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游戏, 李佑并不陌生，前世他经常跟在傅丞身边出席或大或小的聚会，但他从来都是作为从属或陪衬，真正上手玩的机会很少。
而眼下, 他被楚之昂按着肩膀坐在沙发卡座上, 呆呆地听他讲游戏规则。
游戏很简单，自酒瓶开了口, 今晚在场的所有人, 全程不能说“你、我、他”三个字，可以用其他称呼来指代, 谁说了“你、我、他”自罚一杯，直到酒桌上的酒瓶见底, 游戏才算结束。
而傅丞拿来的这两瓶酒是他成年后寄存在会所的, 年份不低，轻易不示人, 他今日开了瓶，显然要不醉不归了。
李佑试图挣扎，“可是……我还没过十八周岁生日。”
还有一个月他才过十八周岁生日，未成年不能饮酒。
说出这番话时，傅丞正拎着几只高脚杯走过来, 弯身将酒杯磕在桌面，他就势倾身靠近了坐姿端正的少年。
那双冷淡如霜的眼睛随着距离拉近仿佛带了致命吸引力，引诱着人直视沉沦, 李佑缩着肩膀往后躲，避开了那落在他鼻尖的灼热呼吸。
似乎欣赏够了少年的微弱的抗拒, 傅丞淡笑着开了口，“让你三杯果汁。”
其余两人都没意见, 楚之昂不知从哪翻出一瓶果蔬汁，拧开瓶盖，笑着走到李佑身边，居高临下地倾倒在他面前的高脚杯里。
他笑得有些孩子气，语气带着温柔的劝慰：
“小心说话啊李佑，你只有三次机会。”
李佑紧张地又往后缩了缩，仿佛面前的三人都是什么洪水猛兽，他突然有些后悔答应来了。
反观李年坐得平稳，对两人的故意捉弄毫无意外，甚至还好脾气的冲他笑笑，显然是和另外两人同流合污。
终于等两人落座，楚之昂一手肘支着膝盖，散漫开口：“小爷没想到李佑说要学习是认真的，短短几周，居然还真成小学霸了。”
傅丞低头看手机，手指不停，在线上点餐，闻言头也不抬，“李佑确实很努力。”
而李年手中拿着一四阶魔方把玩，手指转动，专心致志地还原，语气漫不经心，“李家人，就没有笨的。”
李佑手里握着高脚杯，里面是果汁，有些拘束地坐着，听到周围人讨论了一遍话题转到自己这，反驳道：“……没有，不是学霸。”
楚之昂手撑下巴，逗他，“那说说，自己是什么？”
楚之昂坐他最近，这样的姿势让两人的膝盖不可避免地碰在一起，李佑收腿，往旁边挪了一步，唇角下压，态度是一如既往的不情愿，“楚之昂，这样很挤。”
他克制着谈话不出现主语，但很难，稍微被分神就要被绕进去了。
但楚之昂却似乎很爱看李佑着急，看他收腿，乘胜追击地起身，强硬地挤进他身侧的沙发，无赖般贴向他，“怎么挤了，明明正好。”
李佑急得耳朵发热，这三人明显是老手了，一点不受周围环境影响，说话滴水不漏，倒是他越发困窘，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
话刚出口，手腕便被猛地攥住了。
楚之昂得逞地笑了，手上施力，推着他手握高脚杯贴向唇边，“一杯。”
那玻璃杯口压在少年饱满轻颤的淡色下唇上，洇出一道红痕，少年双唇微张，随着倾斜的酒杯可见探出齿关的一抹淡粉，偏生本人无知无觉，献祭般轻仰着脖颈，近乎被半强迫地灌下一口鲜红的果蔬汁。
这边的动静终于惹得傅丞抬眼，他目光落在楚之昂握住李佑的那只手上，眉眼不动声色地沉了下来。
“……”
楚之昂咪了眼，不躲不闪地直面着李佑恼火的眼神，眼神鬼迷心窍地落在那已染上殷红的湿润唇瓣上，握着少年的五指不自觉收紧，直把他攥得生疼。
“很疼，松手。”
李佑皱眉挣扎，手上的挣动终于让对面人回神。
楚之昂果断松开手，一扫先前的散漫，没什么表情地后退一步，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逃避似的移开视线，侧头主动向傅丞挑起话题。
看也没再看李佑一眼。
李佑揉着手腕，不明所以：“？”
倒是目睹了全程的傅丞没什么反应，淡淡地接过楚之昂的话头，看向李佑的目光意味不明，蕴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阴郁。
游戏开始没多久，李佑就因为口误灌下了两杯果汁，最后一杯果汁也在李年的持续发力下成功被喝掉了。
场上，目前只有楚之昂口误喝了一杯，傅丞李年一次没输，稳如泰山，李佑三杯果汁下肚，面前的酒杯里已换上了淡黄色的酒液，澄澈透明，漂亮又让人迷醉。
傅丞见他直勾勾盯着面前的高脚杯，说出的话诱哄般：
“想尝尝？”
李佑立刻摇头，他揉着喝得撑起来的肚子，“不。”
他知道香槟后劲大，前世遭过罪，也知道自己这身体酒量不行，基本一杯倒。
傅丞叫的餐已经送到，几人换了位置，落座摆了长桌的餐厅，李佑面前放着牛排，他只吃了几小口，就再吃不下了。
想去厕所，果汁喝多了。
“……嗯，去一趟厕所。”李佑抿着唇，庆幸自己差点又要犯规。
李年把香槟当饮料喝，刚放下酒杯，看李佑起身便冲他眨了眨眼，“提前离场去厕所，可是要自罚一杯的。”
李佑皱眉，再度看向面前剔透漂亮的酒液。
看他犯难，楚之昂竟是难得打了圆场，只是语调少了些欠揍，平淡无波的不像他的作风，“一杯就算了，一口吧。”
一口就一口，生理需求面前，李佑也顾不上什么了，他快速端起酒杯，仰头灌下一小口。
喝得急了，他险些被呛到，入口没有明显的辛辣，气味清淡，口感柔软，还有些甜，并没有那样难喝。
放下酒杯，李佑急匆匆地转身，向门口走，以往不急不缓的动作不复，从处变不惊的温吞变成如今一逗就失态的模样，在场的三人功不可没。
李年见人走了，没忍住问向其他两人：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傅丞语气淡淡：“这两瓶酒我特意看了拿的，度数不高。”
楚之昂叉了一块刺身塞进嘴里，暼了一眼李佑离开的方向，像是自言自语，“没打算真让他喝，逗他玩呢。”
……
离开房间的李佑在明亮的走廊迷了路，但好在会所人来人往，他很快找到服务员，为他指明了去往卫生间的路。
转过一条走廊，李佑刚走出圆弧状的转角，视线一凝，略急的脚步硬生生地止在了原地。
浅黄暗灯围绕的偌大卫生间空地前站了两人，一男一女，女生仰头举着手机，在向那身侧男生说些什么，态度热切，脸带红霞，少女含羞一般。
而那手插兜立在一旁的男生却眉头轻拧，一脸不耐，态度敷衍。
李佑顿在原地，不是因为这画面让他尴尬，而是那被搭讪的人，正是贺晁。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对方。
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直勾勾，贺晁若有所感偏头望来，目光隔空触到少年身上，便顿住了。
眼神中的燥郁都化开了一些，只余空白的愕然。
“……”
但也只是顿了两三秒，贺晁就顺势后退了一步，与那女生拉开距离，话说得毫不留情：“我不认识你，也不感兴趣。”
“我……”
女生被他话语一激，咬着下唇顿住了，脸色白了一白，两人正僵持，李佑已恢复如常，抬腿走了过来。
他没了着急上厕所的匆忙，每一步都走得很缓，垂着眼尽量去无视那堵在卫生间前的两人。
与贺晁擦肩而过，李佑推开了男侧的门，室内装潢与外间一致，暖黄暗灯打底，整个卫生间干燥温暖，有种柔软的沉稳质感。
门没落锁，一人跟在身后走了进来。
李佑没回头，他一言不发地走到小便池边，这次特意选了个最里间的位置。
几乎不用回头，他就知道身后的人是贺晁 。
但他没自作多情，贺晁或许只是为了躲那主动搭讪的姑娘。
脚步停在洗手台前，刚才在里面已抽完了一根烟，眼下，贺晁只摸出了打火机，擦着盖一下一下打着玩，火苗忽明忽暗，金属打火机盖碰撞的脆响空旷回荡。
相安无事地解决完生理需求，李佑整理好衣服走出来，见到还站在洗手台边的高大男生一愣。
贺晁侧头瞥他，手上的打火机转个不停，到底还是主动搭话，“见到我很意外？”
李佑更懵了，他眼珠转动，目光迟缓地落在贺晁把玩打火机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见那指尖微一拨动，咔地合上了盖子，将火苗收拢于手中。
气氛顿时又变得紧张压迫起来，李佑咬着下唇，卫生间暖气开得很足，刚才入口的酒精似乎也被这热气氤氲，搅动着他本就不甚清明的思绪。
他该怎么回答，客套的寒暄？还是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可眼前的贺晁太平静了，平静的让李佑有些怀疑。
可是贺晁那天明明在厕所发了那么大的火，现在为何还主动找他……
没等到对面的回答，见少年又要缩着头原地化身为鹌鹑，贺晁不爽，朝他走近了一步：
“说话。”
李佑声音有些低，不过脑子就脱口而出，“你来这里……做什么？”
很白痴的一个问题。
果不其然，贺晁笑了，手上的打火机又开始在指尖转动，“会所开门营业，我自然是来消费的。”
贺晁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落在耳朵里，但却让李佑分不出精力回答，他呼吸有些发沉，方才还什么事都没有的头脑似乎有些不太清醒，这让他迫切想离开这里。
脚步向旁边挪了一步，李佑抬手抚了抚自己发烫的耳垂，直接擦过贺晁，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贺晁眯眼，愣神的功夫就已经失去了钳制李佑的最好时机，他压着眉转身追上去。
李佑今晚……似乎有点不对劲。
刚推开卫生间沉重的大门，李佑被走廊流动起来的风一吹，沉沉地呼了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
李佑隐约觉得自己有些晕，太阳穴涨疼，正皱眉分辨方向，脚下一个踉跄，摇摇晃晃地就要向一边栽倒。
“李佑！”
恍惚间，他落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那人怀里热得像火，烈焰熔岩般将他圈拢在其中，他不舒服的推了推，但没推动。
贺晁止住少年的动作，手臂钳住那细瘦的腰身，及时捞住了对方站不稳的身体。
贺晁这下终于觉出了违和，他皱眉看向怀里拧着细眉面皮泛红的少年，还未开口说些什么，就听一道脚步由远及近，人未到声先到：
“放开他。”
傅丞已走过拐角，见两人纠缠不清的搂抱在一起，顾不上李佑在场，脸色已黑沉下来，直接上手要抢人。
贺晁手臂一紧，本能地把人往怀中带了带，眉间的烦躁凛然其上，嗓音骤冷：
“你让他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