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

  应辛眼睛一亮,因为冬天冷,他经常生病,爷爷明令禁止他出门,每次去医院都将他裹得像个蚕宝宝,更别说接触到雪了,每次看到别的小孩在外面又蹦又跳地堆雪人,他都非常羡慕。

  他的呆愣被邵臣当做犹豫,想了想又道:“堆两个”

  “!”

  应辛当即上钩,踮起脚尖凑到邵臣耳边说了自己的愿望:“我想长高高,长哥哥这么高。”

  邵臣:“……”

  长高?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

  他忍不住看了看小卷毛的身高,觉得,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小卷毛得了批准,吃完饭后拿着崔阿姨塞给他的包子,蹲在路牙子边上一边啃,一边看叔叔们铲雪。工人们接了主家的招呼,将铲起来的雪堆到一起,用铲子拍实,渐渐形成两个雪人的形状,崔阿姨拿来红帽子和胡萝卜给雪人们妆点。

  应辛现在看什么都想上去比一比,站到雪人旁边,发现才到雪人肩膀,忍不住伸出小手摸摸雪人们的头:“你们好呀,我是应辛,你们叫什么名字?”

  雪人们:“……”

  应辛和气道:“那边站着的是我的哥哥,叫邵臣。”

  雪人们:“……”

  他们不说话,应辛就擅自做主了:“你长得高,你是小雪哥哥,那你长得矮,是小雪弟弟。”

  见他跟小雪人聊上了,崔阿姨忍俊不禁,搬来小凳子让应辛坐下,把邵臣也拉过去,给他们和小雪哥哥弟弟拍了张照片……应辛个子小,嫩黄色的羽绒服一坐下就把小凳子遮了,毛茸茸的黄色帽子和红色围巾衬得他小脸越发雪□□致……真跟旁边的雪人一般无二。

  老张来接幼崽们,打那儿走过,瞥眼只觉圆滚滚的一簇,顺手就把手上的帽子也戴了上去。

  应辛:“?”

  “哈哈哈……”

  工人们止不住笑。

  “啊哟,冒犯了!”

  老张这才发觉不对,连忙戴回帽子把仰头看自己的小团子抱起来:“叔叔不是故意的,小团子诶,小不点儿,你太矮了,要是你跟小少爷一样高,我准一眼瞅见你。”

  他冲小卷毛一笑,小家伙扑腾着要下地。

  邵臣提着书包跟应辛一起上车,见对方还是闷闷不乐,安慰道:“长高不是一两天的事,你可以每天晚上都许愿试试。”

  一天长一点,总会有点效果的。

  实在不行他可以往小卷毛的鞋子里塞鞋垫,张叔叔就是这么做的。

  开车的老张突觉背脊一寒,莫名有种种了一箭的感觉。

  冬天皮肤容易开裂,崔阿姨给应辛抹上了香喷喷的润肤膏,走近的人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吉帆顺着这股香味回头,倏地睁大眼:“你终于回来了,应辛!”

  应辛被他一个熊扑,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跟他解释了自己这段时间没来的原因。

  “我知道我知道,小王老师都说了。”

  吉帆牵着他来到班级的墙上,指着上面的名单道:“应辛,你看,你要跟我们一起上台唱歌,已经教了两天。”

  应辛倏地瞪大眼。

  唱歌?他不会的!

  “我教你啊,”吉帆大包大揽:“我都会唱了。”

  应辛抓了抓脸,跟着磕磕巴巴地学起来,有些苦恼,不知道哥哥会不会也要唱歌,如果是哥哥的话肯定一下子就学会了吧!

  “同学们,临近期末,我们学校呢要举行期末汇演节目,根据上次同学们自主报上来的节目,有小提琴、跳舞、钢琴、武术表演……节目种类多,还是不错的。班上的小朋友基本上都参与了,现在老师想问问还有同学有补充的吗?没有的话老师就把表格交上去了。”

  虽说着话,班主任的目光却直直望向窗边的邵臣,上周就他一个人没来,这番话就是对他说的。

  可惜邵臣没什么反应。

  下课后班主任亲自找到邵臣,问他要不要准备一个节目,邵臣当场拒绝,他不喜欢吵闹的环境,更不用说登台演出。

  “这个,你看啊,”班主任循循善诱:“班上这么多同学都上台表演了,你是咱们班班委,是不是更应该带头表率一下,老师知道你的实力,希望你能替班级争得荣誉,老师心里觉得只有你能做到。”

  邵臣眸光都未挪动一点:“那我不做班委了。”

  班主任一噎:“也,也不用这样。”

  她知道邵臣的性格,向来独来独往,对班上的同学也很冷漠,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要让他参加比赛,用团队的力量帮助他走出孤僻的困境,融入集体。

  当然,难度也是相当的大。

  她换了个角度:“这次的比赛获奖了能作为简历的加分项,对升入实验小学也是有帮助的,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邵臣站在桌子前,双眼沉静:“老师,我没有才艺。”

  端的是一个油盐不进。

  班主任扶额,只好又退了一步:“不单独表演才艺也没关系,咱们班有个大合唱,老师想让你来当领唱。”

  邵臣:“我……”

  “不能再拒绝了,”班主任眯了眯眼,拿出一班之主的威严,面露凶光:“你必须上!这是老师给你的任务!”

  然而邵臣丝毫没被唬住,仍旧将没说完的话说完了:“我不愿意。”

  小脸冰冷,那冷眼刀子嗖嗖的。

  班主任:“……”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小冰山,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简直是她执教生涯的滑铁卢。

  没办法,她根本没办法,心力交瘁地将人放了回去。

  “我守了半个多月,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想偷我的狗……哼,别以为我会就这么放弃,我一定要找出这个人。”

  钱昱杰跟同桌愤愤地说着,突觉一股香风袭来,扭头一看,是邵臣正从后面经过,脱口而出:“邵臣,你好香!”

  邵臣瞥了他一眼。

  钱昱杰好奇起来:“你报了什么节目,武术?”

  眼神这么凶狠,打起架来肯定也很厉害。

  邵臣没搭理他,武术要动起来,浑身是汗,他怎么可能喜欢。

  等人转过去,他低头嗅了嗅自己。

  很香吗?

  前排的男生也在四处寻找:“什么味道,好香啊!”

  身后的女生小声嘀咕:“好浓的奶味!”

  邵臣:“……”

  一回家应辛就发现小雪哥俩瘦了,围着雪人团团转,急得不行。

  崔阿姨:“可能是中午出了会儿太阳,晒化了。”

  应辛可心疼了,自己拿着小铲子去花圃中找雪,一点点铲起来,拍到雪人身上,“嘿咻嘿咻”的细小呼吸声,让人听着都觉得费力。

  见他脸上泛起潮红,邵臣也拿了把铲子帮他,后来老张崔阿姨老管家纷纷加入铲雪行列,邵老爷子不知何时下了楼,笑容满面地坐在轮椅上给他们加油。

  在众人的努力下,小雪兄弟晒化的身体很快饱和起来,圆润多了。

  “呼!”

  应辛喘了口气,学大人们驻着自己的小铁锹站着,像个辛勤的老农民那样擦擦额头的汗水,满脸欣慰的笑看着白白胖胖的雪人兄弟。

  崔阿姨笑得不行,捏了捏他的小奶膘:“这么冷的天小心得冻疮,抹点雪花膏。”

  应辛脸上手上全是雪花膏,扑向邵臣:“哥哥,抹抹。”

  花香扑来,邵臣抵住他不让靠近:“太香了。”

  应辛眨眨眼:“早上也抹了的。”

  邵臣态度坚决,不抹。

  他不奶,也不香。

  “哦!”

  见他真的不喜欢,应辛乖乖地收回手,身上的雪花膏自然风干,稍稍凑近就能闻到那股又奶又香的味道。

  崔阿姨给邵臣换了瓶没有味道的防冻膏,又夸应辛:“乖崽好香,像奶罐子里泡大的。”

  邵臣也跟着捏了捏小卷毛的奶膘,滑溜溜的,心想这弟弟好,又奶又香。

  反正只要不是在自己身上,他就觉得挺好,听到小卷毛嘴里哼着调调,断断续续的,听不怎么懂。

  本以为是哪个动画片的插曲,仔细听来又不是,一连几天应辛都哼着这个调调,越来越熟练,渐渐地歌词也能听明白。

  邵臣正想询问这是什么歌,就见崔阿姨端着药碗往楼上走,皱着眉头,表情有些担忧。

  因为儿子儿媳的事,邵老爷子心情抑郁,虽在邵臣面前强撑着精神,想尽力抽出时间陪他,但身体是瞒不了人的,直接反应就是精力不济,短短几天,脸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气色肉眼可见地衰弱下来。

  “邵老先生,”崔阿姨苦口婆心:“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自责也挽回不了什么。最重要的是小少爷现在好好地在身边,您要放宽心,养好身体陪他长大才行啊!”

  虚掩着的门被推开,“吱呀”一声。

  两人一齐扭头,就见邵臣站在门口:“爷爷”

  邵老爷子坐起身,和蔼笑道:“爷爷的乖孙,过来,你们不是在书房看书吗?”

  邵臣牵着应辛进门:“我过来陪爷爷下棋。”

  随着应辛踏入门槛,邵老爷子当即闻到一股奶香,视线转到他身上,笑道:“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奶娃娃啊。”

  崔阿姨忍不住笑了笑。

  应辛一连好几天都被人说香香,早就习惯了。

  爷孙两一下起棋来就心无外物,不管周遭的人了,应辛待了一会儿被崔阿姨带下楼。

  天天都走的楼梯,崔阿姨却像在防着什么,眼睛四处张望,似乎暗影里藏着什么可怖的东西。

  “乖崽,”崔阿姨低声跟问他:“晚上有没有听到有人叫你的名字?”

  应辛仔细看脚下的台阶,停住了才仰起头回答:“没有啊阿姨”

  “那就好,”崔阿姨放心了点,牢牢牵着他的手:“听阿姨的话,晚上喝完牛奶后就睡觉,千万别一个人出卧室门,知道吗?”

  应辛挠了挠下巴,有些苦恼,可是他要向爷爷许愿啊,今天的愿望还没许呢!

  又是一个寻常的夜晚,微醺的灯光下,隐蔽的角落里,应辛左右瞧了瞧,拿出小汤圆录音机,开启今日份许愿。

  “爷爷,爷爷,”应辛对着小汤圆叫道:“应辛想快快长高,你听到了吗?”

  这几天晚上他都超勤快的,等哥哥一睡着了就向小汤圆发起许愿,要快快长高快快长高……相信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能长高了。

  “小应辛晚上好,今天过得开心吗?有没有好玩的事跟爷爷分享啊?”

  楼下,再次出来倒水的崔阿姨猛地顿住脚步。

  心里头阵阵发毛,不会吧不会吧,那个声音又来了,不会真的闹鬼了吧!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掐掐手臂,确定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幻听。

  ——真闹鬼了不成!

  眼皮疯狂跳动,崔阿姨抖着手放下水杯,抓起杂物间的扫把,掂量了下,觉得不够有安全感,扔了换上拖把,有点拖泥带水,没有杀伤力,又换上锋利的铲雪铲,精铁的重量将她的手臂肌肉都鼓起来,勉强找回一点武力上的自信,这才撸起袖子,哆嗦着一步步朝楼上走。

  厚厚的绒毛毯,踩上去没有丁点声响。

  然而她太紧张,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夜晚中就像棒槌擂鼓那样响亮,应辛原本在摆弄录音机,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就像有野兽在靠近,小羔羊警惕地瞪大眼,周围的空气一下子紧绷起来。

  他吓得连忙捂住音响,从藏身的角落里探出头。

  只见地面上出现一条长长黑黑的影子,长着又尖又长的獠牙,呼哧呼哧爬上来。

  应辛倒吸一口凉气,手脚一下子就软了,幸好他有经验,所在的地方离房门不远,手脚并用地爬爬爬,顺着缝隙就呲溜进去了。

  直到爬上床,他的心还扑通扑通直跳,大口喘气,刚才太过紧张,一时忘记了哭,回到安全又安静的小窝,就忍不了了,只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邵臣是被他的眼泪淋醒的。

  自从知道小卷毛的愿望是长高,每天晚上还神神秘秘出去进行“许愿仪式”,邵臣就默默将睡觉的时间推迟半小时,等小卷毛回来再睡,刚才已经迷迷糊糊的了。

  “怎么了?”

  邵臣问。

  应辛一直记得现在是晚上,不能打扰别人,哭起来没声,只一下一下抽泣,被邵臣一安慰,忍不住哭出了声音,呜呜地一抖一抖,别提多可怜了。

  照旧一无所获的崔阿姨将所有没人的房间都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放下铁铲,手都举酸了,手心出了层冷汗,正不知该松口气还是害怕的时候,听到应辛的哭声,扭身就往回跑。

  “乖崽,”崔阿姨将铲子丢在门口,抱住泪水涟涟的应辛:“这是做梦吓醒了吗?别怕别怕,阿姨在这里,别怕。”

  应辛抽泣着喊:“哥哥”

  邵臣捏着他的手:“我在这里。”

  好不容易安抚好小团子,崔阿姨给他们盖好被子,确信,小卷毛就是被那个声音吓的。

  重新回到走廊,确定了不是幻觉,崔阿姨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只觉毛骨悚然,往日熟悉的布局——猩红的地毯,华丽的吊灯,回廊的阶梯,幽深的走廊……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恐怖的阴影,仿佛藏着个披头散发的老头,瞪着枯槁污浊的眼睛暗自观察,走两步都心惊胆战的。

  更何况对方还一遍遍叫着应辛的名字。

  她不打算跟人说这种事,怕对应辛不好,人言可畏,本来应辛就被他爸妈叫“扫把星”,要是被人知道有个鬼在叫他的名字,岂不是更坐实了这些传言。

  ——还是要去寺庙里求符回来。

  崔阿姨想,不管什么鬼魅,都给他镇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