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与406姐妹同行>第66章 要远离会说谎的人哦

山寨建在两道山峰之间,鸟瞰起来像一个大口袋,装满了残肢断臂和折断的兵器,淹没在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里。


拿长矛的人伸手抓了抓头发,这么多人对付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传出去有点损伤名声。算了,反正他的目标只是拿到龟黎剑而已。


如今的他手握重兵,要做的只是抢在别国之前拿下那把剑,全天下有那么多铸剑师,不缺有褒氏这一个。他将还沾着阿酆鲜血的矛头对准眼前的老太婆,说:“把龟黎剑交出来。”


“看好了,龟黎在我这里!”辉萤抓着剑从后屋里跳出来,她的声音很大,大到能传到已经跑开的龙烛的耳朵里,“铸剑师大人已经逃走了,我是唯一知道龟黎应该如何铸好的人。”


她握剑的手抓得紧紧的,生怕那纤细的锋刃从自己手中掉下去。辉萤的话残留在身后,在拉远的距离里逐渐听不清晰:“只要放过这座山寨,我就会把龟黎给你们。”


辉萤的办法不可行,那帮人根本就没想着要留这个地方,为平王拿剑只是驻军山下的借口而已。只要断了有褒氏铸剑师的后路,保证旁人不能再出得到更强的剑,有没有龟黎根本无关紧要。龙烛背着阿酆越跑越远,听不见辉萤的声音。


现在应该往哪里去?洛邑吗?


去了洛邑,那个平王真的能主持正义吗?


龙烛想着,没敢停下脚步。辉萤果然没能挡住那些人多久,落在地上的血像是指路标,那些人随时都可能追上来。虽然阿酆现在看上去再受点伤就会死,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山涧奔流汹涌,可能是今晚寨子里住在山顶的人开闸防水。龙烛心一横,抓紧阿酆,将冒牌货咬紧了,挟着她纵身跳进水里。


辉萤很喜欢这条山涧,曲折九回,素练寒潭,平常是悠闲地向前缓缓流去,像一匹落在山间的流水纹锦缎。如今的它像在嘶吼中奔袭的野兽,龙烛落水时撞到了头,她难过又冲动地想,果然辉萤没品味,喜欢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喜欢铸剑,但寨子就因为剑被劫掠了。


她喜欢山涧,但山涧澎湃的水流马上就要把她的两个好朋友全身的骨头冲散了。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水流将她们一路冲下去,阿酆呛得咳嗽两声,龙烛不愿再想,抬手将那把剑卡在岩石里,勉强稳住身形后抓着阿酆爬到岸上去。


“快醒过来,我不想背你了。”龙烛喊着,抓起阿酆还完好的那边肩膀用力晃着,“别装死快醒醒,我们已经离开寨子了!”


“好冷啊。”阿酆吊着残存的半口气咳嗽着,眼睛望见夜晚挂在深蓝色高空的星星们,她像是刚睡醒般眨眨眼睛,疲惫地说,“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龙烛生气地问:“什么叫也要死了?还有谁死了?”


“辉萤,巫祝阿婆。”阿酆看着她,眼珠子黑洞洞的,“还有山寨里那些人,是不是都死了?”


龙烛想抽她,瞥见她的伤口就没下手。她宽慰阿酆也宽慰自己:“当然不是这样,巫祝大人那么厉害,她肯定能保护好大家。还有辉萤,她两三句就把那群人骗过了,她才不会死呢。”


“那我们回家吧。”阿酆的声音轻轻的,很容易就在风里消散了,“我都两天没回家了。”


龙烛咬牙道:“现在回去会死的,想想你娘。”


“我真的好像要死了,我娘也要死了。我现在想和巫祝阿婆和辉萤在一起——”阿酆呆愣地眨眨眼睛,她很肯定地说,“死了还会在地下遇到的,不怕见不到我娘。”


“少说这些胡话了!我说她们都死了,你高兴了?”龙烛丢下她,跪倒在地上,许久才说,“你说得对,那个平王就是个混蛋,我们褒国拥戴他们全家,送钱送剑送人什么都给,手下的狗撕咬旁人,他居然辖制不住,那他凭什么当皇帝!”


水哗啦哗啦地流着,从上流漂下来隐隐约约的红色,在湍流里冲散了,打在石头上激起泡沫。龙烛像是要吐了,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一上一下的,咽不下去。阿酆担心她的情况,爬到她身边问:“你没事吧?”


龙烛摇头挥开她的手,用力咽了两口口水终于下定决心,她抬头说:“我们不去洛邑了,现在就回山寨。”


回去送死吗?也行。阿酆又被她背起来,肩上的伤口像是被塞了一块冰进去,流出的血都没有温度。她不怕死,不想在梦里见到已经死去的人。那时该如何面对她们?不如死了好。


其实她的伤没有严重到走不动路,阿酆故意没跟龙烛说,或许是觉得有人依靠值得她安心。两个人一路走到山顶,山寨就在脚下,火光把山寨照得像块炉里烧彻的木炭似的。


他们把死尸搬出屋子了。两人趴在岩石上,如同两块无精打采的苔藓。这里能看清那些死尸的大致面貌,那个穿白色长袍的是巫祝阿婆,她旁边躺着卖猪肉的,卖猪肉的旁边是种地的,种地的旁边是医师,医师旁边是辉萤,辉萤旁边是养鸡的。


好多人。寨子里的人是不是都在那里?龙烛吐出一口气,定定地望着那些因为隔得太远看不清面容的尸体。那些人在往房屋上点火,抱走养着的家禽,值钱的东西也拿上。


最好笑的是,阿酆她娘拿来打阿酆的那条长木棍也被一个士兵扛在肩上,想必是看上了木棍两头镶着的雕飞虫的铜。


龙烛握紧阿酆的手。巫祝大人是倚仗不住的,寨子里的卫队也是倚仗不住的,最该倚仗的平王更是倚仗不住的。能倚仗的唯有自己。她说:“我们去报仇吧。”


阿酆望着寨子,说:“怎么报仇?”


“我们有剑。辉萤说,这把剑就算没有完成,也是现下最好的武器了。”龙烛呼吸急促,她的眼睛映出下面的火光,“如果只是一把冷冰冰的不会动的剑,用来报仇就是以卵击石。”


“剑没有自己的意志,受到冲击到了极限就会断裂。如果它能忍受,心里只留下把面前的敌人全部杀掉的念头,那就一定是无往不胜的神兵。”龙烛扳过阿酆的肩膀,说,“我把你封进剑里去吧,然后我们去把讨厌的人全部杀光。”


阿酆空洞地看着她,问:“我要怎么进去?”


龙烛的手像钳子一样,她抓着阿酆说:“要是那些人没来,巫祝大人死了,我就是下一任巫祝,我修的可不是什么半吊子的邪术。只要你存着把所有人杀死的念头,只要你能忍住别的兵器砍过来的痛苦,天下就没有可以与你匹敌的剑。”


“那——”阿酆喃喃道,“那我会死吗?”


“不会的,我们会一起活下去!”龙烛突然抱住她,她看不见龙烛此刻的表情,只听见龙烛说,“你只要忍住那些痛就好了,我们不会死的,只要咒术成功,真正要死的就是那些人!”


直到现在她也没说到底有多痛,阿酆想,是像肩膀上的伤一样痛吗?四周静静的,就算是风刮过也没有声音,仿佛在等待她开口。


龙烛的颤抖像是催促,阿酆终于回答。在最后好像应该想些什么,回忆一下曾经在寨子里享受过的人生。但是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


大火直烧了一整夜,点亮了有褒氏的夜空。时间推移,东方的云绵绵地翻了个身,露出一片干净的白色。一个形销骨立、浑身上下爬满伤口的人抱着剑,踩着黎明的开端出现在军营前。


她怀里的剑很不安分,掀起的剑气在她身上划出无数深可见骨的豁口。即便如此,龙烛还是走到了这里,她抬头看见立在营前的旌旗才停下脚步。


肃杀的气息卷地滚来,龙烛行经之处留下浓重的腥味。她抱着那把剑在各国营帐间穿行,直到腿骨崩散了才停下。


就算是那把正牌的龟黎来了也无法让他们感受到这样的恐惧,这是只有阿酆能做到的事情。四周一片死寂她保持着抱着剑的姿势,脱力地跪倒在地。那把剑仍在发作,难以为继的龙烛平静而坦然地接受这个结局。


她抱着阿酆想,无论如何都觉得这样的结局不好,却没力气再改写新的结局了。从此以后,一旦有人踏足,便难逃被当做入侵者的下场。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惮于剑鬼的传说,这片土地逐渐无人问津。百年后那位巫师跋涉千里来到这里将她带走后,就是与辉萤和龙烛无关的故事了。


“早知道会是这样,当初就该早点问清楚的。不过她也没骗我,”渺渺伸着懒腰揉眼睛,“说我不会死,我还真的一直活到现在,不过她早这么跟我说,或许我就不会答应她。”


连再见的方式也没有了。渺渺有点烦躁,她不喜欢说这些故事,知道她的过去的没几个。


“你以前叫什么?”周锦问。


渺渺当即答道:“阿酆啊。”


周锦转过身子坐在阳光里看着她,说:“酆应该是你的姓吧?那个因避平王讳而改掉的名字呢?”


渺渺不甚在意地挥手:“没意思,不想要了。”


周锦没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渺渺看她这样,心里大致想了几个可能性,凑过去问:“你不会是想用我以前的名字来称呼我吧?”


“不是。”周锦在她发问的下一秒就给出答案,她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冲着渺渺笑了笑,继续说,“不管你以前叫什么,无论是阿酆还是那把剑还是别的名字,留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叫你渺渺,你也只叫我周锦,好吗?”


渺渺点头应允。


周锦和她离得很近,渺渺能观察到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她说:“说起周朝,我就只知道武王伐纣和烽火戏诸侯。”周锦说到这里,突发奇想提议道,“要不我们也来定一个烽火吧。”


渺渺听不太懂,问:“怎么定?”


周锦解释道:“就是我和你选定一句话,以后遇到严肃场合或是紧急情况不方便交流的时候就说出来,代表动手或者停手的意思。”


渺渺愣了愣:“这不就安全词吗?”


周锦也愣了愣:“什么是安全词?”


“你不知道啊?那我也不知道。”渺渺拍拍脸,说,“那你想好要定哪一句了吗?”


“比如电视里的台词?我想做个好人或者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之类的?”周锦在脑内搜寻一阵,一时间难以抉择,低头笑道,“我还没想好,以后再想吧,离要去阳蜀的日子还远着呢。”

----

*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出自唐·郭震《古剑篇》。诗里还有另一句我也很喜欢:正逢天下无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用来形容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位剑和每一位持剑者都是很不错的,最重要的是高洁的内心。

说的就是你!阮芗!我举报,渺渺关于安全词的知识全是阮芗教的,阮芗怕自己被姬箙打死,所以想跟姬箙约一个安全词,但是姬箙是跟你玩吗?人家是真的想打死你啊!

阮芗师姐,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