟彩凤看样子是朝着飞仙台去了。

  继神鸟彩凤过境,天空中又飞来一大片展翅的朱雀,雷鸟,雪凰,个个体型庞大,姿态优雅,全朝着飞仙台而去。

  蒋温知脸上浮现了羡慕,看着那在飘渺云端,只可仰望的朱雀门,说道:“看这样子,今天多半是要替那个新来的邢师弟挑选灵宠吧?”

  范如也附和道:“这些神鸟力量强大,可凭空召唤风雨雷电,各为一方霸主,也根本瞧不上咱们仙修,平常是绝不会来焚寂宗,毕竟对它们来说,跟凡修打交道,就是辱没自己的凤凰血脉。”

  “在灵界的神鸟就算有凤凰血脉,也不能算真正的凤凰,但这已经足以让它们睥睨天下,它们以前可是从不会正眼瞧我们修士一眼。而如今避世隐居昆仑山之巅的神鸟一族,听说这邢师弟可以飞升得道,重塑仙界,立刻就来了——毕竟它们只有在她飞升后,跟着登上仙界,才能彻底的褪去凡身,成为凤凰。”

  等到所有的神鸟过境,威慑力褪去,青鸟才缓过气来。

  这些有凤凰嫡系血脉的神鸟跟它们这种青鸟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人家呼风唤雨,操纵风雨雷电,受尽万人崇拜,它只能说点人话,还得把自己贱卖。

  在它们巨大的震慑力下,普通的灵鸟真是连气都喘不过来。

  范如边走边说:“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其他的神兽听到了消息,也会赶过来。到时候焚寂宗就更热闹了。”

  元浅月驻足看了一会儿朱雀门,那群遮天蔽日的神鸟们已经停在了朱雀门玉石大道上,它们体型庞大,即使隔着重重云端,也能看到许多个正在朱雀门上移动的黑点。

  周遭的灵兽们无比一脸向往地看着那朱雀门。

  作为没有凤凰血脉的普通灵鸟,它们连上峰的结界都飞不进去,更何况朱雀门。灵兽也是修为越高,寿命越长,它们也渴望像这些强大的凤凰嫡系一般,享受漫长而肆意傲慢的生命。

  聒噪的青鸟也不说话了,它时不时抬起眼,偷偷地看一眼那朱雀门。

  作为最普通且无用的灵鸟,这辈子能见到一次神鸟彩凤,都值得它回去族群里吹嘘一辈子了。

  元浅月没想到邢东乌竟然会有真正拥有凤凰血脉的神鸟给她做灵宠,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背后的朱眼白鹤。

  她还想着以后让朱眼白鹤跟着邢东乌呢!

  看来是她想太多了,现在的邢东乌已经是她遥不可及,无法想象的存在,是让整个焚寂宗都仰望的第一人,给她做灵宠的都是神鸟彩凤。

  她就只能带着这只聒噪的青鸟和不会飞的朱眼白鹤,抬着头看着那些争先恐后要给邢东乌做灵宠的神鸟们振翅飞向朱雀门,飞仙台。

  ——她站的太高,已经到了重重云霭缥缈仙境之上,元浅月已经看不见她了。

  等逛完回来,走到了紫云别苑,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间房间时,元浅月推开门,手里拎着一盒子吃食,旁边青鸟提溜着它的金色乾坤袋,叽叽喳喳地说道:“我说你都入了仙门了,还惦记着凡间的规矩做什么?仙门之上谁会在意你生辰这种——”

  它忽然话一顿,周身一凛,羽毛倒竖,哆哆嗦嗦地绷起了身子。

  元浅月诧异地看向它,抬起头,看向房中。

  房中一片漆黑,但此时不知为何亮起了绚烂柔和的光芒,将房间的陈设照出隐隐约约瞧得见大致轮廓。一只体型只有两只巴掌大小,浑身柔和光芒,仙气缭绕的彩凤就浮在半空中。

  在这柔和的光芒下,一个高挑的身影在黑暗中慢慢地走出来,她声音依旧轻若云霭,冷冷清清,带着一丝从未褪去过的矜傲和温柔,说道:“我在乎。”

  在黑暗中,她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依旧是昳丽而清冷,贵不可攀的面容,如今更添了一抹摄人心魄的仙气和端凝。

  有一瞬间,元浅月几乎不敢认她。

  但在下一刻,邢东乌却微微笑起来,在彩凤绚烂的光芒下,朝元浅月张开双臂,坚定而轻声说道:“我很在乎。”

  元浅月眼眶一热,手一松,提着的盒子立刻从她手里松下掉落,幸好朱眼白鹤眼疾手快,连忙用翅膀托住,才没摔在地上。

  元浅月扑进邢东乌的怀里,激动得语无伦次:“东乌,你怎么来了?你可以来圣影堂上峰了吗?”

  邢东乌紧紧地抱着她,将下巴贴在她的额头上,狡黠地说道:“我溜出来的。”

  元浅月抬起头看着她,心里高兴得说不出话,她已经快一个半月没见过邢东乌,自那日来到焚寂宗分别之后,邢东乌就成了她连抬头看都无法看到的至高存在。

  而此刻,她从那高高在上的飞仙台走下来,走到了她的小别院里来。

  邢东乌抱着她,见她如此高兴,自己的语气也不由得轻快许多:“我现在名义上是净梵真君的亲传弟子,但住在飞仙台,受五位掌峰的轮流教导,不可随意离开。今天还是我趁掌门接待神鸟一族的时候,从朱雀门借着彩凤飞下来的。”

  元浅月感叹道:“东乌,你太厉害了,你不知道,飞仙台下面的所有焚寂宗弟子们,都把你传成什么样了!你这个名字,现在可真是无人不知啊!”

  邢东乌散漫而倨傲地说道:“那不是应该的吗?”

  她的骄傲和璀璨,无人能争辉。

  元浅月高兴极了,听见她这样一说,却又忍不住切了一声,跟过去一样,一脸嫌弃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谦虚这个词怎么写的吗?!”

  青鸟刚刚被彩凤气势所震,畏畏缩缩不敢说话,此刻听说自己的主人和邢东乌竟然关系密切,顿时眼睛发亮,像是饿狼见了肉,死死地盯住了邢东乌。

  如果不是怕在旁边盯着的彩凤,估计青鸟此刻已经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邢东乌的大腿不撒手。

  跟着邢东乌混,那不是比跟着元浅月强一万倍?

  不过想来,邢东乌也不会要它。

  青鸟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打转,两人到床边坐下,元浅月迫不及待地问道:“那紫玉佩是你给我的吗?”

  她从怀里把紫玉佩掏出来,递给邢东乌:“我也花了挺多的,剩下的还给你吧!”

  邢东乌问道:“给你的就是你的,这紫玉佩是掌门为我定制的入门礼,不过我在飞仙台,上面什么都有,我如果想要什么,只要一句话,他们立刻会为我准备好,我拿着也没用。”

  元浅月也不多推辞,收了下来,邢东乌看向她身后两只灵鸟,说道:“这是你收的灵宠吗?”

  青鸟立刻挺起胸脯,竭力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朱眼白鹤目光冷冰冰地望着邢东乌,哼了一声。

  元浅月点了点头,邢东乌看向朱眼白鹤,目光落在它如血红宝石般的眼睛上,失神了一瞬,看向元浅月,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你真的很想我啊,阿月。”

  元浅月小脸通红,强作镇定:“我只是觉得它好看。”

  邢东乌抬起手指,替她抚顺头发,注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感叹:“它一直都很好看。”

  她又在自卖自夸了。

  邢东乌很美,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很美。

  元浅月撇了撇嘴,说完,邢东乌又用高深莫测的眼神望着她,情深意重地说道:“我也一直很想你。”

  元浅月听她这么说,立刻开心起来,她看向那边站在屏风上的彩凤,问道:“这只彩凤是你的结契神鸟吗?”

  彩凤十分矜傲,看见元浅月的目光朝它看去,十分优雅地扬了扬下颌。

  邢东乌笑了笑,说道:“不是,我还没有到可以结契的时候。”

  元浅月大吃一惊,问道:“难道你还没有到引气五层?”

  邢东乌看了一眼彩凤,彩凤开口说道:“我们凤凰血脉结契要练墟大乘境以上,也就是说,你们整个焚寂宗,能有与我们神鸟结契资格的人不超过三个。”

  元浅月目瞪口呆,看向旁边的青鸟和朱眼白鹤,彩凤又矜持地说道:“强大的神鸟怎么会愿意与普通人作为平起平坐的伙伴呢?我们神鸟避世隐居昆仑山,就是因为凡间没有值得我们一族青睐的强大修士。”

  它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元浅月明白了,敢情它是怕邢东乌日后被其他神鸟神兽捷足先登,所以干脆赖在这里不走,就留在飞仙台了。

  虽然邢东乌现在没资格,但很快她就会有了——照她这千古难遇的绝世资质,不出百年,必然飞升成仙。

  百年对彩凤来说,就是打个盹的时间,它可不想打个盹一睁眼,邢东乌就被其他的神鸟神兽拐走了。

  元浅月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她好奇地问道:“东乌,你现在是不是要到筑基了?”

  她已经猜了个最离谱的想法,练气一共十阶,筑基一共十阶,照元浅月的资质修完,完成筑基,最快至少也要三四年。

  到那个时候,她才能结出金丹,让紫练元君指点,自己才有资格开始练剑。

  这过去一个半月,她就只到了引气入体的四层,后面只会越来越难,花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邢东乌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我已经过了筑基,马上要进入金丹期了。”

  元浅月目瞪口呆地问道:“什——什么?”

  邢东乌慢慢地舒了口气,脸上神情复杂,说道:“我已经过完了辟谷,很快要结丹。”

  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将元浅月给惊得说不出话。

  她这样天资出众,被誉为沧海明珠的弟子,在焚寂宗天天修炼一个半月,就只到了引气入体的四层,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邢东乌却都要结丹了。

  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简直比人和一条虫还大啊!

  青鸟和朱眼白鹤显然都是在焚寂宗呆了许久,知道她们修士修炼的事情,听到这话,青鸟立刻反驳道:“这不可能!我就没见过谁一个半月内就从凡人变成金丹修士!就连如今的焚寂宗掌门听说当初也花了两年!”

  彩凤瞄了它一眼,青鸟立刻一个激灵,不说话了。

  彩凤略带满意地昂起头颅,说道:“只有这样千古一遇的奇才,才能配得上与我彩凤结契。”

  等到吃完了点心,陪她过完了生辰,天色已经不早了。

  邢东乌解开衣裳,自顾自地就上了床,元浅月诧异问道:“你不回飞仙台吗?”

  邢东乌脱下外袍,跟她睡在一起,从容道:“明早再偷偷回去。”

  彩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到。反正它是神鸟,又不用守凡间的规矩。

  邢东乌朝它说了一句,它立刻朝着屋外飞去,熄了身上的七彩璀璨光芒,悄无声息地落入了屋后的竹林上。

  青鸟和朱眼白鹤也自觉地走到了院子后面去。

  邢东乌睡在元浅月的身边,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一如以前在人间时。

  元浅月见她一直不说话,看得出来她脸色心事重重,不复刚刚彩凤还在时的矜傲自信,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阴鸷和冷郁下来。

  在黑暗中,邢东乌浅淡的瞳孔慢慢变作晶莹剔透的朱红色,于幽暗房舍间幽幽发着野兽般非人的森冷光芒。

  元浅月担心地问道:“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东乌?”

  邢东乌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眼神阴鸷而决绝,还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担忧恐惧,轻声地说道:“阿月,你说,等我结丹的时候,我结出来的到底是金丹,还是妖丹?”

  元浅月一把捂住她的嘴,骇然色变:“不要这样说!”

  邢东乌望着她,将她的手从自己的嘴边拿下来,握在手里,用力地抓紧,闭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很担心,我很害怕,阿月。这些天我一直如履薄冰,每次修炼的时候都会感到无比的心惊胆战,生怕一点点失误就会让他们看出我的身份。阿月,我修炼的速度太快了,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要结丹,我是个半妖,如果结出来的是妖丹怎么办?”

  她猛地睁开眼睛,像鲜血浸透的赤红眼睛闪烁着寒芒,如同刀尖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凌凌寒光:“好不容易我才走到今日,一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粉身碎骨,阿月,我不甘心。”

  她抱紧了元浅月,又低低地说道:“阿月,只有你知道我的秘密,如果我真的结出了妖丹,他们如果来找你,要治你的罪,你一定要说,你是被我骗了,懂吗?”

  元浅月拍着她的肩膀,察觉到邢东乌不安的心似乎都要跳出胸腔,她像是受到了剧烈的惊吓后不能治愈的惊弓之鸟,于此刻流露出极为脆弱的神态,无处可逃,无所遁形。

  元浅月柔声说道:“不会的,东乌,你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邢东乌眼眶赤红,她伸手捏住元浅月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那清冷昳丽的眉眼间陷入了癫狂之中,眼神冷锐而可怕:“你凭什么会说我不被发现?”

  她又要在恐惧和愤怒中失去理智了。

  元浅月没好气地扒开她的手,啪的打了一声邢东乌的手心,说道:“行了行了,别自己吓自己了。好好睡觉,我明天还要去研月书斋上课呢!”

  邢东乌发完疯,心中的恐惧终于缓解了许多,她紧绷的心弦此刻才慢慢松弛下来,抱着元浅月,见她闭上眼就要睡了,不由得哑然失笑,轻声说道:“阿月,你又大了一岁,十三岁,豆蔻年华的少女,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单纯?你睡在我身边,不怕我把你吃了吗?”

  元浅月往她的怀里一钻:“要吃就等睡醒了再吃吧!”

  邢东乌笑出声来,她替元浅月掖好被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抱着她依偎着躺下。

  天还未亮,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

  邢东乌五感明锐,她立刻睁开了眼睛,黑夜间,她浅淡的瞳孔幽深而冷漠,循着声音,看向门外,冷冷道:“谁?”

  虞离在门外礼貌地敲了一声,本想推门而进,听到这声音,身子像被定住了。

  元浅月的别苑里怎么会有个一个少年的声音?

  这声音清冷贵气,一听有些雌雄莫辨的阴柔之感,又透着令人通体生寒的冷锐。

  这上峰并非其他门派弟子能随意出入的地方,整个上峰又只有一个大师兄仇郁,难道元浅月和仇郁什么时候处在一块了吗?

  可是虞离从没见过元浅月跟仇郁说过什么话啊?

  想起元浅月昨天去了下峰清虚院一趟,难不成元浅月从下峰带了什么看中的外门弟子回来?

  虞离一时间脑子里思绪纷乱,元浅月看起来也才十二三岁,怎么会这么荒唐,小小年纪就——

  她的头顶忽然亮起一道绚烂的七彩光芒。

  虞离的眼猛然瞪大了,骇得退后一步。

  门在她的面前吱呀一声开了,清冷贵气,遥不可攀的俊美少年站在她的面前,目光冰冷,看她的时候好像看着一块没有任何生机的石头。

  那道七彩绚烂的光芒落在邢东乌的肩上,彩凤看都懒得看虞离一眼,自顾自地梳着羽毛。

  邢东乌被光芒笼罩,整个人飘渺如仙,清冷华贵,昳丽的眉眼间没有一分温度,冷冰冰地看着她。

  虞离僵在原地,邢东乌看着她,立刻明白她是来叫元浅月一起去研月书斋,这才稍稍缓和了神色,说道:“她还未起。”

  虞离觉得自己要撅过去了,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手指掐在掌心里,都快掐出血来,才勉强着刺激着自己没晕倒。

  邢东乌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她不是在那只能让众人仰望的飞仙台上吗?

  邢东乌走进房里,坐在元浅月旁边,伸手去拍元浅月的脸,逗弄她一般语气轻快地说道:“阿月,起来了,你的师姐都来叫你了!”

  元浅月甩开她的手:“知道了知道了!”

  她坐起身,还闭着眼在发呆。邢东乌弯下腰,给她慢条斯理地穿上衣裳,蹲下身,给她仔仔细细地套上鞋袜,神情专注又细致,比专门伺候的侍女还要轻柔。

  元浅月闭着眼,由她服侍,还怪委屈似得扁了扁嘴:“东乌,自从来了焚寂宗,就没人伺候我了!”

  邢东乌将她收拾好,这才哄她一般轻柔说道:“等再过两个月,我轮到圣影堂来,天天伺候你,成吧?”

  元浅月叹了口气:“哪里有那么好的事!等你轮到我师尊紫练元君的门下来,她绝对会立刻把圣影堂上峰给腾空,只手把手教导你一个人。”

  她坐在梳妆台前,邢东乌站在她的身后,把梳子拿起来,理所当然地开始给她梳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揶揄:“我就知道你是个被人伺候惯了的,我的大小姐。”

  虞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内,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幕。

  她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因为这备受冲击性的画面给吓晕过去。

  整个焚寂宗都要顶礼膜拜,望尘莫及的绝世天才邢东乌竟然在这里给一个籍籍无名的元浅月穿袜穿鞋,伺候她起床,给她梳发,像个谦卑而温顺的仆从一样,还做得这么自然。

  她甚至从邢东乌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心满意足?

  好像伺候元浅月是什么多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伺候人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吗?

  邢东乌给她梳好,这才放下梳子,说道:“我要回飞仙台了。”

  趁着掌门还没发现。

  元浅月恋恋不舍地点了点头,问道:“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邢东乌摇头:“不知道。”

  她牵着元浅月的手,认真地说道:“但我会尽快,一有机会,我就会来找你。”

  元浅月这才放开她的手,邢东乌朝着门口走去,经过虞离的时候,她忽然朝着虞离笑了一下,清冷而随意,语气深情款款:“阿月是我很好的朋友,谢谢你照顾她。”

  她笑起来的时候,能将这世间一切都模糊,只有她的脸,是如此风华绝代,摄人夺目。

  无人能抵御她的温柔一笑。

  邢东乌朝着面露痴态的虞离柔声说道:“今天你见到我的事,就不需要再有别人知道了。这位师姐,你一定会跟阿月好好相处吧?”

  虞离几乎忘了自己姓甚名甚,看见她这个温柔浅笑,她怔愣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为了这风华绝代的俊美少年一个微笑——就是要她现在死了,也无怨无悔!

  虞离脑子里一片空白,不住点头,魂飞天外。

  邢东乌温和地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师姐,我相信你是个善良的人,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虞离脸绯如红霞,还是不住点头,邢东乌看见她这幅神情,越过她,走出别苑。

  在这走出别苑后,她脸上温柔的神情渐渐冷却下来,眼神阴鸷森冷,漠然而倨傲。

  彩凤立刻变大,邢东乌踏上它的背,神鸟振翅而起,一飞冲天。

  虞离痴痴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整个人好像都傻了。

  元浅月走到她的身边来,伸出手指在她的面前挥了挥,说道:“走了,虞师姐。”

  她连续叫了三四声,虞离才回过神来。

  她面露红霞,脸上还滚烫着,难为情地问道:“你们昨晚——睡在一起吗?”

  元浅月想她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便含糊说道:“我们从小就经常睡在一起,不是你想的那样。”

  虞离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说道:“原来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难怪她对你那么好。”

  元浅月说道:“她这辈子都不会娶妻生子,特意为此修得无情剑道。”

  虞离看向元浅月,她露出了痴狂的神情,娇羞道:“我知道我蒲柳之姿,远远配不上她,我只想她对我笑一笑,我便心满意足了。”

  她低着头,娇柔纤细的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很是难为情地说道:“月师妹,从明天起,我来给你穿衣打扮,只求你下次你见到了邢师弟,替我说一两句好话,成吗?”

  元浅月吃惊道:“这是何必?”

  虞离抬起头来看着她,生怕她不答应似得,说道:“我别无所求了,你就当是我这个师姐求你吧!我也不求再能看到她,只求你帮我转达一两句好话,让她知道我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邢东乌来到仙门之后,怎么魅力越来越大了?以前让她递锦帕香囊的京都贵女们,打着接近邢东乌的名义来跟她交好,把家里的生意抛到元氏商会来拉关系,才方便让她给邢东乌转达情意。

  如今更加夸张了,连面都不用见,只要说两句好话就成。

  元浅月一脸头疼,无奈地点了点头。

  虞离却如蒙大赦,激动得脸颊泛红,说道:“能为她做点事,那我就满足了。”

  这邢东乌真是越发害人不浅!

  元浅月心里默默想着。

  而在生辰这一晚之后,元浅月将近半年再也未见过邢东乌。

  她的一切,元浅月只能道听途说,听说她已经成了金丹修士,修炼速度极快,最多再过几年,就可以达到元婴。

  邢东乌的一切,都使得所有焚寂宗弟子更加骄傲和自豪。

  青鸟和朱眼白鹤知道这天来的人是邢东乌之后,在元浅月的警告下,自觉地收了嘴巴,没把她深夜溜下飞仙台的时候给抖搂出去。

  青鸟想炫耀想得都快疯了。

  等轮到邢东乌来到紫练元君的圣影堂受教的时候,已经是快半年后了。

  果然不出元浅月所料,在邢东乌在圣影堂修行的时候,连紫练元君亲生的楼嫣然都被她娘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连带着大师兄仇郁和一直安安分分在别苑中没露过面的三师姐一起,统统赶出了上峰。

  大师兄仇郁是个安分守己,十分重规矩,一心只想修炼的亲传弟子,二师姐楼嫣然色若海棠,热情开朗,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而这还是元浅月第一次看见三师姐。

  三师姐萧棠是个十分冷漠高傲的冰山美人,对谁都爱答不理,在自己的竹苑静修,到现在还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等她接到师门命令,知道紫练元君下令要腾空上峰后,她还有些茫然。

  等走出来,才看到其他的大师兄二师姐,还有刚入门她还未见过的两位新师妹就站在玉石场上,个个手里拎着一包行礼,像是去逃难。

  连旁边站着的青鸟和朱眼白鹤都各自驮着一包家当。

  萧棠本来是不屑于和她们为伍的,但是一看到这些大包小包的行礼,她有些坐不住,走到大师兄面前,朝他行了个礼,问道:“大师兄,这是怎么了?”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楼嫣然,还有她旁边的元浅月和虞离。

  难道魔域的妖魔攻过来了吗?不可能吧!

  她只闭关了一年,又不是闭关一百年啊?!

  楼嫣然抢先说道:“咱们得快点逃走,不然等下就要遭了!”

  萧棠脸色一变,一时也摸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再一看旁边两位没见过的新师妹也是无精打采,朝楼嫣然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妖魔来了吗?”

  楼嫣然神色凝重地说道:“若真只是大妖魔来了,可就好办了,我们哪里用得着逃走呢!”

  萧棠心生慌乱,兀自镇定,强撑着冷漠的表情,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楼嫣然惨然一笑,说道:“我娘为了一个无情宗的亲传弟子,要把我们统统赶出上峰,懂了吧?”

  萧棠震惊道:“不可能!”

  她这话说得没错,但听起来就完全变了味。大师兄看了楼嫣然一眼,刚想出口责怪她,整个上峰忽然响起一阵清叱之声:“嫣然,你们还在这里等什么?等着我送你们吗?”

  这清叱响彻整片上峰,就是紫练元君的声音。楼嫣然立刻指着那上峰紫练洞府,朝着萧棠说道:“现在你信了吧?我娘她不要我们这些内门弟子了!”

  萧棠身子一颤,喃喃道:“怎么会?”

  仇郁朝楼嫣然说道:“行了,嫣然师妹,你恶作剧也要适可而止!”

  他转过身,朝着失神的萧棠说道:“师尊并非不要我们,而是让我们下山避一避,她要在上峰教授无情宗的亲传弟子,等那个弟子一个月期满离开后,我们再回来。”

  萧棠这才缓过神来,楼嫣然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萧棠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径直地走过她身边,第一个走进了传送阵。

  片刻后,她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没什么地方可去,又退了出来,忍着对楼嫣然的愤怒,朝仇郁问道:“大师兄,你们准备去什么地方?”

  仇郁说道:“师尊交代我们修行照旧,咱们先去云歇阁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