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看吗？”叶迷藏对着镜子，又看了一会儿，“确实…感觉好像不是很日常，那我再去换另外的看看。”
没多久，她又换了那套短上衣和阔腿裤的搭配出来。
比起刚才那条裙子，此刻的叶迷藏看起来随意洒脱，多了些率性的锋芒感。
“愿愿，这一套呢？”谈愿还是摇头。
“小月，我觉得这家有点太成熟了，你还是穿活泼一点的更好看，要不我们再去别家逛逛？”
“好吧。”
刚才明明是她主动帮自己挑的这些衣服，怎么这么快就不喜欢了？
叶迷藏有点疑惑，但还是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和谈愿一起走出了店门。
刚才她去试衣间的时候，谈愿瞄了一眼衣服的价签，光那件短上衣都要一千块。她马上对自己挑了这么多件的行为后悔了。
叶迷藏本来就缺钱，这间店也不便宜。
她肯定不会让自己买单的。
这可怎么办？只能昧着良心说不好看了。
刚出店门，叶迷藏好像察觉到了什么，问道：“愿愿，你刚才…是不是担心衣服太贵了？”
“是有点贵。”谈愿小声嘀咕，“是我失策了。”
“我不是和你说，片酬到账了嘛。”叶迷藏觉得谈愿更可爱了，话语里带着上了宠溺，“等会儿看到你喜欢的，都可以买，我送你。”
“别担心我会破费，这次拍戏的收入还挺多的，有十万。”
十万？
她拍一部剧，半个月，就能赚十万？
自己实习加工作三年，也就只有这么点存款。
虽然知道影视行业的收入很高，但谈愿还是有点讶然。回想起叶迷藏平时的消费情况，更觉得矛盾了。
她随身带着零钱，连买包盐也要货比三家，一看就是节约惯了。如果不是生活拮据的话，那就是从小习惯使然？
困扰了谈愿很久的问题适时问出口：
“小月，你赚这么多，生活上应该很宽裕吧？”
叶迷藏知道她想说什么，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本来这些钱，养活我自己，还有妈妈和妹妹，是足够的。但是…”
说到这，她打开手机上的记账软件，拿给谈愿看。
“这个…”
谈愿看到最上面一串醒目的数字，有七位数，她不由瞪大了眼睛:
“是你的存款？”
“怎么可能。”叶迷藏苦笑一声，“是我欠的债。”
这么多钱，她欠了一百多万？
“准确来说，是我爸欠的。”叶迷藏倒是说得很坦然，“他从我有印象起，就整天在外面打麻将，总是不回家。后来我上了初中后，他开始瞒着我妈，跑到澳门去赌博。”
“一开始还赚了点钱，后面越赌越大，越输越多。债主找到家里来，拿着菜刀威胁我妈。我爸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欠的钱还不上，他根本不敢回来。”
谈愿总算明白，她为什么在读书的年纪，选择离开家到北市打工了。
“那…这笔钱还完了，他们就不会再来找你们了吗？”
“理论上是这样。”叶迷藏轻叹着，“只要我那个该死的爸不再出现。我现在甚至希望他早点死了，过几年我就把妈妈和妹妹接过来，他们在老家找不到我们，也不会再纠缠了。”
谈愿能理解她的想法，她这几年做报道，接触过很多类似的家庭。确实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做父母的。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给家人，匡论爱与自由的追求。
“小月，你如果需要钱的话，我可以借给你。就是我才上班，积蓄不多就是了…”
“我怎么能借你的钱呢。”叶迷藏打断了她，“愿愿，你别担心，我能搞得定的。你只需要陪在我身边就行了。”
“走吧，我们继续逛。”她不再提这个话题，“前面有几家不错的店，我也帮你挑几件。”
不知不觉就逛到了晚上。
她们提着购物袋从商场走出，来到马路对面的美食区。
叶迷藏指着一家日料店，问道：
“愿愿，你饿了没，我请你吃这家吧。”
“好啊。”
看得出来叶迷藏今天因为片酬到账，心情很好，有意要奢侈一下，谈愿当然不会拂她的意，点头答应。
二人进店落座后，叶迷藏对谈愿说：
“你先看看点什么菜，我去下洗手间。”
“好。”谈愿翻着菜单。
这时她想起刚才逛街时，贴吧里“逆转时间”给她发的消息还没看，赶快拿出了手机。
“你想知道什么？”对方问。
“我朋友之前精神状态不太好，医生说有抑郁症。他治疗了一段时间，能正常生活后，就去临州打工了。最近我联系不上他，看到这个帖子，感觉和这个楼主的老公情况有点像，就问问情况。”
以为他会隔很久后才回复，谈愿刚要放下手机，就看到对话框里有了新的消息。
“你的朋友？”
“对，我们一起打游戏认识的，关系很好。”这个朋友当然是谈愿杜撰的，如果是家人失踪，肯定会报警吧。用网友这个说法，听起来比较合理。
“那我劝你不要管了，他不见了，家里人会找的。”
“生病之后，他和家里闹掰了，才一个人跑去临州的。你了解那里的情况吗？要不，加我q/q细聊一下？”
“我只能告诉你，知道得越多，对你越不好。”
“你是说，会有危险？”
“是。”
“没关系的。因为这个朋友对我很重要，不管是生是死，我都想知道他的消息。我可以付报酬，这样可以吗？”
对方不再回复了。
刚有点眉目的线索又断了，谈愿不免有些失望。
不管是何鹰，还是这个“逆转时间”，都在提醒她事情的危险性，劝自己不要再查了。
可是，难道因为危险，就要放弃吗？
她未尝不知道逝者已矣，往日不可追的道理。
但就算不是为了父亲的事，给自己一个交代，明知道还存在着那么多受骗的人，她难道要选择就此抽身，不做点什么吗？
谈愿想起大一刚入学时，新闻学理论的第一节课上，教授就告诉他们，离真相越近，发出的声音就越有价值。
报着为弱者发声的信念，她到极限周刊实习的时候，没有去最炙手可热的新媒体中心，而是选择了能接触一线民生的社会新闻部。
让无力者有力，让悲观者前行。
这句让无数新闻从业者奉为圭臬的话，此刻在谈愿心中再次响起。
这不正是她选择投身新闻事业时，一直等待着的机会吗？为什么到了眼下，反而踟蹰不前了呢？
谈愿需要一点勇气。
叶迷藏回来后，发现谈愿一直在看手机，以为她有工作要忙，就默默给她倒上了茶水，没有打扰。
这时她见谈愿抬起了头，开口问：
“忙完了吗，要不我们先点菜？”
谈愿手放在菜单上，心思却完全没在此处。
“小月，我想和你分享一件事。”
“怎么了？”
“现在有一件事，虽然和我关系没那么大，但是如果我不去做，可能会影响到很多人。”怕把父亲的事一股脑都说出来，会吓到叶迷藏，谈愿刻意说得很模糊。
“是你工作上的事吗？”叶迷藏印象里，谈愿虽然会和她说加班的事，但是工作上的细节，似乎很少和自己分享。
“是，也不是。”谈愿在想怎么能描述得清楚一点，“现在有一个选题，这个题材我很感兴趣。但是如果要调查深入的话，可能会有一点点危险。”
“危险？”叶迷藏想到那些记者在调查过程中，被打被害的新闻，“会有人身安全吗？”
“没有那么严重。”谈愿怕她担心，“最多就是收到点恐吓信之类的。”
“愿愿，你听说过那个问题吗？”叶迷藏若有所思，“判断你的选择，是发自内心的，还是被社会影响的。”
“什么问题？”
“假如有一个机会，能让你拯救这个世界上和你毫不相干的一个人，但是你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这件事做完以后，却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也包括被你救的那个人。如果是这样，你会去吗？”
听到这个问题，谈愿陷入了思索。
应该大多数人，都应该不会选择去吧。这人和自己毫不相干，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说明不会有“伯仁因我而死”的歉疚感。况且，如果那个人本来就不是个好人呢，自己选择去救，会不会适得其反？
“我…应该不会吧。”
犹豫再三，谈愿还是选出了“否”的答案。
“那如果，你救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呢？”
“那肯定…”谈愿的答案脱口而出。
“就算你因此而牺牲吗？”
牺牲？
她现在调查的事，应该没到这种程度吧。
虽然现在叶迷藏问的问题，只是作为一个倾向性的判断，不代表会真的发生，但她还是进行了一番深思熟虑。
权衡之后，谈愿缓缓点头。
“我想我还是会去。”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看到叶迷藏带着惊讶和赞许的眼神看着自己，谈愿淡定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心里想，她肯定觉得我特别伟大。
被自己装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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