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纳妾【完结】>第142章 专业

  拥繁二十九年十一月末,是整个魏国史上都该有浓墨重彩一笔的一段时间。

  短短四个月,经过了西南叛乱、江州叛乱后江南世族拿出了头顶天子故意散播五石散,毁人体魄的证据。

  这不是什么普通的百姓或黑心商贩又或者是邪\教头目,而是头顶高高在上的帝王,该在普通百姓的眼底具有无限威严,高深莫测的帝王。

  他可以是爱民如子的,也可以是高高在上的,就不应该是能做出这种手段的人。

  五石散的危害这些年尽数显露,它已经从上层士族潜移默化的传播到了下层百姓中,它令人丧失了活力,形如朽木,也让普通人家丧失了劳动力。

  这些年,五石散为江南无数普通百姓所痛恨。

  而到了如今,告知他们五石散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为了削弱江南世族而下的狠招,谁能不感到胆寒?

  他们想不通,皇帝在妄图解决世族前,是否思考过这些东西同样会害得无数普通百姓家破人亡。

  当然,世道大概也没有让他们想通的时间了,因为自这一消息蔓延扩散,整个江南一带哗然,向来平静富庶的水乡也逐渐失去了控制,甚至因为江南士族们同样收到了五石散的荼毒而格外齐心一致的将矛头对准了朝廷与皇帝。

  江南不算乱,却也少了对朝廷的那一份忠心,江浙一带的知府大多是北方人,发布的政令说的话在强权下大多数百姓依旧会听,可若是少了强兵镇压,大部分举措都再难实施下去,毕竟江南百姓们杯弓蛇影起来,生怕哪一项举措又是上头不顾百姓安危来害人的。

  朝廷吵翻了天,这样不光彩的事皇帝自然不会在朝堂上说出口,派的是他手下的龙王羽和身旁的大伴前去悄悄做的,完全知晓此事的也不过完全忠于他的几位近臣罢了。

  此事从何传出尚且是个问题,关键是为何会如此证据确凿。

  当初皇帝做下此事自然不可能那样光明正大,五石散这种东西在江南一带甚至还改名换姓伪装成了福康膏,经由商人带入,要价极高,吸引虚荣又喜好豪掷千金的纨绔子弟上钩,形成潮流后降价,荼毒了无数人,直到拥繁十六年才民间的大夫确认为这是变种的五石散。

  可惜那时并没有什么人相信,并且因为养成瘾的富贵子弟太多,且多数颇为纨绔,该吃接着吃,甚至还将这种风尚传到了民间。

  按理来说,这些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就算被人知晓了那也该寻不到源头。

  更何况,这么多年,五石散只在江南一地流行,朝中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瞧不出问题呢?

  只是京都是北方士子的主场,自先帝起,南北士子便从未融合过,矛盾愈演愈烈,在京都这种北方士子的主场里南方士子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哪怕发现了问题知道其中有鬼也无法出头。

  这么多年来少数的几次有踏实肯干的官员专门寻访了江南等地,陈述福康膏的危害,并举例前朝五石散造成的结果妄图朝廷出手制止,最终也不过是被轻轻放下罢了。

  问就是永远有更加重要的事要用钱用人,江南的纨绔子弟们吃点福康膏严重不到那个程度,连《五石散服功体弱注》这种颇为厉害的书籍都被当成了手纸,所以这件事一直都影响很小,近些年也没什么人提起了。

  无论南北的官员都能看出来,朝廷对江南一地的期待便是既要有钱又不能有权,那是魏国最富庶的地区,魏国十之二三的税款出自此处,正是因为过于富庶,多朝设都于江南一带,加之宗姓颇为牢固,哪怕自几百年前世家大族名义上早被杀尽,可这般富庶之地供养出来的累世家族依旧不输于前几朝的世家之威,要将开国时官员大多出自南方扭转过来只能增强北方士子们的势力,便是如此几代下来,北方士子逐渐成形,南方除了富得一如既往,地位下降了太多。

  这代表着中央统治的加强,对皇帝来说是一件好事。

  可若是以往各代皇帝悄无声息的削权也就罢了,这代皇帝的手段太过阴狠,寒的不止是江南一带的心,还有朝堂上南方士子们的心。

  这也是余羡能够如此轻易将这件事完完整整捅出来的原因。

  别看朝堂上因为这事吵成了一片,北方士子痛骂江南多逆贼竟敢伪造证据诬陷陛下,南方士子痛骂北方凉薄人,他们倒是不敢指责皇帝,只能一遍遍骂阻挡处理五石散的北方官员,若不是他们效率低下早早处理了五石散岂会造成如今的后果,可实际上谁也不知道南方士子中有多少给余羡开了后门,偷偷助她找到了证据。

  余氏一族的覆灭对整个江南来说都是一份打击,不说它是因何而死,便说余氏是整个江南最庞大的家族,掌控着江南最大的权柄和最高的威信,哪怕激流勇退也无法消除余氏对江南的影响,而余氏一族覆灭,整个江南地区在无形中都失去了话权人,变得松散起来。

  余羡和他们进行的是一场互利共赢的交易,莫说南北有争执,便是南方内部也同样有争执,余氏一死再无人能统一南方世族,而余羡姓余便天然代表了无论是江南世族还是京城的江南士子,都不介意利用完余氏的最后一点价值给他们这一派迎来一些话语权,而余羡要的是江南失控。

  与她交易的人并不知晓她心底藏着怎样的狼子野心,他们还做着在朝堂上的党争中一争高下的美梦。

  江浙一带的管制遭受重重阻碍时余羡正坐在涟水边吹风。

  她这些时日都呆在涟水一带,为的便是替傅雅仪劝淮安傅氏的二房一脉,可惜对方实在颇为警惕还是块硬骨头,无论余羡如何利诱,她们都不曾松口答应了这件事。

  哪怕她将傅湘姩是如何惨死,皇帝是如何通敌叛国又诬陷于淮安李氏的所有经过以及所能搜集到的证据摆在她们面前也不为所动。

  当然,这些事二房早就知晓了,只是余羡以余氏的身份前来,自然也是要演一演的。

  有时候余羡都有些怀疑她们说不准也并没有那样喜爱傅湘姩,这样明知冤屈的事,又处于这样的档口,再等几个月,待到魏国一乱便是一块鲜明的旗帜,只要胆子够大,总能捞到最大的好处。

  可整个二房的团结程度又实在令人心惊,令无往不利的余羡都有点儿无从下手,她本想晓之以理逐个下口,实在不行也能挑拨离间,只要有一个人愿意答应这事也就行了,但从上到下仿若钢筋铁桶,没有人敢应下这桩事,无人敢向世人挑明李氏这桩冤案。

  二房主事的是头顶的老太君,前朝活到现在,也是傅湘姩的祖母,那是个极其精明的老夫人,娘家曾官拜威武大将军,从小到大舞刀弄枪长大的,也不缺魄力。

  余羡将二房所有人一一见了,最后才寻的她,一打眼便知晓了,这位老太君是别有所求。

  于是那时余羡眼底带着几分兴味,等这位老太君出招。

  老太君不出所料,眸光冷淡只对她说:“让藏在你后头的人来见我。”

  这话一出,余羡便乐了,她背后从不同角度站的人可不少,挖皇帝隐私她背后站的是江南世族和南房士子;搞这些事,她五年前归顺的人是蕃南王魏清弭;拉傅氏下水,替李氏和余氏伸冤她背后藏着的是傅雅仪。

  她故意装傻道:“老夫人说的什么话?我背后又如何会有人呢?”

  老太君面不改色道:“傅湘姩已经被族谱除名,严格来说并不算傅家人,而淮安李氏与扬州余氏和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我们也没必要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去做这种事。”

  “所以,让和傅湘姩有关系的人来。”

  那一日余羡和老太君很快便散了场,于是也就有今日余羡再来一趟这海边,只是这一次改为了她约的傅雅仪。

  这几个月傅雅仪的踪迹不太明了,只偶尔在涟水,大多时候都不知所踪,余羡寻不到她也就只能让人给她的客栈去信碰碰运气,结果没想到恰好碰到了傅雅仪回来,两人便定在了此处。

  这几日海水涨潮,码头的力士少了些,大多回去帮着家人赶海去了,这茶水摊都空闲了许多。

  余羡请茶摊娘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直默默喝到了傅雅仪过来,最终只撇她一眼。

  “可是有结果了?”傅雅仪坐下后便开口问道。

  余羡没说话,只啧啧称奇的看向傅雅仪。

  傅雅仪面色不变,只淡声道:“您该说说今日要说的事。”

  余羡扬眉:“我先瞧瞧我是怎么连续两次被你当枪使的。”

  傅雅仪抿了口茶水,这回眉头都没皱一下,极为平静的说:“按理来说我和余姝同一辈,倒是该唤您一句姑姑,不知姑姑何出此言。”

  余羡被她左一句姑姑右一句姑姑说得一顿,傅雅仪心机城府都很深,深得能让人忽略她的年岁。余羡本是要发点难刮她层油的,可现如今倒是被她架在长辈的身份上,上去也不是下来也不是了。

  余羡似笑非笑,“我哪儿当得起傅大当家一句姑姑,倒是你那曾外祖母不知怎么一眼就瞧出了我背后还藏了个你,白白吊了我两个月,到头来还是要见你。”

  “我思来想去,哪儿是我做得不够好,分明是你们傅家自己在打机锋啊。”

  傅女士:论不要脸我是专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