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地震一直持续了三个小时的时间才堪堪结束。
地震警报解除后整个基地都恢复了寻常。莱纳多将腰后垫的衣服还给约纳斯，自顾自扶着墙站了起来。
“去医务室拿个药。”约纳斯将上衣重新穿好，刚准备抬手却又好像想到什么一样收回了手，默默跟在莱纳多身后，生怕前面的人一个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阿基里斯早在刚才收到约纳斯消息的时候就得知了两人的位置，现在莱纳多刚推门从楼道里走出来就见到阿基里斯凑过来的那张脸：“主教员，你怎么样？没什么危险吧？”
莱纳多微微向后仰了仰，侧过身从阿基里斯身边挤了过去，只留下约纳斯一人被阿基里斯拖住来回检查。
“主教员！你的腰带怎么松了？”阿基里斯有些惊讶，下意识扭过头去看莱纳多离开的背影，因为被砸到后腰，他走路时的姿势微微有些改变，速度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阿基里斯一脸惊恐地转过头来看向约纳斯：“为什么他的腰带也有点松啊？而且那样的走路姿势……”半晌后，阿基里斯几近崩溃，“主教员，你们……不会……”
阿基里斯各方面都表现不错，除了有一颗过于八卦的心。当初约纳斯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选他做生活教员，好让他利用这一点了解清楚学员的习惯和在基地里的生活，没想到他现在把这八卦的功力用到了自己身上，不免让人感到无语。
莱纳多拿着手里的病历单，半晌后将它折了折塞进口袋，并没有选择遵守医务室里医生的叮嘱将病历单交给约纳斯，以请求他能否酌情考虑延后对于他的最终考核。
他挺直了腰，感受着从背后传来的疼痛感。
时间根本不会等他的伤好透。
这次爱琴海基地的地震程度高达四点八级，早就比过往十二年间的地震强度大了许多。这样大的地质变化并非偶然，而是有着极大的可能性在告诉莱纳多——他想找的东西，很可能已经出现了。
这次的最终考核是他能接近并成功拿到那样东西的最佳途径，莱纳多不能错过，身上所背负的使命也不容他错过。
经过约纳斯办公室的时候他的脚步不由得顿住。
或许，把他一并拖进这场根本不知道结局如何的局面中实在不是个人性化的抉择。莱纳多抿了抿唇，但他别无选择。RHC计划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这背后藏着连约纳斯都不知道的秘密。
莱纳多将口袋里的病历单揉成一团，转身离去。
他想慢慢引导约纳斯发现其中暗藏的危机，起码这样在最后得知一切的真相时，这位为RHC计划鞠躬尽瘁了十二年的“老臣”才不会感到那样的绝望和迷茫吧……
莱纳多将头戴式耳机戴好，调整了一下话筒的角度。
“耳机话筒测试开始。”约纳斯的声音隔着电波传来，“各位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面前那排显示屏上，十台超轻新型潜艇内部的画面以高清形式实时播放，学员的声音此起彼伏响起：“cover。”
监控器观察下，所有学员都将放在潜艇操作台上方的折叠平板打开，按照上面的指示一步步检查仪器仪表。
为了公平起见和以后随时可能不断更换搭档的工作需要，这次的考核搭档由抽签来决定，每组互换驾驶机位，一共下水两次。
莱纳多将手中的折叠平板递给身边的搭档，顺便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木下礼依。
对方是个个子小巧的女研究员，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在原C区核武器控制研究所供职的物理学专家。
似乎是意识到了莱纳多的目光，木下礼依在平板上按下确认键后扭头看向他，朝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所有设备检查完成。”莱纳多也朝她点点头，“ST08号可随时准备入水作业。”
“ST08号待命。”约纳斯的声音很快透过耳机传到二人耳中。
三分钟后，所有超轻新型潜艇得到统一指示：“可入水作业，机械臂将在十秒后打开。”
包括莱纳多在内的十位主驾驶员打开发动机，十架潜艇发出轻微的轰鸣声。
“现在开始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约纳斯俯身捏着面前的话筒：“机械臂已打开，请各位保持原样，等待下一步指示。”
显示器上，发动机工作正常，莱纳多扭头看向身边那位并不熟悉的女研究员，朝着她笑了笑：“合作愉快。”
对方看上去较为内向，愣了几秒后挂起微笑，回以同样的礼节。
“请各位注意，指定地点位于东经15.39°，北纬33°15’43’’，海平面以下五千六百米。”约纳斯俯身捏着话筒，眼睛却紧紧盯着墙上那面显示屏，“请各位根据各潜艇点位在五十分钟内到达指定位置。完毕。”
显示屏中，十位主驾驶员开始在显示屏上输入指定经纬度与下潜深度，潜艇内部已经存在各自指定点位，几秒钟时间就能给出最为便利的下潜路线与方式。
刚开始的下潜并不需要驾驶员进行过多的干预，只需要对潜艇状态与三维显示器上显示的周围环境进行密切关注即可。
莱纳多将手虚虚放在操作杆旁：“ST08开始下潜。”
指挥室内，从各潜艇传来的下潜报告一一响起，约纳斯统计后做出统一回复：“收到。”
潜艇下潜时整个驾驶舱内安静极了，除了鼓风机呼呼的换气声和发动机轻微的震动声之外，莱纳多和木下礼依都没有说话。
显示器上的深度与经纬度一直都在变化，潜艇在不断靠进指定位置的同时自动下潜，莱纳多另一手撑着座位旁的扶手轻轻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坐姿。
“半个月前那场地震……”木下礼依低头看着面前的仪表盘和显示器，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以至于突然在这样幽闭的狭小空间内响起的时候带有一种诡异的空灵感，“你没事吧？”
根本没有想到这位除了每天在一个教室上课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交集的女研究员会主动和自己搭话，莱纳多过了片刻才回答：“没事。”
“嗯。”女研究员点点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那堆数字上。
整个潜艇内部再次陷入寂静。
潜艇已经下潜近一千米深，原本能够通过驾驶员面前那两只小小的圆形窗户照进来的蓝色光芒早已消失不见，只余下周围那一片漆黑，显得驾驶舱内的灯光透出几分惨白来。
指定位置的深度在海平面以下五千六百米，为了防止潜艇发动机对海底需要进行打捞的珍贵物品或标本产生损伤，潜艇需要在到达四千米深度的地方悬停在指定位置上方，在慢慢下潜一千米到达海平面以下五千米深度的过程中不断校正落点位置，最后由主驾驶员进行原地悬停转向操作。
“呼叫总台。”莱纳多面前的显示屏上，深度以达到四千米，“ST08到达指定位置上方一千六百米处，请求开始校正作业。”
耳机里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那是由于潜艇与指挥总部之间的距离在这短短的二十分钟内不断加大所引起的。
“ST08，可以进行校正作业。”
莱纳多握紧面前的操作杆：“收到。ST08，开始进行校正作业。”
校正是整个打捞活动中除了最后的原地悬停转向之外最困难的操作。
由于海底的洋流问题，在潜艇停止自动驾驶之后，主驾驶员需要与副驾驶员一同配合，负责前后左右的位移校正，这需要极大的配合度，但RHC计划却规定每一位研究员之间不能形成固定搭档。
所以每位顺利通过培训的研究员都必须具备能够与任何一位陌生人共同操作的能力，以确保潜艇能准确对准指定位置，保证海底文物与标本的顺利打捞和采集。
木下礼依伸手捏住操作杆：“ST0802准备完毕。”
莱纳多伸手按下自动下潜按键，将数值调至一千米：“ST0801准备完毕，校正作业正式开始。”
一百多天的模拟驾驶操作和如今在深海之中的操作并无区别，唯一不同的在于学员们的心态。
透过指挥室的显示屏，约纳斯能看见有几艘潜艇驾驶舱内驾驶员微微颤抖的手。
“注意前方鱼群。”三维成像仪器上显示前方鱼群正在逆流而来，杨迤嵋按下暂停下潜键，“呼叫总台，ST03遭遇鱼群，请求原地待命。”
指挥室内，技术人员调出ST03潜艇的三维成像仪器画面，约纳斯俯身对准话筒：“请求通过，ST03，鱼群预计三分钟后离开，三分钟后可酌情继续进行操作。”
“ST03收到。”
杨迤嵋的搭档是个身材矮小的N区人，他们平时没有交集，此刻只能在沉默中等待鱼群经过。
三分钟后，三维成像显示仪器中，代表鱼群的一大块黑点距离潜艇越来越远，杨迤嵋握住操作杆：“呼叫总台，ST03请求继续作业。”
“请求通过。”
杨迤嵋与身边的副驾驶对视一眼，按下继续下潜键。几乎是在潜艇刚刚发动的时候，她听见啵的一声轻响，紧接着，整个潜艇内响起警报声：
——左侧发动机损毁！左侧发动机损毁！
耳机里立马传来约纳斯的声音：“ST03，停止下潜，关闭左侧发动机！”
话音刚落，指挥室内接连响起从不同潜艇内部传来的消息：
“呼叫总台，ST04遭遇鱼群攻击！”
“呼叫总台，ST10右侧发动机失灵！”
“ST07三维成像仪器故障！”
……
潜艇缓缓向下移动，位置不断发生细微的改变。
莱纳多盯着三维成像仪器的瞳孔却在那一刹那猛地一缩。
他抬手按下暂停下潜键：“呼叫总台，ST08前方三百米处疑似海底漩涡流！”
“所有学员，马上返航！”约纳斯俯身捏着话筒，手背和整个小臂都青筋暴起，力气大到几乎要将被死死固定在操控台上的话筒揪下来，“再次重复，马上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