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一周又过了大半，学校的课程已系统的复习完了三年的课本知识，李佑听课认真笔记一样不落，他结合老师画的重点按计划复习，虽然慢，但有条不紊，进度让秦业也微微惊讶。
他已彻底对李佑改了观，两人时常放学一起自习，偶尔在食堂碰上，也能坐在一起吃个饭。
秦业话少，李佑倒没有接不上话的担心，两人很少聊起私事，因为性格原因，他们谈论的除却学习，便是一些文学诗歌方面的课外阅读，在这方面，李佑自认不如秦业，他前世也没涉猎过很多书，重生回来又因为复习备考占了大半时间，所以课外阅读一直没有排上日程。
他心里也无奈，只好定下高考完再拾起阅读的计划。
中午下了课，两人又在楼梯口遇上，于是便顺路同行去食堂。
李佑在食堂没有什么特别偏好，正巧秦业也没有，两人决定直接去二楼。
正值饭点，二楼食堂一如既往的拥挤，李佑在人群中穿梭了一圈，细细研究了一番，终于敲定了今日的午饭，挤进队伍末端，不慌不忙地排起了长队。
头顶的窗口是色泽红油鲜亮的图片，旁边是摇滚炒鸡几个大字，李佑在食堂确实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但他喜欢吃辣，他也奇怪，前世明明对于辣味食物观感一般，但这次回来却喜欢了起来，连吃了几次川味菜都觉得味道很不错，只可惜家里口味清淡，除了他，没人食辣。
他仰头发呆的专注，丝毫没察觉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人，已看了他有一会。
那男生抱臂站在李佑身后，歪头看他片刻，终于忍不住试探出声：
“李佑？”
李佑一愣，有人在喊他。
他回神转头，就见一张笑得灿烂的俊脸，但很眼生，他并不认识。
李佑谨慎开口，“你是？”
但那男生却睁大双眼，手指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议道，“你不认识我？咱俩一个班的。”
一个班的人多了，他三年都没认识几个。
李佑迷茫地眨眼，抬了抬盖住他半张脸的黑框眼镜，显得有些呆，“那个，我真的不认识你……”
似乎见李佑脸上有些呆呆的表情很有趣，男生便咧嘴笑了出来，也没觉得尴尬，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我叫段声，以后就算认识了。”
段声……
这个名字在心里滚过一遍，终于让李佑找回了那么点熟悉感，李佑侧身面向他，抬起手指比划了几下，“你是不是，那天我收作业……你没写作业，让我给你抄的那个男生？”
段声见他当真回忆了起来，咦了一声，挑挑张扬的眉梢，笑得没心没肺，“没错，就是我，那会我还不知道你是个大学霸呢。”
所有关于李佑的了解，都只通过别人口中的传言。
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调侃自己，尽管他与真正的学霸无关，李佑还是不自在地垂下眼，又转了回去，用后背对着段声。
他还不习惯与不熟的人闲聊，虽然同是一班的同学，对方也并未显露出恶意。
段声见李佑沉默，一副不愿多聊的模样，也没冷场，他伸着头没话找话，顾及李佑安静寡言的性子，大咧咧的语气倒是有所收敛，“李佑，那个……我也知道以前班里人对你有些传言，不是很好听，你别往心里去，做自己就好了，他们都眼瞎心盲……”
李佑本不想再搭理，但听到这些话，又没忍住，转回头看段声。
少年瞪大了双眼，瞳色深，通透又明亮，眉眼温软干净，是镜片遮挡不住的俊秀好看，本来直勾勾的眼神也显得呆愣愣地，段声一时失了声，支支吾吾了两下才终于说出了口。
“我说的是实话……”
许是察觉到李佑的眼神过于意外，他眨了几下眼，他饶了饶头，想来大条的神经也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但我是认真的啊，我没有别的意思。”
李佑一愣，在这过载的信息量面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就听男生闷闷的嗓音，“你别多想。”
李佑垂下的眼睫颤了颤，抿着唇不知作何反应。
这些话，出自一个同班的陌生男生之口，坦荡又直白的善意平铺在他面前，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喂，前面的同学，你还点不点餐了？”
来自窗口阿姨的大嗓门成功唤回了李佑即将出走的思绪，他回过神转头，下意识应了一声，身后的段声也反应过来，推了他一把，动作很轻，只是男生间的肢体接触，“怪我，都聊忘了。”
刷卡点餐后，李佑自觉站到了排队等餐的队伍，与段声并排，目光落在窗口内阿姨忙碌的双手上，没看他。
“谢谢你。”
段声手插兜，听见这微弱的一声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他手指通了通耳朵，弯腰凑近确认，“什么？”
李佑见他突然靠近，后退了小半步，手指紧了紧，“我说……”
这时，阿姨的嗓门再次传来，这次是提醒他取餐。
李佑立时将注意力放回了窗口，抬手端起餐盘，目不斜视地转身要走。
只是在与段声擦肩而过时，丢下了一句小小的：
“谢谢你。”
虽然他不在意那些传言，但还是谢谢。
段声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看着他离开背影笑开了。
……
午休结束，睡完觉起身活动筋骨的贺晁走出教室。
趴在课桌上睡了一觉，猛一站起浑身都蜷缩得难受，以往他睡午觉还未如此憋屈，但来了英华入乡随俗，他倒是趴课桌趴习惯了。
抻了个懒腰，又活动了两下脖颈，贺晁习惯性地抬手搓了短发，将头发揉乱了，这才前倾身子，将手肘撑在护栏上，目光落在虚空中发起呆来。
他今天没有起床气，只是神思倦怠，便想出来透口气。
午休结束后有20分钟下课时间，走廊人不多，除了他，就是走廊另一边的三个男生，像是早就站在那了，撑着护栏在聊天。
距离不远，走廊又太静，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贺晁耳朵里钻，他视线落在虚空，发呆也不清净，眉头一皱眼神直接扫了过去。
其中两个人背对着贺晁，并未接收到他的眼神警告，倒是唯一侧身面对着他的人注意到了，但他没管，自顾自地把话题引向了下一个方向。
“你们认识2班的学生会副会长冯理群吗？就那个戴眼镜打篮球很厉害的那个瘦高个，参加过校队的友谊赛。”
“啧，他啊，就之前他和1班的那个李年参加什么竞赛得奖的事闹得很大，在全校都出名了。”
“对对，我也知道那事，传言真真假假的，欸杨阳，看你这样子你知道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若是李佑在这，就会认出来那唯一面对着贺晁还无视他眼神继续作死的人就是杨阳。
杨阳一边说，一边眼角余光还在偷偷瞥那头的贺晁，“这事，是我认识的一个兄弟告诉我的，他和李年玩得熟，本来那绿光高创竞赛咱全校就两个名额，由会长李年和副会长冯理群参赛。”
他停顿了下，两个男生被吸引，还在催促，“这我们都知道，然后怎么个事？”
贺晁脸色越来越臭。
杨阳呼吸一紧，心中估算了下贺晁如果走过来动手，自己的逃跑路线后，便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只是略微凑近了面前的两人，压低了音量，“当时带队老师也看过两人的竞赛作品，一改二改都没什么大问题，不出意外李年是绝对可以得奖的，但三改出了事，李年交上来的作品不是前两次的作品，最后评选时，是冯理群得了奖。”
一个男生皱眉，“中间出什么事了，不会是冯理群搞的鬼吧？”
杨阳评估着贺晁脸色，快速地引出了最后的答案：
“这替换竞赛作业啊，确实跟冯理群逃不开关系，但真正动手的，却是李佑。”
李佑？
不仅两个男生，一侧被迫偷听的贺晁也烦躁地蹙了眉。
即将迈出去的步伐一顿，他毫不避讳地看向杨阳，眼神直射，暗藏凶光。
“……”
显然，有人更急着吃瓜，“李佑不是李家人吗？他脑子没事吧，李年不是他亲哥吗！”
杨阳提起李佑，就像有了继续下去的无限底气，他向来看不惯李佑，这下更是不遗余力地向外输送黑料，“李佑喜欢傅丞那事谁还不知道，因为嫉妒呗，嫉妒李年和傅丞关系好!所以受了冯理群的指示，对自己亲哥的竞赛作业动了手脚，本来他在李家就不受人待见，事情闹得这一步，听说李年还保他，没让家里人知道。”
这话一出，本来对李佑无感的两人立马皱眉，口风一致逆转：
“草，手段太下作了。”
“没想到现在还能听说这种事，我也是开了眼了。”
他们并不认识李佑，全凭听说来的评价就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产生了恶意，是杨阳特意拉来的班里对李佑不知情的两个普通人，这样才能达成更好的宣传效果。
但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重要的把这些话传到贺晁耳朵里，昂哥交代的他都记着。
保证完成任务！
眼下见贺晁留在原地没动，杨阳交代完就想跑路，但刚要找个借口脱身，抬头一看，刚才还在他们口中相传的正主就从教室后门走了出来。
走廊里没多少人，四个男生的身影一览无余，杨阳就这样和李佑撞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不知为何，杨阳有一瞬心慌。
李佑的眼神太平静了，无波无澜，看不透任何情绪。
但李佑像是不认识他一般，眼神都没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直接略过呆滞三人组，落在倚靠着护栏的某人身上。
听了半天的不入耳的流言蜚语，贺晁已换了个姿势，从手肘支着护栏变成了背靠护栏抱臂环胸，站的吊儿郎当，额发晃悠着垂在他眉间，透出其下逆着光的琥珀眼珠格外深邃。
他不错眼地盯住了李佑。
对方已经看见了他，考虑了两秒，李佑还是主动打了招呼，“……下午好。”
实在是没话找话。
贺晁不躲不闪地直视少年，抬了抬下巴，罕见地开了口：
“去厕所？”
李佑觉得莫名其妙：“……？”
这日常的问候更诡异了，早知道还是视而不见比较好。
没等到回应，贺晁竟也不恼，他自护栏上直起身，走向李佑朝他偏头，“走。”
李佑近乎迷茫地仰头看眼前靠近的高大男生，脚下一步未动，甚至想后退。
他试图改口：“我不……”
但贺晁只是居高临下地看他，瞳仁内情绪模糊，拿气势与身高压迫他，“不去？”
李佑沉默。
那小刷子一样的睫毛又开始在贺晁眼前扑闪，但这次，他听到了少年小声但微弱的一声，蚊子叫似的：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