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韩歌醒来时,景海笙已经在一楼厨房煮面条了,他的拿手招牌美食,酸汤葱花面,老远闻着就挺香的。

  景海笙算是韩歌的老朋友了,今年二十三岁,是个平面设计师,平时就喜欢宅在家打游戏看电影,外加研究美食。自从半年前被韩歌“威逼利诱”着搬来和他一起住后,几乎承担了他平日所有的一日三餐加夜宵。景海笙不在家,他就点外卖。

  韩歌瞅了一眼钟,都快十一点了。这一觉睡得好死,却并不舒服,脑袋沉沉的,肩膀也很疼。

  他走到景海笙身后,搂住了他的腰,把下巴担在了他的右肩上。景海笙正准备捞面,感觉脖颈处发痒,下意识就想躲,却没躲开。

  “那个......”景海笙开了口,带着犹豫。

  “嗯?”

  “我听说邬念卿回国发展了,最近几天在申丞拍戏呢,是吗?”

  韩歌松开了手,斜瞟了他一眼。

  “干嘛问他?”

  景海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变得很是欢快:“是不是真的啊。我上高中时就爱听他的歌,好想见他一面,要是能有个签名照就更好啦。你能不能带我去片场?”

  韩歌的心里腾地冒出一股子无名怒火,却又没地方可喷,想了想转身出了厨房。景海笙跟在他身后,端着面碗放到餐厅桌上,又道:“能还是不能啊?”

  “能。”韩歌轻笑一声。“明天就带你去,为了见他你可以不上班啦?”

  “嗯,下周不上班了,辞职了。”

  韩歌刚叼起一口面,一听这话惊讶地抬起头来:“你居然辞职了?好端端地干嘛辞职?”

  “干得不顺心,索性就辞了。”景海笙回厨房端了自己那一碗坐下来吃,一边又道:“我知道你跟邬念卿很熟,你肯定有办法的。带我去吧,行不行?我保证到地点都听你安排。”

  韩歌不吭气。景海笙眼巴巴地看了他半天,也不再说话。两人默不作声地把面条吃完,景海笙道:“我做饭,你洗碗。我回屋去了。”

  搁平时,韩歌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这个小小的要求。邬念卿(曾用名邬义)本就是他的发小。父亲死时韩歌年仅一岁,被大哥韩重送到邬义家中寄养。邬义年长他四岁,两孩子从小一起长大的,邬义在他心中的分量比他亲哥都重要。现在步步高升成了大明星,别人想见一面固然不易,他韩歌想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关键问题是,看见景海笙提及邬念卿时两眼放光的模样,他就心烦。素日里只听说他的女粉很疯狂,没听说男粉也这么痴情的。

  韩歌推开椅子,站起来就想往二楼走,刚迈上两级台阶,就见一个深灰色的影子嗖一下从眼前晃过。他心里猛地一颤,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

  他刚叫出口就后悔了,可惜叫声出口收不回来了,只听景海笙蹬蹬地走到他身后,语气很急切地问:“怎么啦?”

  韩歌不答,两眼死死盯着楼梯台阶处看,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他扭头看向景海笙,觉得自己这种一惊一乍的表现着实丢人。

  “没事。”

  景海笙显然并不相信,他上上下下把韩歌打量一番,韩歌心里有点烦躁,顺手推了他一把。

  都说了没事,走吧,赶紧的。

  景海笙一个踉跄,退后了几步。韩歌心里有点烦躁,没有搭理他。景海笙在他身后默默地站了一会,然后绕过他上楼去了。

  周一上午十点,光武公司开了个中层会议,总经办秘书将打印好的文件递交给商玉痕和各部门经理。公司下个季度准备投资一部S+大制作大投资的影片,邬念卿主演。临时决定的,时间很紧。商玉痕粗浅地看了看,放在了一边。

  他在光武是个特殊的存在,连个挂职都没有,本就不该发布任何意见。

  中途手机震动,局里打来的。他向市场部经理程潇示意了一下,起身出了门,朝大厅走去。就在他推动旋转大门的一瞬间,韩歌正好站在对面推门进来,两人隔着玻璃打了个照面,都是一愣,感觉到对方在使力,便同时缩回手。

  最终还是商玉痕退后一步,韩歌推门进来。

  商玉痕站在一旁讲完了电话,韩歌没急着先进去,好奇地跟在他身后打量着他。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商玉痕淡淡道:“临时过来几天。”

  “你们局里就没意见?”

  商玉痕沉默无语,韩歌歪着头,饶有兴趣地道:“是我哥的意思?”

  两人沿着过道朝小会议室走去,韩歌心里充满了各种谜团,八卦的心比追明星的狗仔队还热切。让他相信商玉痕放弃刑侦支队的工作不干在这里给人打杂,不如让他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索命的鬼。

  “孙迪呢?最近没见他人。”

  “他最近很忙。”

  商玉痕转头看向了他,然后突然问道:“你看上去气色不好,无精打采的,就像是得了贫血一样。怎么回事?最近没休息好?”

  韩歌想了想,摇摇头。

  两人走ᴊsɢ进会议室,众人都转头看了过来,韩歌朝他们笑笑示意他们继续,和商玉痕在左后方坐下旁听。

  光武公司上下都知道韩歌是个向来不管事的主,靠着是韩重弟弟的身份才多少客气一下。韩歌倒也不大在乎,每天大大咧咧的,懒得管别人在背后怎么议论自己。

  他坐下后很自然地把手搭在座椅的扶手处,突然感觉又湿又黏,仿佛一下按在了泥鳅身上。他吃了一惊,感觉自己头皮都要炸了,猛地缩回了手,整个身子一哆嗦。

  商玉痕就坐在他身旁,诧异地向他看去。韩歌仔细瞅那座椅扶手,黑色皮质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一一我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是精神失常,真的开始产生幻觉了?

  韩歌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好一阵才平复了心跳。他伸手按住了太阳穴,只觉得血管在突突地跳个不停。

  他像做贼一样心神不定,眼睛四下地瞅。周遭的一切都似乎很正常。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

  会议结束后,副总程潇向他们走过来,先是朝商玉痕看了一眼,继而转身对韩歌笑道:“难得今天大家都在,一起吃个饭?”

  商玉痕朝她回以礼貌的一笑,并不回答,转头看向韩歌。

  现年四十岁的程潇是韩重老朋友了,早在十多年前二人就已经结识了。坊间传闻说她是韩重的情妇,靠着特殊关系成为了光武集团的实际掌权人。对此,商玉痕不置可否。

  以他对韩重的了解,韩重不是色令智昏的人,绝对不会仅仅因为看着女人美色就委以重任。程潇有她的过人之处,论眼界和手腕,一般的男人还真不如她。与其说两人有男女关系,还不如说是互相利用更恰当。

  桃色新闻一向是大众喜欢的话题,早年间商玉痕本人也是话题中心。真真假假,也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

  向来活跃积极的韩歌今天有点神志恍惚,他还没有完全从最近遇到的诡异事件中清醒过来,只觉得脑袋一阵胀痛。他摇摇头,对程潇一笑:“程姐不好意思,我今天头晕,怕是没劲头陪你喝两杯了,改天我回请。”

  程潇淡淡一笑:“那可说好了。我等着哦。”

  她和商玉痕聊了几句闲话,推门离去了。商玉痕转头对韩歌道:“要是身体不适就早点回去吧,别开车,海笙在吗,让他来接下你。”

  “不在。我自己走。”

  商玉痕忙扯住他胳膊,韩歌皱着眉看向他。

  “看你今天恍恍惚惚的,精神很不好,你这样子还是别开车了,我怕你路上出事。”

  他的神情很紧张,韩歌有些纳闷,难道我的脸色就那么差?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抹了一把脸,道:“我没事。不要拿我当小孩子,我没那么娇惯。”

  “你肯定有事。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我能看不出来?”

  韩歌嗤嗤笑道:“知道!你们警察看谁都可疑,看谁都是犯罪嫌疑人是吗?”

  商玉痕知道劝不动他,只叹了一声:“你下午要去片场吗?”

  “念卿好不容易回国啦,我能不去吗。于公于私我不都得跑一趟吗?”

  韩歌歪着脑袋看向他:“倒是你啊,你怎么回事?平时不是不管我的死活吗,今天这么积极干嘛?关心我啊,还是说做样子给我哥看?放心,他根本不在乎,别瞎操心。”

  商玉痕本就不是牙尖嘴利的人,被他顶的无话可说。想了想,也只能由他去了。

  韩歌回自己桌前抽了两张面巾纸擦了擦手,带上车钥匙就下楼了。

  最近一段时间,邬念卿作为男一号一直在申丞市金塘区拍戏,韩歌作为总投资方,大部分时间也在参与工作。他有个专门的办公室,在主楼的最顶层,面积虽然不大,视野倒是开阔。

  他今年也才二十岁整,平时也很少管正事,公司派他来也就是做个最终决策。只不过为了邬念卿的私人原因,他倒是投入了平常少有的耐心。

  邬念卿十八岁到日本求学,参加了CW娱乐有限公司的亚洲选秀,成为练习生。他长相谈不上惊艳,却非常有观众眼缘,加上本身聪明能干,很快作为男子演唱组合OTB成员正式出道。他刚走红的那几年,韩歌追着他到处跑,日本韩国,海峡两岸,可以说是比最激动的粉丝还要狂热。

  不过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韩歌彻底从那种执念中清醒过来。从此,他是他,我是我,保持了绝对距离。

  进车库坐上车,韩歌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感觉有点湿滑,他知道自己手心在出汗,冷汗。他多少有那么点后悔,不应该一个人开车。虽然这一路不会花费多少时间,可是终究有点心虚。

  他稍微虚起眼,想把大脑放空一下,那个红衣女人的身影就会影影绰绰地冒出来。他敢肯定自己此前从来不会这样神经兮兮的。就是最近两个月,时不时地就做这么个噩梦,搞得自己真像是有病一般。

  在到底开不开车这个问题上,韩歌迟疑了许久,然后发动了车,从导航里选了个现对僻静的路线朝金塘区拍摄地开去。所幸一路上没出什么事。他的心悬在半空,几乎是咬着牙过来的。到停车场后瘫在座位上长长地吁了口气,发誓最近一段时间再也不开车了。

  他的脑子是虚的,手脚是麻的,脸像是冰箱里取出来的烧饼,僵得根本咬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