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臣觉得不能再等,正要开口应辛却先一步说要补觉。

  “昨晚没睡好。”

  应辛打了个哈欠,睡意涌上来,意识逐渐朦胧。

  车子里有邵臣的气息,让人觉得很安心,他靠着车窗很快睡了过去。

  邵臣小心翼翼托起对方的脑袋放在自己肩上,默默想,没关系,一天之中有那么多时间,总能找到机会说。

  然而这想法再一次落空,今天运动会正式开启,在简单的致词之后各回各班,事情格外多。

  “邵臣,老班说我们班的激励词太少,让你再写一点交上去。”

  “饮水机里的水没了,要让人去搬一桶。”

  “啦啦队有个女同学的衣服破了,有多余的吗?”

  “六班的罗浩智,你的汗水洒在跑道,浇灌着成功的花朵开放,你的欢笑飞扬在赛场,为班争光数你最棒。跑吧,追吧在这广阔的赛场上,你似骏马似离铉的箭。跑吧,追吧你比虎猛比豹强……”

  好不容易抽身出来去六班找人,却被告知应辛去给人加油打气了,现在满场乱跑,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此时跑道一旁被人围起来的百米短跑红线前,正在热身的罗浩智老脸一红:“这他妈是谁写的激励词,肉麻死了。”

  人群中应辛举着相机对着他,一边完成老班交给他的任务,一边笑着朝他握了握拳,扬声道:“我写的,加油!”

  台上继续念:“……跑步是一个人单独的舞蹈,跑步是你对于自己的挑战,更是你对世界的挑战……”

  罗浩智连忙找补:“字字珠玑,你的文学水平最近飞速发展啊!”

  “还行还行”

  应辛谦虚了两句。

  裁判员举着发令枪:“各就各位!”

  罗浩智回过神,俯身站在起跑线上,在枪响的一瞬间如一支离弦的箭射了出去,赛场上只能看到他随风蓬起的白衬衣,眼神坚韧冲向那条红绸。

  “加油加油!”

  耳边是震天的加油声,充斥着少年的热血与激情,吉帆几乎跳起来,回身抱住应辛:“啊啊啊,第一名,我们班第一个第一名,太厉害了,班长真是动如脱兔,比兔子还快。”

  应辛哭笑不得,什么比兔子还快,分明是猛兽好吗?

  正说着,突听台上道:“请操场上各班人员疏散空出比赛场地,接下来将举行4*100米接力赛,请参与此赛事的人员尽快到达现场。”

  “该你了,”吉帆拿过应辛手上的相机:“放心,我一定把你的帅照拍下来。”

  应辛点头,将校服外套脱下,只余一件白色体恤。

  邵臣带领班上的男生将去后勤处领了几桶矿泉水,听到这则广播,将手里的表格往一班班长怀里一塞:“你来清点。”

  说完只留给众人一个奔跑的背影。

  “邵臣这是要去看谁的比赛吗?”

  “谁啊这么紧张?”

  “肯定是喜欢的人呗!”

  那边,站在赛场上的应辛感觉心跳有点快,一边拉伸脚腕一边关注第一个人的站位。

  去年的校运会他感冒发烧没参加,全程在台下给班上的同学加油打气,有些失望。今年身体比较争气,能亲身到场上来感受热烈的气氛,眼晕耳热,手脚很快冒出热汗。

  “别紧张。”

  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冷淡声音,离自己很近。

  应辛扭头,惊喜:“哥,你也来了?”

  “嗯,”邵臣看了眼被太阳炙烤散发着臭味的塑胶跑道,微微皱眉:“你手心是不是出汗了?深呼吸,别紧张,只是小比赛。”

  应辛有些不好意思地摊开手:“出了一点点汗水”

  紧张还是紧张的,但有邵臣在身边就感觉好多了,他哥就是定海神针,能给人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和安定感。

  邵臣立马拿出纸巾给他擦汗,仔细观察,发现他眼底黑眼圈有些严重,透着很疲累的感觉,有些不放心:“你下来休息,这趟我跑。”

  “那怎么行,”应辛一口回绝,邵臣最不喜欢的就是团体比赛,一群人挤在一起汗水淋漓,想想洁癖都要犯了,由此他才接受后勤这个任务,自己更不可能拖他后腿:“你看着好了,我虽然韧性差,但爆发力强啊!”

  说话间,裁判员举起发令枪。

  应辛立即收回手,盯着第一个人,蓄势待发。

  邵臣不得不退出跑道,看着场上的小卷毛,忧心忡忡的同时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这是他养大的小卷毛。

  应辛站在第三位,看着第二位接过棒子后朝他飞快跑来,他们目前遥遥领先,开始助跑并向后伸出手,看着终点目光坚定,他要保持优势。

  吉帆高举相机,朝应辛大喊:“加油!”

  然而就在这时,变故突生,第二名队员起步就加速,导致后劲不足,将接力棒交给应辛后向下摔去,应辛本来都跑出了两步,被他撞倒整个人跪在地上,光洁的膝盖在塑胶跑道上摩擦,当场鲜血淋漓。

  “天呐!”

  “应辛!”

  应辛身体剧痛,也不知道自己哪儿受伤了,只觉膝盖火辣辣的,下意识翻身躲过来扶他的人群,还记得自己的使命,用最快的速度站起,一股钻心的疼让他脑门冒出一层冷汗,咬牙跑过中间的一段距离,将接力棒交给下一个同学。

  来不及多说,那个同学丢下一句“你放心”,奔雷似的闪了出去。

  应辛目瞪口呆,他们班还有这等神人?

  直到被人围上来才后知后觉感觉到痛,耳边还有吉帆夸张的叫声:“我的天应辛你不别动,血流这么多痛不痛,快上来我背你去医务室。”

  膝盖有些支撑不住,应辛正想按住他的肩膀爬上去,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从背后将他环住,拦腰抱起:“我送他去,你去一班帮我说一声。”

  吉帆起身:“好,你放心去。”

  运动会期间总会发生各种意外,学校特意从省医借来一个专业医疗团队,都是处理急救的人才,对这类伤信手拈来。

  “要先处理伤口,有点疼,忍一下。”

  说完开始倒酒精,应辛脸色一下变得雪白。

  抓着自己的手猛地用力,邵臣垂眸看去,只觉心脏被狠狠捏了一下,视线落在那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口上,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不坚持,要是自己坚持跑这一段路,应辛就不会受伤……

  应辛感觉搭在自己肩膀的手越来越紧,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佳,仰头看去,发现邵臣注视自己的膝盖,那眼神极其深刻,仿佛裹挟着什么实质性的力量,巴不得那伤立即愈合。

  他小声低喃:“你别胡思乱想,这次本来就该我上场,要是换了你上去,这么大块头摔倒了我都抱不起来你。”

  邵臣垂眸揉了揉他的脑袋:“疼的是你,怎么反而来安慰我?痛不痛?”

  “还好,”应辛实话实说:“现在不疼了。”

  护士手法很利索,除了开始倒酒那一下,接下来都没怎么让他疼,然后就是上药包扎。

  “开点消炎药回去吃,”医生叮嘱注意事项,交出单子前看了他一眼:“这几天是不是失眠很严重?”

  应辛心头一跳,感觉到邵臣的目光,不敢撒谎:“……嗯”

  其实如果换了平时,他反应会快一点不会被撞到,但这几天连续失眠让他精力不济,反应就慢了半拍,脑子浑噩,被撞倒了还没明白发生了啥。

  医生从他一进来就在观察,自然发现他有点懵懵的,脑子反应不过来那种懵:“什么原因导致的失眠?”

  应辛一下子哽住,他能说是因为跟哥哥分开睡不着吗,要脸。

  “就,学习压力大。”

  这个原因倒是很常见。

  “失眠严重会导致注意力难以集中,躲避伤害的反应速度下降,是个不小的问题,”医生刷刷在病历单上落下几笔,交给护士拿药:“镇静催眠药或者褪黑素之类的可以吃,但少量,学习压力最好用物理方式排解出去,保证睡眠,伤口才能愈合得更快。”

  大包小包地带着一堆药和喷雾回去,应辛趴在邵臣背上,想到每天要吃这么多药嘴里就发苦:“其他人都一两瓶喷雾搞定,就我,大包小包,像是去医务室进货的,哈哈。”

  学生们都在操场上,教室里空无一人,安静地让人灵魂都不安起来。

  应辛小心翼翼偷觑邵臣的神色,从自己说出“学习压力太大”后他就一言不发,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应辛受了伤邵臣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参加运动会,将手头的事都交给钱昱杰:“我欠你一个人情。”

  钱昱杰锤了他一下:“我是那么没人情味的人?带应辛回去好好休息,我晚上放学去看他。”

  跟对方打擂台这么多年,邵臣是个多雷厉风行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半途而废还是第一次,不过思及应辛在这人心里的地位,又觉得合理了。

  邵臣点头,跟班主任请假,带人回了家。

  别墅众人早上给两人加油打气送他们离家,没想到过几小时后却迎回一个伤员,都被吓坏了,围着应辛嘘寒问暖。

  崔阿姨满脸心疼:“衣服上都是血迹,乖崽换身衣裳,我去煮猪脚汤。”

  老管家在沙发垫上软软的坐垫,邵臣扶着应辛坐下:“您去忙吧,这里有我看着。”

  老管家安抚了应辛两句,忧心忡忡离开。

  应辛拉了拉邵臣的衣角:“哥,你想什么呢,这一脸杀人的表情,把大家都吓坏了,还以为我腿断了呢。”

  邵臣摸了摸他惨白的脸色,感觉就像有一根铁箍细细密密缠绕在心脏上,带来微许窒息的冰凉。

  “失眠不是因为学习压力大,是因为我,对不对?”

  应辛脸颊泛红,有种被人当众戳破秘密的尴尬,他小声嘀咕:“也就第一天不习惯而已,昨晚我就睡得挺……”

  “对不起。”

  应辛猛地一顿,震惊地看向邵臣,对方将手放在他头上,嗓音低柔:“其实我第一天晚上也没睡好,昨天就后悔了,我不想跟你分开,又不知道怎么跟你道歉,昨晚打了一晚上草稿,本来想今天说,没想到你就出了意外。”

  “医生说失眠会导致注意力难以集中,按你平常的反应原本是可以躲开的,都怪我。”

  应辛懵懵地坐着,感觉脑子里盛开了巨大的烟花,砰砰乱响搞得他都有点耳鸣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但有一句听得很清楚,他哥说——不想跟他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