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恶心”两个字,应辛心跳骤停,刹那间好似万箭穿心,血从看不见的伤口流出来,一时只觉寒凉刺骨,耳鸣眼花,听不到看不到任何东西。

  邵臣走了两步,发觉身旁的人没跟上来,回头:“应辛?”

  却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应辛摇摇头,莹润的脸颊苍白如纸,一时说不清是什么神色,直到手腕被人捏到发痛,他才慢慢抬起头,恍惚落进一双紧张担忧的眼睛里,过了好几秒后才垂下头:“我没事,走吧。”

  邵臣唇角紧抿,不放心地将人扫视一遍:“下午的课不去了,先去一趟医院。”

  应辛看起来很不好,好像哪里受了伤,又好像精神上受了很大的打击,总之看起来很不好。

  被邵臣带着去医院逛了一圈,仍旧是老生常谈的“体虚、胃寒、保养”三件套,邵臣没控制住,在医生护士一顿天花乱坠的吹嘘下买了一堆保健品。

  钱昱杰唏嘘:“小小年纪已经开始靠保健品度日了,应辛,支棱起来啊!还有邵臣,你怎么会相信这种大力丸广告,什么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一看就是假的,你的智商呢?”

  邵臣自有他的道理:“先吃一段时间,没效果再扔了也不迟。”

  钱昱杰叹息,目光放在应辛身上,皱眉,怪不得邵臣智商会暂时下线,应辛看起来确实有点不对劲,那家伙一着急就容易病急乱投医。

  他一屁股挤过去:“应辛啊,干坐着也无聊,我们来玩游戏?”

  应辛回神,打起精神。

  是个益智小游戏,记住第二张图片的同时,挑选出前一张图片,非常考验注意力和记忆力。

  精神稍微分散都不容易过关,必须全神贯注,应辛屡屡败在第一关上,见钱昱杰层层通关,终于生出胜负欲,专注起来,渐渐从刚才的打击中走出来。

  钱昱杰见状松了口气,朝时刻关注着这边的邵臣挑眉,后者微微颔首。

  晚上洗漱完,恢复理智的邵臣将那些一看就不靠谱的保健品扔掉,挑选出还算像样,邵氏出品专治体虚的阿胶浆,小蓝瓶装的,插好管子放到应辛跟前。

  应辛此时已经恢复如常,只是在看到邵臣走来时眼神闪烁了下,一口喝光阿胶浆。

  邵臣:“苦吗?”

  应辛砸吧砸吧嘴,根本没尝出什么味:“还好吧。”

  见他心不在焉,眼神又开始乱瞟,俨然一副“我有心事”的样子,邵臣停下脚步。

  感觉旁边的位置凹陷下去,应辛挺直脊背,心脏突突突的跳,苦笑,一不小心变成哥哥恶心的那种人,可就算这样,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邵臣:“最近几天课业重吗?”

  应辛呐呐:“不重的”

  将小蓝瓶扔进垃圾桶,邵臣道:“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应辛一愣,笑容苦涩:“好哦,谢谢哥哥。”

  “身体也是,”邵臣附身,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不希望有一天从别人那里听到你出意外的消息,知道吗?”

  应辛心头一软,他知道今天自己的反常让邵臣担心了,垂头软软道:“对不起,哥。”

  性向是天生的,哥哥是个直男,讨厌同性恋这个群体,这不能怪他,只是自己一时之间受不了,需要时间来接受,也需要想想,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邵臣叹了口气:“今晚我跟你睡”

  应辛猛地一僵,下意识道:“不行!”

  邵臣:“那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应辛一噎。

  邵臣了然,所以应辛果然瞒了自己一些事情,他也不勉强对方,掀开被子,给了他一个眼神:“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医生说应辛最忌讳的就是费心神,他不知道小卷毛瞒了自己什么,只是不放心他的身体,必须看着他。

  应辛:“……”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想起初中那段时间,自己想要偷偷拉开距离时,哥哥也是这样,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但出于直觉,不放他一个人。

  不得不说,哥哥虽然是个直男,但直觉有时又准得惊人。

  应辛踌躇,脚下蠢蠢欲动。

  就在他准备逃去找钱昱杰的时候,一双手将他拉了下去,陷在柔软的床铺里,热气喷拂近在咫尺:“好了,乖乖睡觉,别去打扰别人。”

  他的位置邵臣刚才躺过,热乎乎的,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应辛简直像被按在砧板上的鱼,扑腾着想爬起来:“我,我睡那头。”

  “这头那头有什么区别。”

  邵臣将人按照,盖上被子,拍拍他的肩膀:“我给你念睡前故事,春暖花开,小河哗哗地流淌……”

  应辛:“……”

  这个睡前故事都念多少年了,不过

  第二天一早,闹钟响起,两人今天都有课。

  前后睁开眼,同时愣住了。

  这会儿要是钱昱杰进屋,或者打房间门口往里看,准能发出一百分贝的尖叫。

  床上的两人胳膊腿纠缠在一起,脸对着脸,额头抵着额头,呼吸相闻,交颈缠绵,给人一种不是要开始亲,就是已经亲完了的感觉。

  应辛倏地瞪大眼睛。

  邵臣也受到了惊吓,第一时间拉开距离,不过他的反应显然没有应辛剧烈,对方一个后仰,直接撞到墙上,发出“咚”的声响。

  邵臣眼皮一跳,有短暂的不知所措,附身过去要看看他的脑袋。

  手还没碰到,应辛猛地从床上窜起来,兔子似的跑进了卫生间。

  邵臣被踩了两脚,在床上愣了一两秒才回过神来,刚才应辛眼睛红红的,盈着水光,后知后觉有些心疼。

  洗漱完。

  早餐桌上,应辛慢吞吞啃着包子,邵臣脱下围裙,探手摸了摸,后脑勺上果然有个凸起的大包。

  “痛不痛?”

  应辛憋着不让自己脸红:“不痛。”

  邵臣:“待会儿去医院让医生看看,是哥不对。”

  “是我自己不小心。”

  像小时候一样,应辛安慰地在他手心蹭了蹭。

  蹭完猛地反应过来,两人同时愣住。

  应辛的脸终究没憋住,还是红了。

  钱昱杰游魂一样被两人叫起来吃饭,此时正捧着杯子喝牛奶,闻言唉唉叹气:“大早上的洒狗粮,果然有哥的孩子像块宝,没哥的孩子是根草……”

  “不过更让我好奇的是,你们两昨晚发生了什么,怎么睡一起去了?”

  他的眼神别有深意,应辛赶紧低下头当没听到。

  邵臣看了他一眼:“昨天叔叔跟我打过电话,让你没事的话赶紧回去。”

  钱昱杰“切”了声:“我明白,这是嫌我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是吧!懂的懂的,有童养媳就是好,年纪轻轻就脱单了,不像我……呜呜,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说着哀哀戚戚哭起来,他爸叫他回去还能是什么好事,肯定是让他跟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相亲,无聊透顶,都是商业联姻,还不如跟毛绪宁在一起,至少生活能多姿多彩。

  想到这里钱昱杰猛地一顿,抬手扇了自己一个大比兜,他刚才脑子是被外星人占领了吗?竟然钻出这么离谱的念头,不可理喻。

  应辛眼角抽搐。

  钱昱杰说话荤素不忌,总说他是邵臣的童养媳,这么多年下来大家都习惯了。

  邵臣也没反驳,吃完收拾好碗筷,下了最后通牒:“给你爸爸回个电话,不然再拖下去他要来抓人了。”

  回头便见钱昱杰自己扇了自己一耳光,默了默。

  “我回去,”钱昱杰觉得自己魔障了,急需要一个漂亮美眉来洗刷心灵,他站起身:“马上就走。”

  说着火急火燎去收拾行李,临走前目光在别扭的应辛身上一扫,拉过邵臣胳膊,压低声音道:“哥传授你一句箴言,无论什么时候都别把人放走,尤其是他说想要静静的时候。”

  邵臣莫名,钱昱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木头,慢慢觉醒吧!”

  送走钱昱杰,时间已慢慢推至午后。

  应辛下午有课,邵臣将人送进教室,看了眼朝自己打招呼的宿恒,明明应辛只是照常去上课,他表现出来的却好像是从自己手里把人接过去似的,让人分外不爽。

  邵臣沉下脸,注意到应辛偏头躲开宿恒的触碰,这才转身,没去班级里,而是打开手机跟教导员请了个假,重新回到别墅。

  应辛昨晚睡觉很不踏实,翻身翻得格外频繁,一看就是心里藏着事。邵臣晚上醒来几次,见他翻来覆去,浑噩说梦话,越加担心,将人搂进怀里才消停下来。

  刚才那一幕在他心里留下一抹涟漪,应辛昨天的种种反常,会跟这个刚认识的新朋友有关吗?

  邵臣不敢掉以轻心,决定接下来一段时间都要好好看着小卷毛。

  他环顾一周,最终目光停留在空调上。

  教室里,宿恒撑着下巴,撩了撩应辛额前的碎发:“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摆好颜料,应辛给了他一个眼神:“你都不用上课吗?”

  “我这不是上着呢嘛!”

  宿恒笑了笑,怕他嫌自己烦,坐直身体,装作不经意道:“话说,你那个朋友,他去试了吗?他喜欢的人什么个情况啊?”

  应辛舌尖抵着牙齿:“试了。”

  直男,恐同。

  看他这反应,宿恒就知道怎么回事,不禁心花怒放,想了想,勉强压下开心,摸摸应辛的卷毛脑袋,在对方不悦看过来时咳了咳:“我是教你,要是结果不如人意的话,你就这么安慰他。”

  应辛垂眼,有些出神。

  宿恒窃喜,但看到应辛憔悴难过的样子,心疼压倒了欢喜,摸着摸着察觉到不对:“你这脑袋后面怎么这么大个包?”

  应辛不在意:“撞的。”

  宿恒“嘶”了声,心疼:“怎么这么不小心,给乖宝宝揉揉就不痛了。”

  应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疼。”

  这哄小孩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听起来怪怪的。

  “你不疼我疼啊,”得知对方喜欢的人是个直男,宿恒乘胜追击:“这么严重,待会儿下课去医院拍个片看看。”

  应辛摇头:“要和我哥一起去。”

  宿恒顿住,有些吃味,末了笑道:“好吧,把检查结果告诉我。”

  看来就算消除了潜在情敌,也还有哥哥这座大山压着呢。

  拍完片,拿到结果邵臣松了口气,发现应辛在拍照:“发给谁?”

  应辛收起手机,老实巴交回答:“宿恒,他说让我把检查结果告诉他。”

  邵臣眉间落下一片阴影:“为什么要告诉他”

  想了想不对,看了看应辛扎着小揪揪的后脑勺:“他怎么知道你脑后有个包?”

  “他动你了?”

  后面一句话他没控制住音量,周围的人看过来,不由打了个冷战,只见角落里一个男人正低着头,眸光冰冷地圈着另一个男生,唇角弧度压得很低,眼底像含了冰碴子似的,冰山崩裂,露出内里压抑不住的霜寒。

  应辛被震懵了,下意识否认:“没没啊,就摸了摸。”

  “摸了摸?!”

  邵臣的语调好像从地狱飘来,压着数不尽的怒火:“他还摸了你哪里?”

  应辛爪子都僵住了,从来没见他哥发这么大火,生怕他下一刻就要找到人往死里揍,一把抓住邵臣:“就摸了摸头,他跟我闹着玩呢,只是关心我,没别的意思。”

  邵臣上下打量他,看不出真实想法,但情绪比刚才要好了点,应辛松了口气。

  看来他哥是真的很讨厌同性恋这个群体,见谁都怀疑。

  两人回到家,应辛突然想起,钱昱杰走了,家里就他和哥哥两个人。

  “怎么了?”

  身后邵臣提醒,应辛赶紧让开位置,换鞋进门。

  等到晚上他才发现,情况没有最坏,只有更坏,邵臣房间里的空调坏了,因为线路连通,所有客房的空调一律开不起来。

  大冬天没空调,还能好吗?

  见邵臣拿起工具,应辛不放心:“请电工师傅来看,哥你别动手。”

  “打过电话了,”邵臣拿着电笔,神色淡然,装模作样将整条线路都测了下:“小区的电工师傅出差去了,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

  应辛回到自己的房间,试着开了开空调,兴奋道:“哥,我房间里的空调能行。”

  又试了试,大厅里的也没坏。

  他不由庆幸,看来大厅和自己房间里的空调是另一条线路,没受到影响,不然这么冷的天怎么过下去。

  应辛:“这么看来我们运气还好,至少不用挨冻了。”

  邵臣“嗯”了声,能不好吗?下午请了好几个专业电工弄出来的成果,就为了全方位地看着自家弟弟,不让宿恒那家伙得逞。

  邵臣放下工具,洗掉手上的灰尘:“那还好,看来这段时间只能跟你睡了。”

  应辛眼皮狂跳:“我睡客厅。”

  “有床不睡睡什么客厅。”

  邵臣将人拉进房间:“怎么,嫌弃你哥?”

  应辛连连摇头。

  邵臣也就是随口一说,找了叠好的睡衣裤交到应辛手上:“去洗澡吧!”

  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种发展,应辛苦着脸进了浴室。

  刚关上门,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便“嗡嗡”响起来。

  邵臣拿起来,看到屏幕上的名字,眸光微冷,却也没自作主张接起来,而是转到浴室门口:“应辛,有电话。”

  应辛满脑子都是晚上又要跟哥哥同床共枕,心不在焉道:“哥你帮我接一下。”

  邵臣一秒没犹豫接起来:“你好!”

  那边顿了下:“你好,请问应辛呢?”

  “他在洗澡,”邵臣声线冷而沉:“找他有事吗?”

  宿恒听出了邵臣的声音,看了眼时间,不爽,都这么晚了,这人还在他弟房间里干嘛。

  大概也知道自己在应辛他哥这儿不受待见,宿恒没说什么事,也没让他转告应辛回电话,礼貌道谢后挂了电话。

  邵臣看了眼挂断的电话界面,近几天两人的通话记录为0,没去动聊天记录,将手机放回原位。

  应辛洗完澡出来,让出位置:“哥,你去吧。”

  “嗯”

  邵臣拿着衣服从他身边经过,直到洗完出来应辛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没过问那通电话的内容,似乎完全忘了这茬,让他稍稍放心,看来应辛不怎么在乎这位新朋友。

  他哪知道,应辛光是控制住自己别到处乱滚,以免发生今天早上那种事就已经用尽全部毅力,甚至给自己刻画了一条不存在的三八线,牢牢警告不能迈出雷霆一步,睡梦中都不得安生,眉头紧皱,哪儿还有心力管其他的。

  然而哪怕应辛已经如此小心,在第二天醒来看到邵臣那张熟悉的侧脸时,还是崩溃了。

  尤其四目相对,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慌张的神色。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能瞒得住自己的心意吗?

  万一哪天哥哥看出自己是他最厌恶的那种人,他会怎么看待自己,他会觉得恶心吗?

  一手养大的孩子,莫名其妙就长歪了,还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他会觉得失望吗?

  想到哥哥会有的反应,应辛便觉得慌张,他陷入了一种惶恐的情绪,生怕被哥哥发现自己的秘密。邵臣越是靠近,他越是压抑自己,他越压抑自己,邵臣越不能让他一个人……恶性循环。

  焦虑导致他睡不好,吃不香,短短几天,脸上已经出现一个明显的黑眼圈。

  又是一天清晨,邵臣率先睁开眼,看着睡在自己臂弯里的小卷毛,嘴角不自觉上扬,捏了捏他的鼻子。

  应辛蹙紧眉心,挥开那只手,嘟囔:“唔哥哥……”

  邵臣心头一跳,猛地抽开手,呼吸有些乱,嗓音沙哑干涩:“应辛,起了。”

  应辛连续几天没睡好,早上就特别能眠,尖悄的下巴往里面缩,鼻翼轻轻扇动,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子里。

  邵臣全身一僵,用手去掐太阳穴,觉得指尖有股电流经久不散,怪异得很。

  又睡过去了,邵臣手指抹过眼下的黑眼圈,眸底有几分担忧,扒开小卷毛的眼皮:“乖了,醒醒,今天要去医院。”

  两人距离太近,应辛一下子吓醒了。

  邵臣扔掉没用的阿胶保健品,再次带应辛去医院,得到一个“惊惧过甚”的结果。

  他拿着诊疗单,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默和茫然,自己整天跟应辛在一起,对方对他来说完全透明没有小秘密,这“惊惧”到底从何而来,还“过甚”,他实在想不通。

  应辛也沉默了。

  他知道哥哥关心自己的身体,也知道他想不通,但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也说不出口。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看着拧眉沉思的邵臣,应辛想。

  简直是两败俱伤。

  他想起宿恒前两次提到的采风计划,既然冷静不下来,那就分开吧,对他们两个都比较好。

  再次在班里见到宿恒,应辛已经毫不意外,宿恒跟钱昱杰一样,任性又自由,只凭心意行事,这份洒脱非常吸引人。

  来班上不过几节课,已经有女生频频望向这边,下课来加联系方式的不要太多。

  “学长,听说你们远足社团最近有个采风计划,还缺人吗?”

  “已经满员了,”再次婉拒一个来搭讪的女生,宿恒转过身:“你怎么没精打采的?”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怎么连续几天打电话都是邵臣接的,应辛是一回家就把手机上交了吗?

  正准备询问的应辛话头一转:“没睡好。”

  宿恒转了转笔:“对了,上次跟你说过的采风,两天后出发,你真的不感兴趣?”

  蓝白色的窗帘被空调风吹得微微荡起。

  应辛挽起袖子,诧异地看向他。

  “确实是满员了,”似乎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宿恒长腿踩在桌脚横杠上,挑眉:“不过我旁边的位置一直都给你留着,你要不去我宁愿空着也不给其他人。”

  应辛握紧了笔:“谢谢。”

  宿恒一顿,喜笑颜开:“这么说你是要去咯?”

  应辛不自觉被他感染,笑着点点头,不过:“有其他人一起作伴不是挺好吗?”

  宿恒微微一笑,眨眨眼:“其他人都不是你啊!如果到了出发那天你不去,我只是一个人旅途寂寞。但如果你去了,我收获的就是双份快乐。”

  应辛转过脸,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但一想到宿恒向来八面玲珑,跟钱昱杰一样喜欢开玩笑,说话都是这个调调,便又放心了。

  该苦恼的是,怎么告诉他哥这件事。

  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这一苦恼就苦恼到了出发当天。

  邵臣感觉这几天应辛的情况要好点了,具体体现在晚上睡觉不会翻来覆去,精神慢慢恢复,黑眼圈也消下去了。

  他有些高兴,特意买了应辛喜欢的海虾,跟崔阿姨视频学习麻辣虾的做法,决定给应辛补充点蛋白质。

  行程定在下午,应辛在思考怎么开口告诉邵臣,后者看了他一眼:“很无聊吗?别在这儿转来转去,小心油溅在身上。”

  应辛有些心虚:“哥,我下午要出去一趟。”

  邵臣按照崔阿姨的步骤,滚油下虾,在热气腾腾的油烟中道:“去多久,还有半小时吃饭了。”

  “去,”应辛小声嘀咕:“大概五六天。”

  邵臣将锅里炒好的虾仁捞出,转头:“多久?”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应辛硬着头皮重复:“六天”

  邵臣皱眉,关火:“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突然决定的行程吗?有这么急?”

  他知道美院有些集体活动,会组织学生出去采风,但都是提前通知,有个准备,自己也好给应辛收拾行李,如果实在不放心,还能请假陪着一起去。

  应辛全身僵硬:“不是临时决定,是这几天忘了跟你说。”

  邵臣一看他表情就知道。

  应辛不是忘了说,他是觉得说了自己肯定不会答应,或者是觉得不好开口,拖到最后一刻来说,那是什么导致他做出这种决定的。

  邵臣强制自己冷静下来:“跟谁一起去?”

  应辛老实交代:“跟远足社团的同学。”

  远足社团?

  邵臣想起之前看过的那条短信,气息倏地沉下来:“是宿恒?”

  一整天的喜悦荡然无存。

  应辛知道邵臣好像不喜欢自己跟宿恒走太近,解释:“还有其他人,我们只是同行。”

  就在这时,应辛手机突然震动,他拿出来按了两下。

  邵臣注意到发信人的名字,还有“等你”两个字,冷冷道:“如果我不让你去呢?”

  应辛没想到他哥反应会这么大,他以为邵臣顶多就皱皱眉不爽一下,不解道:“我只是出去采风,过几天就回来了,哥你别担心。”

  邵臣看了眼应辛,联想他前几天的反常,有些狐疑。

  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追根溯源,细细反思,应辛第一次反常,是在看见两个男的亲吻后,不对,电光火石间,邵臣想起一个细节,应该是在他问过自己对同性恋的看法后。

  他在沙发上坐下,也回想起了当时应辛的反应,手放在扶手上,一下子握紧,一个念头猝不及防闪现出来,让他整个脑子都空白了一瞬。

  “你是不是喜欢上了男生?”

  应辛如遭雷击,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哥,你,你说什么呢?”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尖叫:发现了,哥还是发现了。

  短短几天内,第二次出现失聪的情况,他退了好几步,抵在厨房门上,抖着唇,紧张又害怕地看着对方,生怕从那张嘴里说出什么恐怖的话。

  就这反应,邵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应辛在他面前向来藏不住秘密。

  他闭了闭眼:“既然我已经说出来,你就不用瞒着我了,说吧,是谁?”

  从初中就开始防着,没想到还是没防住。

  他弟还是被人带偏了。

  应辛前几天之所以会“惊惧过甚”,是试探过自己的反应,害怕自己知道他喜欢男生后,也会对他说出那两个字。

  邵臣心里翻江倒海,同性恋这个群体在他这里几乎没什么好词,滥交,偏执,固执……他的小卷毛那么柔弱,身体不好,没有自保能力,又很单纯,很容易被人欺负。再加上社会对这个群体包容度本身就不高,他根本不敢想象走上这条路的应辛会有多难。

  应辛还陷在惊惧中,桌上的手机再次响起来,应该是没等到人,有点着急了。

  在应辛反应过来之前,邵臣一把夺过手机,按下接听键:“不用等了,应辛不去。”

  说完便想挂断电话,稍稍一顿,看向应辛:“你自己跟他说。”

  对面传来宿恒的怒吼:“邵臣,应辛是个人,不是个物件,他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事,你别想事事都限制他。”

  邵臣冷笑一声:“那我让他来告诉你他的决定。”

  他怎么忘记了这个家伙,思来想去,应辛身边会带歪他的只有宿恒,人选不言而喻。

  得知应辛喜欢上别人的一瞬,邵臣胸膛里的那颗心被用力篡紧,痉挛似的抽痛,那张向来冷淡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应辛跟他最亲,什么话都跟他说,他们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没出过差错,宿恒一出现就什么都不对了,一定是他带坏了他的弟弟。

  想到应辛以后将要面临的困境,邵臣便心头发狠,几乎从来没这么恨过一个人,眼底弥漫上血色。

  这一刻不知处于何种心态,他下意识想比较自己和宿恒在应辛心里的重量。

  通过这种方式,这种令自己也鄙夷的方式。

  “我不去了,”应辛抿嘴,声线有些发抖:“抱歉宿恒,等你回来我再跟你解释。”

  那边沉默了,邵臣也不想等对方的回复,干脆利落地关机。

  心里徒然生出一股快意,十几年的陪伴,不管怎么说,自己在应辛心里才是最重要的。

  一时又觉得可悲,他竟然要用这种方式在证明自己的存在,何尝不是在害怕,害怕被应辛抛下,害怕自己的位置被人顶替。

  少了一个咆哮的声音,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

  只剩下排风扇“嗡嗡”的声响,新鲜虾肉味弥漫开来,之前那种轻松愉快的氛围却不复存在。

  应辛浑浑噩噩地站着,脸色苍白,低垂着头,像是个等待被审判的罪人。

  邵臣看着他,那目光极其深刻,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你们的事,我不同意。”

  他的声音似是隔了很远,应辛慢半拍反应过来,唇瓣微动:“我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