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纳妾【完结】>第25章 上药(三合一)

  余姝下午到傅宅时恰好遇着了念晰在布置庭院。

  傅宅向来一副大气磅礴的门庭,难得有这样精致的时刻。

  明明是惹人愁思的清明,却被装点得像场宴会,瓜果点心摆满了几张长桌,宴饮酒水也在园子里头四处布置,春日的枝头只有些微嫩芽,念晰便改用了薄纱绶带,放眼望去彩缎飘扬,列女穿行,仿若神女仙妃,天宫赫赫。

  见着了余姝,念晰面上带了笑,给她指了条路,“我这还没布置好呢,你不若直接回你原来的院子小憩一阵,自你走后,那儿可是一直为你留着呢。”

  余姝在一旁的桌子上捏了颗葡萄,反驳道:“姐姐是把我当外人了不是?你在这儿忙着,我也可以帮帮你嘛,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我。”

  念晰拍了下她的手,“你还未净手,吃了不干不净。”

  说罢她略一思索,也没有多客气,“这儿我该布置的都差不多了,就等着大家把要放的东西放过去就行。但有件事确实需要你去劝一下。”

  “夫人这趟去北面并不算太顺利,路上还遇着了匪徒拦路,背上负了点伤。可她这个人向来不将小伤口当回事,也不太乐意别人劝,你要是闲着就去她那儿劝劝,春月姐姐这两日为着这事儿急的嘴唇都起泡了。”

  余姝闻言微愣,问道:“夫人经常受伤吗?”

  “是啊,”念晰向她解释道:“我们傅家做武器这一行,本就危险机遇并存,无论哪朝哪代,武器都能带来巨大利润,可武器商人也大多生存危险,极易成为他人眼中钉肉中刺。”

  “士农工商,商人总是排在末位,你以为夫人为何能在落北原岗享有这样高的地位,她行商这些年遇到的大大小小的刺杀数不胜数,都被她一一化解,钱、人、售源下家都被她打通了,这才能靠商贾之身横行无忌,成为城内各位高官的座上宾。因为她所掌控的,早已到了一个会令人感到威胁恐惧的程度,可又难以除掉,才只能和平共处。”

  傅雅仪做的生意过于庞大复杂,念晰拉着余姝边走边说道:“你曾经是不是还想过,偌大的傅宅那样庞大的中馈,为什么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姐姐妹妹愿意管理?”

  “我们真的不愿管这复杂的账簿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便是因为夫人对我们都有恩情,她一个人支撑庞大的傅宅还要惠及王宅已经很辛苦了,总不可能事事都让她亲身上阵吧?那她哪怕是金刚不坏之身也遭不住这样的工作强度。所以我们哪怕有的人被她救回来时一无所知,也会在后来努力些再努力些去学点能帮衬她的东西,替她多做些事。这是她救我们回来的目的,她需要可以信任的亲信,可这也是我们有志一同的选择。”

  两人眼见着到了正堂中,念晰从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箱匣中翻了几遍翻出来一瓶药。

  “这是前些日一位姐姐托了马驿加急送回来的药,说是遇见了一位技艺高超的大夫做出来专治刀剑伤口的玉露活血丹,外敷内服,治伤奇快,你若愿意去夫人那劝一劝便一块儿捎过去吧。”

  余姝接了玉瓶,也应了这桩差事,只是独自往傅雅仪的院子走时略有些出神。

  她也不知自己在出神什么,似乎什么都想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走走停停便到了对方的书房。

  按理来说,她不应该靠傅雅仪太近的,每次过近时她都控制不住地脸红失态,可听着了念晰的话,她对傅雅仪的感受说不出的复杂,敬佩她的强大,感激于她对自己的拯救,还有一种没由来的困惑。

  念晰在傅雅仪认可她之前,是一句口风都不会暴露。

  而她哪怕到了傅雅仪手下,念晰不该说的话也半句不会说。

  这些时日,念晰向她提起傅雅仪的过去的次数太多了,多得像是一种暗示。

  傅雅仪这样毫不停歇地扩建自己的势力,建设自己的通讯情报,培养可以独当一面的亲信,甚至开启千矾坊这样提供给女子交易的场所,真的只是想做一个富甲一方的武器商人吗?

  除了柯施和葛蓝鹭,傅雅仪还将多少所谓的寡妇拉出过那个被束缚的泥潭,让她们一个接一个地前往千矾坊拥有属于自己的野心?

  若是前些日子那样忙碌,余姝是万万来不及去这样清晰地思考的。

  可现在一闲下来,依靠她聪明的脑子,几乎瞬间便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傅雅仪解决不了王家吗?那怎么可能呢?

  连她都能轻易哄骗的王老太太对傅雅仪来说又算什么呢?与其说她是被傅雅仪委派在王家替她做事,还不如说王家是傅雅仪拿来磨余姝这把刀的磨刀石,说不定在将她送去王家时,甚至在初初查明余姝的身份时,傅雅仪就打起这个主意了,后来的一切不过是顺势而为给她点压力和动力罢了,就等着她哪一天自己想明白。

  若不然,傅雅仪不会在王老太太对她羞辱后立时匆匆赶来,柯施和葛蓝鹭也不会笑意盈盈称她为傅雅仪的小接班人。

  眼见着到了傅雅仪院门口,余姝刚刚脑子里的想法明明灭灭,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敲门走了进去。

  傅雅仪正在沙盘上插旗,听着了声响也没有抬头,只淡声问:“什么事?”

  今日她穿了身绛色的衣裙,上边绣着银黑的纹线,依稀可见是朱雀神鸟的纹样,大抵是受了伤的缘故,脸色比平日更苍白几分,连带着向来不点而朱的唇色也淡了几分。

  余姝暗暗呼出口气,压下心底的狂风乱作,平静说道:“念晰姐姐说您此番出门受了伤,颇为心急,令我带药来督促您上药。”

  傅雅仪拿旗子的手略顿,她抬头看向站在书房正中,背脊笔直的姑娘,初次在这书房见她时,她还惊慌跪地求自己给她一条生路呢,现在都敢打着念晰的幌子站到她面前催她上药了。

  余姝被她的眼神笼罩,没感到往日的威压,反倒觉得多了几分散漫和感叹,她不由得被壮大了胆子,福了福身,继续劝道:“夫人若是受伤了,该好好养伤才是,手上的事物也不着急现在完成,药还是得好好上的。”

  傅雅仪闻言倒没觉得她僭越,她继续摆弄起自己手中的旗子,漫不经心道:“你把药放那儿吧,等会我会去上药。”

  说罢她又投入了沙盘中,待到西北被傅家覆盖的武器售卖场所插完她才重新注意到余姝一直站在原地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略一挑眉,玩笑道:“你怎么还不走?难不成还想留下来给我上药?”

  正在想该怎么开口问傅雅仪自己刚刚到猜测到余姝:“啊?”

  她脑子还来不及想什么,嘴一瓢道:“也不是不行。”

  傅雅仪闻言目光变了,变得格外意味深长起来,屋子里传来一声她的轻笑,随即便是她拉开椅子起身的吱呀声。

  待她走近,余姝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由得紧张起来。

  依旧是那股冷香,她撞进了傅雅仪的眼底,黑而深,带一点压抑克制,余姝读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却本能觉得颤栗。

  可也只有这一瞬的对视,傅雅仪便转了个方向往书房的屏风后走去,一边走一边淡声说道:“不是要上药?”

  余姝有些僵硬,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她就是觉得刚刚好像脑子被什么狂风暴雨肆虐而过,让她只能凭本能亦步亦趋跟上去。

  刚一到屏风后她就又是一愣。

  傅雅仪实在干脆,说上药就上药,连褪去衣服都同样迅速,令余姝一进来便见着了她肌肤白皙,线条流畅的背,那两片蝴蝶骨真真仿若振翅欲飞的蝶,脖颈间支撑着肚兜的绛色细线顺着背脊线自腰肢往下,黑白分明。

  冲击太大,余姝睁眼也不是闭眼也不是,直接从耳根红到了眼下,拿着药的手越发僵硬。

  偏偏傅雅仪看出了她此刻的窘迫也不解围,还似笑非笑道:“不是你说的要上药?”

  余姝咬了咬牙,觉得她真真是坏极了,她曲起指甲掐了一下掌心,干笑起来:“是啊,夫人你坐好吧。”

  念晰给的药是白色丸状的,只一掀开盖子便能闻到一股清浅的药香,她拿出一颗碾碎在干净的棉布上,这回屏住呼吸细细朝傅雅仪背上看去。

  乍一看,傅雅仪的背是片漂亮的白玉,当初她遇着酒醉的傅雅仪在她卧房中也匆匆扫过一眼她的身子,只因仓促,所以下意识觉得夫人的身段儿应该也是极好的,浑身都带着保养得宜的白皙细腻,可如今细细看去才发现背上实际上是斑驳着不同程度的浅浅细痕的,只是不太显眼罢了。

  余姝认不出刀剑的造成的伤口,但也知晓这些伤口必定是出自打斗中,而念晰所说的那道近日受的伤正在脊线与蝴蝶骨中间,尚未结痂,大抵是之前处理了一次,细而长的一道口子,露出一点浅红皮肉,看着就格外疼。

  她又压抑了几分呼吸,俯下身凑近那道伤口,用棉球沾了药末一点点涂抹上去,生怕弄疼了对方。

  傅雅仪坐得笔直,身后难以忽略的呼吸洒在她背脊间,那道棉球细细密密在伤口周围涂抹,半点不凑近伤口中央,带来一阵接一阵的痒,令她眸光又深了几分。

  傅雅仪何曾受过这样温吞的上药,她从来都是白刀进红刀出明火执仗地来,伤口嘛,痛一痛也就过去了,反倒是这样小心翼翼地上药,格外磨人。

  她忍耐般蹙了蹙眉头,有些不耐地说:“你快一点。”

  余姝抿了抿唇,加快了速度。

  傅雅仪却颇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平日里她见着余姝碰到自己只要不是谈正事必然不是脸红就是紧张才想着来逗一逗她,可此刻却连自己都坑了进去。

  忍无可忍下,傅雅仪突然背手抓住了余姝的手,果断地拿起棉球快而狠地往自己伤口上擦去。

  “呀!”

  余姝猝不及防下惊呼一声,面上有些慌张,“夫人你疼不疼?”

  疼。

  火辣辣地疼。

  这是傅雅仪心底的想法,可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疼,这样的疼反倒而才让人清醒,让刚刚甚至可以说有些旖旎的气氛消失得一干二净。

  “就这样。”傅雅仪哑声回答道:“继续。”

  余姝闻言心头微乱,飞快给剩下的伤口上完药,替她披上了衣服。

  待到仔细一瞧才见着傅雅仪不知何时额头上已然覆盖了一层薄汗,可她本人却格外淡定自若,还慢条斯理系好了自己的系带。

  “药上完了,你今日来我这儿的目的可以说了,”傅雅仪淡声说道。

  余姝一惊,目光悬浮漂移起来,“我今日来这里就给您送药这一个目的啊。”

  她想不到傅雅仪的目光会这样锐利,居然一下就看穿了自己还抱着别的目的前来。

  “你不问?”傅雅仪扬眉道:“我能有耐心解答你困惑的时日就今日,过了今日可就不一定让你全须全影知道你想知道的事了。”

  余姝心底有些犹豫,主要是她不知道该问哪一个问题,她想知道傅雅仪到底想做什么,也想知道傅雅仪到底把自己放在什么样的定位,是否如自己所想的那般,从一开始就打着培养自己的想法。

  话到嘴边,最终只轻轻叹了一句,“您一早就看出来了啊。”

  傅雅仪轻哼一声,起身绕过屏风回了书桌前,她拿起白玉烟杆摩挲了几遍,“要不是知道你还有事想问,第一遍让你出去你不出去的时候我就早唤了春月进来把你轰出去了。”

  “后面也不过想逗逗你,看你要压到何时才能寻个时机说罢了。”

  结果谁知道把她自己玩儿进去了,于是傅雅仪的耐心也没有了,她懒得等余姝找时机,干脆地挑明了。

  傅雅仪便是这样一个任性妄为的人。

  余姝站在书房中间踌躇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先问起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夫人,您一开始将我送去王家,就根本不是想用我换利益顺便派我去解决王家的事,您一开始想的就是把我送去王家历练对吗?”

  她实在生了一双波光粼粼的眼,认真看着人时澄澈异常,一眼便能看到底,令人意识到她是真心想要寻得一个答案。

  傅雅仪没有吊她胃口的想法,回答很直接:“是,你说得没错。”

  “为什么呢。”

  余姝的声音轻得发飘,明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却有些不切实际的荒唐感。

  为什么傅雅仪那时会这样信任地对一个她才认识了半个月的少女铺路培养。

  余姝想不明白。

  “你有野心,也有远高于我曾经培养过的下属们的眼力见识,我需要一个聪明的副手,也需要一个备用的接班人,你很合适,在我见你第一眼时便觉得很合适。”

  傅雅仪扬唇,悠悠说道。

  “备用?”

  “按我的计划,我起码能活到八十岁,那我足够把我想做的事都做完。”

  “若我不幸中途死去,那我需要一个能够继承我的一切包括野心的接班人,去把我还没有做完的一切做完。”

  “你就是那个人。”

  “我初见你时,狼狈落魄,却怀揣希望与野心,大胆敢做,有一股拼出一切的狠劲儿,实在是很合我口味。”

  “难道不是因为我身段儿……”

  余姝话说到一半微顿。

  因为傅雅仪只听她说了这么一个开头就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她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因为你身段儿好,长得漂亮?你对自己倒是挺自信。”

  “我在千矾坊里的姑娘有比你身段儿更好,长得更漂亮的,”她似笑非笑道:“我看人看的东西可从来不止是脸和身段儿。”

  ——是不屈的意志,是坚定的意念,是永不言弃的反骨,是难以掩盖的野心。

  她手下的每一个姑娘都拥有这些东西,也正是因为拥有这些,傅雅仪才会去拯救她们,将她们一个个捡回家,予以信任,从不怀疑。

  某些方面,傅雅仪是个很疯狂且一意孤行的人,她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撼动,她认定的人也不需要任何人怀疑自然会被她安排去合适的位置。

  古往今来,很少有掌权者会这样任用下属,狂妄任性,可偏偏傅雅仪做了,她还成功了,此时此刻庞大而根深蒂固几乎可以与官府抗衡的傅宅就是证明,傅宅中每一个对她死心塌地的女子也是证明。

  “我本以为在千矾坊葛蓝鹭和柯施说你会是我的接班人的时候你就要来问我这个问题了呢。”

  傅雅仪一脸你实在有些迟缓不如平常聪明的刻薄表情,原来还有些震惊的余姝几乎瞬间就被这个表情噎了一下。

  她哪儿敢往这方面想呢?

  哪怕葛蓝鹭柯施在她面前调笑着提起接班人,傅雅仪没有否认,那对余姝来说也不过是一场戏罢了,傅雅仪大多数时候都刻薄冷情恶劣莫测,余姝总觉得傅雅仪和自己该是一类人,她该是看重利益而远真情的,她该是无论对谁都留有一手的,她该是高高在上的。

  余姝自己在遭逢巨变后便不敢再信任任何人,包括傅雅仪和念晰,对傅雅仪她总觉得自己是她手上的一枚棋,所以不断强调着自己的利用价值,强调着自己能为傅雅仪带去多少利益,努力展示着自己的优秀和为她排忧解难的能力,她害怕自己被丢掉;对念晰,哪怕知晓对方是在真诚接纳自己对自己好,却依旧有所隐瞒,绝不敢全心交付。

  这样一个人,该怎么让她相信傅雅仪从一开始便是想要救下她,培养她,该怎么让她相信傅雅仪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想历练她,让她成为她的副手,该怎么让她相信傅雅仪是真的想让她做小接班人,并且就这样坦然地告知,而不是与朋友们的打趣?

  她怎么敢呢?

  她被打碎了的傲骨支撑不了这样幸运的想法。

  傅雅仪看出了她的心底所想,淡声说道:“每一个在傅宅的女人,都会愿意敞开心扉接纳你,我不需要一枚你这样的棋子,去替我斗我本应该斗的人。但需要为我看中的稚嫩副手铺一条锻炼的路,你懂吗?”

  “余姝,对别人抱有怀疑,不敢接受最简单的真相,不敢相信自己有那样幸运是你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

  余姝此刻甚至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傅雅仪的眼明明眸光淡淡,在她眼中却明锐逼人,几乎要逼得她心底的阴暗肝胆俱裂,羞愧之极。

  可此刻心口怦然有力的跳动也不是作假。

  像是被灌注了崭新的活力,让原本消极厌世的心多了数不清的新鲜,她看到的不再是灰暗的天和疏狂的风雪,而是破云而出的烈阳和抖擞生长的春芽,也是被夯实的土一层层填满的楼阁。

  她紧紧盯着傅雅仪,唇张了数次,却始终不知晓该说什么。

  “你要是在我的书房哭哭啼啼,我就把你丢出去。”

  傅雅仪睨她一眼。

  余姝眨了眨眼,眼泪还是没止住,她随手用袖口抹了抹自己的脸,却笑出了声,轻声道:“夫人,怎么办,我忍不住了啊。”

  “啧,”傅雅仪有些不耐烦,把自己手里的账本分了一半出来,“你问完要问的事了,那就带着这堆账本出去吧,要哭去外面哭,别弄脏了我书房的地板。”

  余姝这一次坦然领命,她终于有了长久与傅雅仪对视的底气,不必小心讨好,不必担忧自己会因为不够优秀而被她丢弃,不用自怨自艾于自己可悲的遭遇,她抱起那一大堆账本,往外走去。

  此刻门外天光大盛,头顶的天澄澈地几乎没有半分杂质,余姝第一次发现,落北原岗原来仅仅是一个天空便如此不同如此美丽,带得人清风朗月,只想不顾规矩礼仪,放肆地一边哭一边大笑出声来。

  余姝带着账本回了趟自己房间,换了身衣服后又匆匆往前院走去。

  此刻也不过刚刚过去一个时辰,念晰已经将一切布置地井井有条,该摆的东西都摆放安置好,而她人已然和另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坐在桌边一边磕瓜子一边聊上了,见着了余姝冲她招了招手,“姝宝,你过来。”

  余姝快步走过去,脸上挂着笑,一屁股坐到了念晰身侧,大方看向红衣女子,“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这是早我七年入府的林姐姐,唤她人音就好。”念晰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过余姝,补充道:“你去找了趟夫人回来,怎么瞧着活泼了这么多?是得了什么好处了?”

  余姝先与一旁的林人音互相道了声好,这才回答念晰的问题,“姐姐交代我让夫人上药的事幸不辱命,至于好处——”

  她在这里拉长了音调,故意调了念晰的胃口一瞬才悠悠说道:“夫人念我关心她有功确实给了我不少好处,不过好处是什么就不告诉你了。”

  “嘿!”念晰揽着她的肩,顺手捏了一下她的脸,佯怒道:“去了趟夫人那儿可给你厉害坏了,变得这么促狭。”

  两人闹腾了一会儿,一旁看好戏的林人音才笑着开口,“你们俩别闹了。”

  若说余姝明艳不可方物,念晰开朗娇俏自带亲和力,那林人音则明烈地似火,性格爽朗而利落,仿佛西北粗犷辽阔的山孕育出来的女儿,一开口便让人心生好感。

  “夫人的药便是林姐姐托人寄回来的,咱们宅子里除了夫人便是林姐姐行过的地方最多,南至长通山,北至泉西井野,往西更是到过离咱们这最远的已知西域小国妲坍。”念晰介绍道:“我好几回都想跟她一块儿出行,可惜她嫌我功夫不好怕我成了累赘不要我。”

  “我可没这么说过,”林人音笑骂道:“我那是怕你遇着危险,你知道往西走有多复杂吗,就你这跑三步喘两步的模样,都不用到妲坍,在临峪附近的沙漠遇着沙盗都不一定能跑脱。”

  临裕是西行路上必经的一片沙漠,甚至魏语璇就是傅雅仪在临裕边捡到的,那一次也是念晰撒泼了好久才被傅雅仪捎上在不太危险的沙漠边境走一走。

  余姝曾经还是余家姑娘时不说博览群书,堪舆图还是在爷爷书房里见过的,她从小博闻强记,哪怕是西域小国有哪些也记了个清楚,但真正面对去过这些地方的人还是第一次,不由得有些好奇道:“我曾经听闻自魏国边境向妲坍西行,若要求安全绕过临裕沙漠起码也要走三个月才能到达,真的有这么远吗?明明在堪舆图上,边境到妲坍用戒尺量了后还没有落北原岗到扬州远,我从扬州到落北原岗还花不了三个月呢。”

  林人音:“其实近些年前往西域做买卖的人逐渐多了,也踏出来了不少同样绕过临裕沙漠但更近的人,妹妹你看过的堪舆图应该是二十年前的老旧版本,十年前边境堪舆图上记录的路线到妲坍去便只需要两个半月了。”

  “而我们现如今要前往妲坍绕路甚至只需要两个月。”

  余姝抓住她话里的重点,“绕路?还有直行的路吗?”

  林人音:“直行的路需要绕行临裕大沙漠,沿着沙漠一条靠近中间的边线走,只是路上碰到沙匪的概率是其它路的数十倍,还有狼群和熊瞎子,是一条极度危险的路,很少有人走出去过,但走那条路,只需要一个半月就可抵达妲坍。”

  余姝算是涨了点见识,眸光微动,接着问道:“姐姐一般一年去妲坍几回呢?”

  “我负责西域边境的生意,一般一年去两次,一次待一月。第一次去下订单,第二次则是护送货物过去。”

  林人音后知后觉余姝问得有些多,她抱胸扫视一眼听得两眼亮晶晶的两个小姑娘,“但是你们是不能够跟去的。”

  念晰瞬间打了个哈哈,“我们就听听,听听。”

  余姝也老实坐好,表示自己绝对没有越界的危险想法。

  林人音不着痕迹地再次瞄了眼余姝,她是傅雅仪手下的老人了,跟了傅雅仪整整八年,算是她的心腹之一,连西域那样重要的地界都交给她便可瞧见对其的重视。

  面对重要的老手下,傅雅仪向来坦诚。

  几乎是在确定余姝可堪当大任的那一刻便休书给几人说过了这件事,也是那时余姝这个名字进入了她们的耳朵。

  本次清明宴其她人都来不及赶到,只有林人音一人被委以重任替她们瞧瞧傅雅仪这样眼高于顶的人看重的人是什么模样。

  虽说对余姝的观察还没结束,但是不妨碍林人音知晓,她若是带着尚未长成的小姑娘瞎来,傅雅仪会敲断她的腿。

  于是她便连忙换了个话题,“听闻妹妹正在王家夺权?”

  余姝也没有执着于之前的话题,点点头接着闲聊道:“是,我正受命于王老夫人,暂时接管了千矾坊。”

  林人音眼睛一亮,拍了拍余姝的肩膀,“希望妹妹早日成功,也希望我们可以早一日摆脱王家妾这一身份的束缚,能用自己的名姓光明正大行走在世间。”

  余姝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眸光轻闪,冲她敬了杯清酒,“我会努力。”

  三人又行了几轮酒,眼见着回来的人越来越多,三人便又起身挨个招呼起来,也顺便将余姝介绍给诸位姐姐,原本安静的傅宅短短两个时辰不到便热闹了起来,三三两两的要好友伴或坐或立,或行或走,到处都显露出一分生机勃勃来。

  这样的热闹一直到了晚宴时分,念晰引着众人前往宴厅,中间不少姐姐直夸她这回办得好,夸得她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在酒席上喝了不少酒,连带得余姝还替她挡了不少。

  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小半桌子的姐姐们都微熏,余姝一丁点儿事都没有。

  林人音今夜喝得也不少,她生在西北,酒量向来很好,此刻却也有些上脸,她看向余姝的目光已经转为了欣赏,竖起大拇指道:“姝宝,你真厉害,能喝酒的姑娘都厉害,下回去不危险的地方我一定要带上你,你能给我们的下家上家通通喝趴下。”

  余姝有些哭笑不得,要是晚宴前还是一副优雅活泼的仕女图,那此刻堪称群魔乱舞,喝醉酒的女人们彻底解放天性,在酒桌上露出本性来。

  她找了一整圈,没见着一开始坐在主位的傅雅仪,和林人音念晰说了声后便提起裙摆往外走去,走到一半念晰还不忘磕磕绊绊嚷道:“姝宝,记得吩咐人将今夜要放的灯拿到观星台去!”

  余姝应了声好。

  她最终在观星台前寻到了正在点烟的傅雅仪,那柄白玉烟杆被她握在手中,蔓延出一条歪歪斜斜的白雾,背影站得笔直,不知正在透过观星台看向何处。

  “夫人。”余姝手中抱着一篮子天灯,哐吃一下放到地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

  “宴厅里那模样,一年一次,”傅雅仪淡声回答道:“我是傻了才会呆在里面听她们鬼哭狼嚎。”

  说着,她睨了余姝一眼,点评,“你酒量倒是挺好。”

  “我天生酒量极佳,喝不太醉,喝醉也不上脸。”

  余姝一边笑着回答一边从里面拿了个天灯和笔出来。

  “一会儿我不能回王宅太晚,里面的姐姐们可能还要喝上一个时辰才能来这边呢,”她在橙黄的灯笼上写下几行字,解释道:“我就先来放完了,正好我能趁机多放几个灯,也没人跟我抢。”

  “怎么,从书房里出来之后就不怕我了?”

  傅雅仪嗤笑一声,显然还没有忘记余姝白日在书房里的所作所为。

  余姝闻言耳根有些红,却还是自然回答道:“不怕啦不怕啦,夫人是个好人。”

  “我不用对您小心翼翼,”余姝笑着说道:“有的地方我还是没有看错,夫人看重利益和实际,只要我在王宅做得出彩,夫人便无所谓我如何,说不定我要上傅宅拆屋顶,您都会说句按我的贡献有拆屋顶的资格呢。”

  傅雅仪难得被余姝说中,感觉有些新奇,余姝说得还真没错。

  在她这里,态度是其次,做事才是最主要的。她喜欢能力强的人,更喜欢能够给自己带来实际利益的人,不过要按余姝说的上房拆屋顶,目前还真没人有资格做出过这样大的贡献。

  她的屋顶可是特意让林人音从西域运回来的麒麟琉璃瓦,原产这种瓦的那个小国三年前被灭了,从此这种瓦的制作工艺也失传了,是有市无价的宝贝。

  余姝写完天灯后找了一圈没找着火折子,大胆说道:“夫人,借个火。”

  傅雅仪从口袋里掏了个火折子丢给她。

  余姝接过,在要点燃天灯时又骤然想起一旁的傅雅仪,仰头问道:“夫人你不点一个吗?若是等那些姐姐们来了,你怕是抢不过。”

  傅雅仪瞄了一眼她手中的灯笼,有片刻不易察觉的失神,最终只近乎淡漠地说道:“我不点。我没有需要祭奠的亲人。”

  余姝蹲在地上拖着腮,最终在另一边的灯笼上写下了傅雅仪的名字,“我点了两盏灯,一盏用来祭奠我的亲人,另一盏用来向她们祈愿,夫人我僭越些,也为你祈愿好不好。”

  傅雅仪盯着灯笼上狂妄的傅雅仪三个字久久没有言语,最后只扭头看向登星台外的万里关山与辽阔天际,吐出两个字,“随你。”

  “好嘞!”

  余姝闻点点燃了天灯,一黄一红两盏灯摇摇晃晃飞上了天,她紧紧盯着直到灯与星同大块看不清为止才缓缓呼出口气。

  今年清明,总算还是有人祭祀了余家满门,不算凄惨到了极点,否则她真会愧对于死去的亲人。

  她偏头看一旁的傅雅仪,只能见着她漂亮精致的侧脸,见着她右眼中略显寂寥的目光。

  其实书房之后再见傅雅仪还是紧张的,却已经不是过去那种小心翼翼的紧张,而是此时此刻与她相见时带点欢愉的紧张,一同闪过的还有她伤痕处处的背,那片展翅欲飞的蝴蝶骨,以及恶劣的语调。

  那个困扰了她的梦境反倒像是真的被压进了心底不再想起了。

  有风拂过,两人并排而立,余姝也沿着傅雅仪的目光看向远方,唤道:“夫人。”

  “嗯?”

  余姝轻声说:“谢谢你。”

  傅雅仪闻言哼笑一声,声音懒散,“真要谢我,就早点把王家的事解决了。”

  这一回余姝眉眼弯弯,心甘情愿道:“好啊。”

  本章核心:各地区负责人清明回总部交流工作情况顺便交流感情(bushi)

  好啦,姝姝从现在开始一切后顾之忧都没有啦!可以放心向前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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