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反派师兄觉醒之后>第38章

  避雪的人在客栈看雪无趣, 便让老板上了一壶上乘的好酒。

  如今声音散漫,淡淡看来,唇上毫无知觉,沾了依稀透明的酒渍。

  命长苏的视线微凝, 片刻之后, 目光倏然移开。

  他没有说话, 莫清岚只为调笑,也不强求, 又倒了一杯。

  雪欲大,客栈之中的议论声也越来越扰人。

  身在九凌宗山下, 依仗九凌之势, 宾客们自然对九凌宗极为向往。

  “如今圣君道消,却有临渊道君入世斩杀祟魔, 九凌宗人才辈出、后继有人,也无怪天下之士朝拜,人间有此盛世太平之景啊!”

  “圣君道消之事也不尽然, 或许只是圣君给了师弟入世的机会呢。”

  “啧啧……天道之事,冥冥自有注定。若是圣君一直受天道青睐, 那九凌宗——又怎会有第二个阴火体出现?”

  这句话出, 议论声变得更为唏嘘,即使宾客都知晓此事敏感, 皆极力压低了声音,却依旧难掩兴趣, 聚集的人也越发变多。

  闲客多思,你一言, 我一嘴,谈的东西与这天道命途、天骄之子挂钩, 玄之又玄的事儿,自然热闹不止。

  一杯一杯清酒入喉。

  外面凭栏雪积忽落,指尖再次碰上玉瓷杯,却忽然一只手伸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素来清冷的仙君面容皎洁若白月,慢条斯理看来,唇齿浸满了酒气,连唇瓣在雪色中都衬出了不同以往的殷红。

  命长苏看着他,许久,轻道:“小心醉。”

  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之事,莫清岚轻轻扬眉,笑道:“醉?”

  命长苏轻叹:“这里的酒不是寻常你喝的果酒,是灵酒,虽然味甜,却后劲很大。”

  莫清岚慢条斯理道:“你知道我以前喜欢喝什么?”

  而话落,仿佛又想起什么,他声音很低,怔然道:“你确实知道。我记得以前,你有买过……”

  却说着,原本端坐的人忽然身影微斜,命长苏立刻上前,扶好了摇摇欲坠的身体,眉宇凝道:“……仙君?”

  或许是雪景正好、此时闲暇,又或许是心中藏事,有意纵容,莫清岚并未抑制体内涌起的酒意,眼中微蒙,手腕在命长苏手掌间虚虚挣扎了几下,便卸力垂落,干脆阖上了双眸。

  此刻的客栈门下依旧喧闹。

  命长苏扶着人,直到发觉莫清岚再没有其他动静,才确信人真的醉了,唇角勾起些无奈的笑色,俯身准备将人抱起。

  却刚靠近,垂眸看去,命长苏视线一滞,许久无声。

  他们在客栈窗边,身后是嘈杂的人息,身前便是空寂无人的雪夜。半醉半醒的人发觉有所倚靠,便卸下了所有力道,带着轻微呼吸起伏的身躯,就像酿着纯香的炉,烫意灼人,淡香浸骨。

  他毫无意识靠来,分明衣物端正,一丝不苟,却线条流畅的下颚轻抬,白玉脂一样的肌肤起伏,顺着光影,掩去领口,无欲却勾人。

  “仙君?”轻唤的声音带了几些莫名的哑色。

  无人回应。

  命长苏握着莫清岚手腕的手慢慢松开,触上他的衣物,眼眸微恍,一点一点,直到指尖碰到脸颊。

  视线不知何时毫无知觉地落在了眼前人的唇上,鼻息的气息环绕。

  命长苏喉间微干,嘴唇轻动,俯身靠近。

  却就在此时,酒壶滚落在地的破裂声响起。

  紧绷的神经骤地被敲击,命长苏倏地起身,才回过神来。

  “哎!抱歉抱歉,各位客官继续!小的手滑,对不住了各位——”端酒的小二连忙道歉。

  “小心着点,无妨无妨。”

  “可惜这一坛春遇酒!”

  “……”

  在一片纷乱中,察觉到自己方才的意图,偌大的荒谬笼罩于心,命长苏的脸上刹时青紫。

  很久,他才将莫清岚扶起,转身吩咐:“来间上房。”

  收拾碎瓷的小二听言,赶忙上前要帮忙扶着,却被命长苏屏退,马不停蹄又去找房开锁,片刻的功夫,昏醉的人便被放在了榻上。

  命长苏替他将被子掖好,小二才得了空嘿嘿笑道:“两位仙君喝的是‘春遇酒’?这酒后劲确实大,想必喝了不少!”

  没有喝多少,但一坛,却像是醉了两个人。

  命长苏揉动眉心,在心间的旖旎久久难化,无言沉默地看了许久榻上人,才起身,合门离开。

  外界的雪愈发变大,草木过初寒,而屋中却暖,烛火晃明。

  原本阖眸静睡的人,却在一片昏黄的光影间,眼睑微动,慢慢睁开了眼眸。

  “——兰小公子,看起来不是那般不知分寸之人。”

  不是不知分寸,

  便是,有意为之。

  许久,堂屋安静依旧,莫清岚偏首,神色莫名。

  ……

  夜沉无星,天穹暗淡。

  屋外人彻夜不眠,莫清岚亦久违地又想起了前世之事。

  冬雪将来,初有声名的南疆国前来九凌宗拜访,带来了许多贡礼,亦带来了族中那个可以预言天下亲缘、连接一切的红线‘系相思’。

  也就是那一年,以红线牵引、泠光圣尊与他的小弟子成相思结,而他的首徒情结成空,心中的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下昭然若是,成了天下的笑谈。

  ……

  翌日,醒来之后雪停,二人不再逗留,回了九凌宗。

  而到了殉祟峰辅峰山下,目光看到峰下一个身黄衣劲装抚剑、一个抱书的两人,莫清岚微顿,“你们怎么来了?”

  为首之人回头看来,面容俊朗,气质拔然,自然是姜行渊。

  在他身后的行伶赶忙行礼:“见过大师兄。”

  抬脚走来,视线落在他身旁的少年身上,姜行渊唇畔带着一如既往的笑色,端看他之后,才与莫清岚行礼,语气莫名道:“看来听闻不错,师兄身边是出现了个小知己,我还当是旁人的玩笑。”

  莫清岚看着他,并未多说,将人带进了辅峰。

  “不是在人间除祟?”

  姜行渊笑道,“我是特意回来见师兄,有些不情之请。”

  曲水流觞无声沏茶,莫清岚道:“何事?”

  姜行渊正色道:“我想请师兄一道,和我下山去人间历练,捉拿余下的那些孽畜。”

  这句话落,空气中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莫清岚并未回复,姜行渊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师兄这一个月以来,都偏安于殉祟峰不出世,也不管辖宗中任何事物。可知人间如今都是怎样说你的?他们说——”

  莫清岚只静道。“圣君道消。”

  姜行渊一愣,皱眉,“师兄知道?那你还……”

  “他们说的并无错处。”莫清岚却语气淡薄道:“自从雷劫之后,我的修为便不再有精进。”

  恰好进来的洪玄听闻,脚步一顿,但什么都没有说,低头取了东西出去了。

  姜行渊道:“可是李师叔说你的婴丹已经愈合。”

  “愈合不过是没有太大的伤损,境界不跌罢了。”

  姜行渊定定看着莫清岚,喉咙轻动,脸上的神色莫名。

  许久,或是觉得荒谬,他笑道:“区区临海道微末之族的事,怎么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师兄莫要与我玩笑。就算有伤,这天下之大,有的是奇珍异宝,总能修复,师兄这次倒不如与我一起下山,我会为你寻来治愈的良药。”

  而他说着,莫清岚唇边的笑意却淡薄清浅,显然不为所动。

  姜行渊脸上的笑弧渐收。望着眼前人一身单薄至极、至简无华的道衣,莫名生出几分陌生,他凝眉轻道:“师兄,从诸家事起,你越发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和道途,我也越来越看不透你。”

  以前的莫清岚,纵然行事沉稳,不苟言笑,但依旧能叫人窥出几分以天下之事为已任的凌云之气,却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眼中愈来愈变得深若无波,仿佛换了一个人般,叫人无法琢磨,也与他渐行渐远。

  姜行渊神思轻恍,问道:“可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让师兄不愿与我共事?”

  莫清岚道,“不是。”

  “那为什么……”

  “行渊,”莫清岚看着姜行渊,唇角带了几分笑色,“身为泠光之徒,我本该,也只该在这里。”

  却这句话落,姜行渊却倏然抬眸,皱眉道,“只该?”

  “何谓只该?你是掌职之人,本就该携管宗围,可是有人说了什么?”

  他的眼中显出戾色,视线落在旁边的兰淆身上。

  莫清岚道:“只是我自己的想法。”

  姜行渊却道:“我们共理九凌宗数十年,师兄怎会有这种想法!”

  莫清岚一时无言。

  气氛又安静下来。

  他们原本无话不谈,却不知为何渐渐变成了这等模样。姜行渊心中横生一股闷气,终于无法忍耐,霍然起身,“师兄自幼便是天下人的楷模,所有人都对你满怀期待。各峰峰主与长老,甚至是籍籍无名的弟子,现都央着我来请你出山。宗中上下如此殷切,师兄却告诉我,你本该在这里待着?”

  “怎么待着?在这里和这个所谓‘知己’?”

  莫清岚皱了皱眉。

  姜行渊脸色极沉,还欲再说什么,行伶立即上前拦着,压低声音道:“堂主不可!”

  空气中陷进了一片死寂。

  很久,压下心中的情绪,姜行渊才开口,“师兄,你变了。”

  他的声音带了些哑色,仿佛有些疲累,“我无权左右师兄的想法,话已经带到,师兄之后,便自己看着办吧。”

  言落,不再停留,他转身便走。

  行伶满脸歉色,与莫清岚连连作礼,“堂主近日在人间累到了,没有休息便赶了过来,这才对大师兄口无遮拦,请师兄、兰公子见谅。”

  莫清岚示意无妨,行伶才扭头小跑,追着姜行渊离开。

  人走之后,一直沉默无言的人才上前,将门关好,走到了莫清岚面前。

  感觉到他的视线,莫清岚抬了抬眼睑,声音淡淡道:“怎么,你也好奇我为何不出世?”

  命长苏自然道,“随心便好,若人间诸事都要寻个由头,岂不累哉。”

  莫清岚将喝茶的手轻顿。

  不知从何处而生解释的欲望,他道:“只是不再有那份心境。”

  命长苏道:“心境?”

  入世为了凡人百姓,舍弃一切,不论他们喜恶与否,都怡然自得、泰然处之的心境。

  如今的他,自不适合。

  倒不如淡出人间,独居一隅守着殉祟峰。

  莫清岚笑了笑,不再细说,只尝了口茶,声音淡然,“我此前说过,我没有兰公子想象中那般好,如今确实如此,兰公子可会失望?”

  命长苏道:“那我与仙君藏身在这里,以‘知己’之名,终日饮酒、闲谈,不顾外界一切,仙君又可会对我失望?”

  莫清岚一顿,抬头看去。

  命长苏垂眸看着人,声音低沉,“我与仙君一般。”

  莫清岚看着他,许久,忽然抬手靠近。

  命长苏一愣,嘴唇微动,下意识屏息。

  那只手的距离与他几乎触到眉睫,在最后关头,指尖却转了方向,夹下了藏匿于发间的一片残叶。

  直到残叶被剔透洁白的指尖碾碎,命长苏才回神,喉咙轻滚,仓促移开视线,压下了一瞬间想要握着那双手,心中横生的、那不知味又不合时宜的旖旎。

  外面,行伶紧赶慢赶,才追上了姜行渊的脚步。看着怀里抱得卷宗,他轻叹了口气,心中吐槽:原本是请大师兄出山时,还要向师兄汇报此前堂主日夜以继想出的分配宗中资源的新法子,这一言不合,正事被耽搁得没了影儿,等到真正实行,也不知道得到什么猴年马月……

  而就在他心中胡思乱想之际,姜行渊停了脚。

  行伶赶忙也停下,疑道:“堂主?”

  “师兄一旁的那个人,去查。”姜行渊眉宇冷薄,声音没有情绪,“我要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和师兄是什么关系。”

  行伶一愣,立马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