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临渊【完结番外】>第55章 争风吃醋

  苗女脖子上的项圈缀着银蝶首饰,此刻正忙着给暖炉里添些木炭。随着她的动作,那一身绘着银线蝶纹的紫蓝色衣裳上,银饰相撞,叮当作响。

  这马车里极为宽敞,行驶中底座平稳,没有丝毫颠簸之感。

  在瞳断水休息够了后,一行人又重新出发,白牦牛的耐性极好,即使在风雪中走上一天一夜也不会累,只需要不时停下来吃些冰下草,补充体力。

  云初画在上马车之前,特意给自己弹了一遍清心咒,为了确保效果,她又从归墟里掏出了一样镇魔的符咒,塞进自己的袖子里,这才抱着琴,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

  但瞳断水的魅力显然超出了她的预计。

  在进了马车后,刚看见倚在美人榻上的瞳断水,云初画的脸顷刻变得通红,刚刚在外面落了风雪的头顶上,发髻间冒出一阵白烟。

  她只是看了一眼瞳断水,立刻面红耳赤,头顶冒烟,火急火燎地腾出一只手来整理了自己还有些凌乱的衣裳,局促又紧张地扯着裙角,像是着了魔似得,坐立难安。

  直到元浅月出声,让她在这边软垫上坐下,云初画这才抱着琴坐下。

  她脸上泛红,却是一眼都不敢朝瞳断水那边看,如坐针毡,半响还结结巴巴地说道:“要不然我还是出去吧,同瞳姑娘坐在一起,我怕我玷污了瞳姑娘的眼睛。”

  她一双桃花眼下眼角泪痣都红得像血,不敢再往那边看一眼。

  元浅月面露诧异,旁边玉临渊好整以暇。在刚上马车的时候,她和瞳断水对视了一眼。

  在元浅月看不到的背后,这两个容貌全然不同,却都举世无双的美人同处一室,两人目光相撞,立刻都露出了十分厌恶的表情。

  互相都恨不得立刻把对方踹下去。

  瞳断水那双霞光般绚烂的眸子里写满了厌恶,红艳的唇往下一撇,扯了个嗤笑的弧度,玉临渊朝她勾唇一笑,无声地歪了歪头,目光里尽是挑衅。

  在元浅月坐下后,这两人也各自收回了交锋的眼神,再没分给对方一分余光,好像多看对方一眼就要夭寿。

  元浅月看向云初画,蹙着眉头问道:“你出去做什么?”

  云初画像是失了智,脱口而出:“我也可以跟白牦牛一起拉车——”

  听到这样的回答,元浅月望着她,一向镇定的脸上此刻分崩离析,掩不住眼里深深的震惊,云初画似乎这才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手抱着琴,一只手捂着脸说道:“师叔,我,我一时激动了。”

  “呵,这位妹妹真会说话,不过拉车这种事情嘛,交给这群畜生就行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瞳断水特意在畜生两字上狠狠了咬重了音。

  回头看去时,瞳断水轻轻的笑了一声,她倚在美人榻上,妩媚专注的眼波带着撩人的风情,落在元浅月身上,无辜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说道:“看这位妹妹多体贴。姐姐对我这样无动于衷,叫断水好伤心呢。”

  舌尖像是一抹红色的游鱼,碾过薄薄的红唇,水润湿亮,瞳断水舔了舔嘴角,望着她,似笑非笑:“姐姐怎么能对断水这么狠心。”

  元浅月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不想搭理她这癔症患者,甚至犹豫是否要提醒她别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发作。

  旁边玉临渊却忽然极低地啧了一声。

  她原本就坐在元浅月旁边,此刻脸上浮现一阵病弱的愁容,身子往元浅月身边凑了凑,有些难受似得,用可怜的语气低低地说道:“师傅,我手冷。”

  玉临渊望着元浅月,漆黑的眼睛里泛着水光,雪白的脸庞流露出一副极其柔弱,惹人怜爱的模样,白狐裘衬得她小脸极其莹润可爱。

  她用鼻音哼了哼,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撒娇道:“师傅,给我暖暖手吧。”

  旁边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几人循声望去,原来是苗女手里的木炭不知怎的从手里滑落,摔落在地,发出了这细微声响。

  苗女连忙捡起地上的木炭,朝这边玉临渊蹙着眉头,面露讥讽地说道:“哎呀,这天寒地冻的,马车里这么多炉子,难道不够暖和吗?”

  她手上的银饰蝴蝶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发出细碎响动,手指指尖嵌进木炭里,留下深深的月牙印。苗女直起腰,一脸不屑的表情,带着苗疆少女应有的灵动,语气里尽是不耐,声音轻快犹如小鸟,却是冷笑连连:“你要嫌这里还冷,干脆出去得了,也没人求你非要呆在这里。”

  瞳断水坐在美人榻上,神色一如既往的妩媚而动人,笑意柔柔,一眨不眨地望着这边。

  苗女说完之后看了瞳断水一样,一副为主子打抱不平的模样,见瞳断水不说话,气冲冲地跺了跺脚,又转头去添另一处的暖炉木炭。

  玉临渊性子怪异,从不示弱,她体温也极低,在外面天寒地冻也没说一声受不了,怎么进了这烘着暖炉的马车里反而说冷了?

  元浅月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玉临渊却根本没看向这刚刚同她说话的苗女,而是看向那倚在美人榻上的瞳断水,恶劣地笑了笑,却是将目光转回来,重新落回旁边元浅月的脸上,撒娇哀求道:“师傅,可临渊就是冷,想师傅给我暖手。”

  看看,对你不屑一顾的人,对我有多好。

  你在这里卖弄风情,比不上我一句话,少在这里白费力气。

  玉临渊心底露出一个扭曲快意的笑容,脸上表情却控制的很好,雪白的牙齿咬着嫣红的下唇,一脸哀怨地看着面前的元浅月。

  元浅月低声叹了口气,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语气快速说道:“你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嘴上虽然不留情,但她还是从善如流地伸出手,转头朝着玉临渊的方向,握住了玉临渊的一只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好歹收敛点。”

  在她的背后,一双宝石一样绚烂的眼睛泛着冷光,直勾勾地望向了这边。苗女背对着她们,面无表情地站在马车垂下的红纱旁,手指紧紧地咬进木炭里,指尖甚至太过用力,而挫出猩红的淤血。

  云初画像是遭了瘟的小鸡崽,头也不敢抬。在这宽敞的马车里,越过元浅月的肩头,玉临渊与瞳断水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一道目光蕴含了绞杀毁灭的怒火,一道目光充满了挑衅和嚣张的讥讽。

  瞳断水的眼神像是凝结成了冰冷的实质,瞳孔中的细线凝成一个针眼大小,是极度的剧烈情绪下,蟒族才会有的特征。

  即使这里坐着的是个面带恹色的绝世美人,也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蟒蛇出洞迎面而来时令人汗毛直竖的压迫感。

  元浅月老觉得背后有目光在望着自己,总感觉有点心虚。她直起身,松开玉临渊已经被她捂得温热的手,警告似得说道:“可不许再作妖了。”

  玉临渊愉悦地点点头,语气是被满足后的愉悦,得意又神气,情真意切地说道:“师傅对我真是太好了。”

  不像有些人,再搔首弄姿也不起作用,只能干瞪眼呢。

  玉临渊想到这里,越发觉得愉悦,不由得轻轻歪了歪头,又往元浅月身边凑了凑。

  元浅月见她又往自己这边挪了挪,都快要贴上来了,忙不迭地转过脸去,看着她,认真道:“临渊,你做什么?”

  玉临渊低垂眉眼,流露出柔弱神色,我见犹怜,有些不好意思似得,娇羞地说道:“我身上也冷。”

  她心底在无声微笑,跃跃欲试。

  元浅月用九霄抵住她靠过的身形,剑柄戳在她肩上,同她拉开距离,认真地反问道:“冷的厉害吗?”

  玉临渊一脸羞涩地点点头。

  元浅月起身,走到马车一角,将暖炉用旁边的地毯包起来,拿回来,理所当然地伸手递在玉临渊面前:“拿去,又能暖手,又能暖身。”

  玉临渊脸上娇羞的笑容一僵,元浅月见她不接,当即充满了疑惑,直截了当地问她道:“不是冷吗?抱在怀里就不冷了。”

  玉临渊看看这一口精美的大暖炉,又看看面前一脸正经的元浅月,如果不是知道元浅月是什么样的人,她甚至都快要以为元浅月是在故意取笑她了。

  但元浅月的脸上写满了情真意切的关心,甚至还在奇怪她怎么还不来接过去抱在怀里。

  那边瞳断水噗嗤一声笑出声,她声色充满了得意,微微抬高的下颌线条极美,眯起眼看人时,粉金色的瞳孔只余下一片灿烂的金色,妩媚一笑,善解人意地说道:“姐姐,我这里暖和,叫你那徒弟来我这里躺着。我不冷,我同姐姐坐一起。”

  这话言之有理,元浅月想也不想,便点点头,朝瞳断水说道:“谢谢断水姑娘。”

  说罢,又将手里的暖炉向前递了递,朝玉临渊说道:“你抱着这暖炉,去断水姑娘那里躺着,也许就不冷了。”

  玉临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暖炉,说道:“抱着暖炉就够了,让这瞳姑娘继续躺着吧。”

  元浅月像是了结了一桩大事,舒了口气。她看见旁边云初画还是一副头顶冒烟的模样,忍不住朝云初画说道:“你要不要也抱一个?”

  云初画抬起头,这才反应过来元浅月在对自己说话,涨红的脸上勉强回了神,却是再也不敢往瞳断水的方向看一眼,只得含含糊糊地说道:“啊?好,谢谢师叔。”

  玉临渊揣着怀里的暖炉,看了一眼旁边跟她一样抱着暖炉的云初画,马车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灵界与魔域,凡人与妖魔,本来有着天然的隔阂和区别。

  无论是由凡人入妖魔,还是妖魔化人身,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要成为魔族,除非一些魔族才能实施的手段外,凡修士自己入魔,必须要以极其残忍的方式玷污自己的灵魂,比如血祭足够多的凡人,比如摧毁仙骨,比如献祭挚爱之人的灵魂。

  在一百年间,能由人身入魔成为大能者,从来都只有泛泛几人。

  通天鉴有一处为天地灵气所化的载灵山石,上面就记载着历代有人入魔后的大能者,按照实力等级,划分为一圣两尊三从徒,模拟于修真界的金丹,元婴,化神期。

  这册子上所浮现的名字,在过去的百年间,仅有六个,且六个都与元浅月有关。

  元浅月的父亲元朝夕献祭全家而入魔,谢秉城则是杀死足够多的同门而入魔。

  堕魔之后,由仙入魔者一般都会性情大变,忘却前尘,残忍嗜血。

  谢秉城也不例外。

  但他至今,都忘不了自己入魔的那日的所见所闻。

  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瞳断水。

  那是一片夕阳如火的天穹下。

  天光晚霞绚烂,夕阳如火,染红了半边天空,将世间的一切都镀上绮丽梦幻的粉金色光芒。

  那时的谢秉城刚与元浅月退婚两月。

  临近灵界魔域交界处的山林一带出现了作乱的妖魔,据说这妖魔有几分难缠,极其狡猾。长平宗接了这委托,为了谨慎起见,他们长平宗的弟子们几乎倾巢而出,奉命去剿灭一方的妖魔。

  作为长平宗的少主,谢秉城也跟随着师门同宗们一起仗剑而行,闯进那妖魔的老巢里。

  他们一群人将这妖魔逼出老巢,逼至绝路。

  那是在一片翠意盎然的山林,四周鸟语花香,飞瀑成环。

  而在这妖魔伏诛后,师兄弟们正松了口气,谈笑之间不乏轻松揶揄。此刻,从瀑布下却慢慢地走出来一个红衣女子。

  瞳断水就站在那泉水旁,手上撑着一把二十四骨的黑金伞。瀑布的水重重地落在黑金伞上,发出犹如上古战鼓般令人心血激荡的交响,清澈的泉水飞珠溅玉,从伞面脊骨上汇成一条条珍珠似的水珠,在水幕之中模糊了她在伞下露出的半截雪白下巴。

  她身上的魔息几乎浓郁到能滴出水,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几乎让人抬不起手中的剑,所有人都汗毛倒竖,本能地感到一阵灭顶的恐惧。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对她持剑相向。

  瞳断水慢慢地抬起伞,于红伞下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她脸上是成竹在胸的神色,丝毫没有面对这么多修士和刀剑的怯意,傲慢地弯了弯嘴角,妩媚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满天绚烂晚霞尽数落入她眼中,那双粉金色渐变的瞳孔此刻盛满了惬意,红衣如血,肤白胜雪。

  在她微抬了伞,露出容颜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停住了呼吸。

  她撑着黑金伞,耳垂上挂着一枚黑金色的耳坠,泰然自若的朝他们一行人微微一笑,薄薄的红唇轻轻开合:“你们来的人太多了,我只需要一个。”

  没人问她是谁,更没人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下一刻,他们历来朝夕相处,相亲相敬的同门师兄弟们,立刻拔剑相向,以命相搏。

  刀光剑影里,鲜血飞溅,瞳断水一只手撑着黑金伞,另一只手十分耐心地撩拨了自己的微卷的黑色长发。

  等到谢秉城满身鲜血站在同门中的尸体中时,他才回过神来,看到这满地属于他同门师兄弟们的残肢断臂,一种悔恨交加的痛苦和不敢置信的恐惧将他彻底吞噬。

  但那只是短暂的一瞬间。

  因为下一秒,他就再次看到了瞳断水的脸。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但她的美已经跨越了时间,凝固了岁月,她在时光剪影中摇曳生姿,如论何时都如此优雅而傲慢地享受着所有人的臣服和倾慕。

  这世上只有她的美是永存的。

  瞳断水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这一点失望几乎能叫多情浪客心碎而死,叫铁心石肠也伤感落泪。

  她说道:“比我想得时间还要长一点。看来现在的仙家宗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不过算了,能用就行。”

  她撑着伞,于时光中摇曳生姿,每一步都风情万种。她撑着黑金伞,走到他的面前不远处,看了看这一地血淋淋的尸体,抬起头懒散地瞧他一眼,妩媚的红唇吐露脉脉含情的呢喃:“你只有一条命,不献给我的话,岂不是浪费了。”

  在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谢家不再重要,长平宗不再重要,正道苍生都不再重要,他的命,他的魂,他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只有臣服于面前这个人,他会为她出生入死,她的美,就是他唯一的道。

  作为蛇行城声名显赫的蛇蝎美人,瞳断水这么多年来,身边从来不乏视她为唯一的狂热追随者。

  入魔之后,谢秉城一直跟随着她,但瞳断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如此倨傲又轻慢,她的准则里没有尊重和怜悯,对于这些为她出生入死的追随者,更是连一分眼神都懒得施舍。

  她甚至会时不时杀掉自己的追随者做成傀儡,并且将此视作一种奖赏。

  没有任何一个活人近得了她三步之内的身。

  傀儡不一定比追随者好用,但傀儡比追随者安全。

  只有死人,才值得她信任。

  魔域比灵界要残忍得多,只以强者为尊,普通的散魔之所以能活下来纯粹是因为强者没兴趣吃它们,因为吃了没多大作用。

  但是吃人味道不错又很补。

  在玉临渊去到魔域的时候,才会具体描写魔族的等级体系,因为现在这一切都是在灵界发生的,所以还没到写这个的时候。

  瞳断水的魅力可以令无情溪水倒流,有孟姜女哭倒长城那种近乎奇迹的魅力。

  感谢所有读者,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