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女生捂嘴,以为贺晁是被他们吵醒了,吓得身子不住往后缩,两个男生也没好的到哪里去。

  贺晁虽然从来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但他依旧靠着暴躁性格与身上那种不好招惹的匪气在英华威名远播。

  何况,人是从上京来的,在英华上学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家里有点小钱,混过上层圈子的都知道,上京,只有一个贺家。

  最开始对上视线那男生颤颤巍巍地,硬着头皮开口:“如果我们吵醒了你,那我替他们给你道个歉,真的很抱歉,我们下次再也不说了,真的不说了……”

  两个女生也不住点头,只有另一个出言不逊的男生硬着一张脸,虽然拉不下脸来道歉却也不敢招惹,他一言不发,像是默认了同伴的说辞。

  短短几句话后,贺晁烦躁地“啧”了一声,彻底从课桌上直起身,他搓了把短发,倦怠终于从眉间散去了一点,“我让你们说,给我唱反调?”

  这话语气森冷,声调也没什么波澜,却让人们莫名胆寒。

  贺晁本来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只是单纯想听听他们聊天的内容,奈何前面几个人说话声音压的太低,他又没兴趣偷听,只好正大光明的让说话的人声音大点。

  但他方才那番话显然让四个人误会了,他的一本正经,却被误以为是被吵醒后的不悦。

  贺晁是真的要气笑了,好在这四个人中还有一个头脑灵活的,是他喜欢的那种知情识趣的人。

  最开始看到他那男生反应过来来,斟酌着开口:“我们在说李佑这次考了全班第二的事,他以前都是我们班的吊车尾,在全年级名次也排不上号,但这次突然一鸣惊人,我们都在猜测背后的原因……”

  贺晁抻了个懒腰,嗓音冷淡,听不出什么情绪道,“继续。”

  男生看了眼周围的同伴,见没人再接话,只好自己说下去:“还有就是……李佑以前喜欢校草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但是最近听说他和校草断联了,也有人说他被校草甩了,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男生即使止了话头,言简意赅地把他们的聊天内容压缩成了几句话,说完还忐忑地去看贺晁脸色,见没有异样,才放下心来,也比最开始少了一些拘束。

  贺晁在听到李佑喜欢校草时,略感诧异地挑了眉梢,顿觉有趣,“校草是谁?”

  说话男生对前面的女生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开口,那女生还有点放不开,但却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能被和他们隔了点距离的男生听到,“是、是傅丞,1班的。”

  救命,虽然贺晁真的很帅,是与校草不同长相的硬朗型男帅哥,但给人的感觉像要吃人一样。

  女生招架不住,那英气的眉宇一蹙,分分钟能把人吓死。

  贺晁无意了解室友的八卦,但听了这些内容才发现他们四个人聊的大多是有关李佑虚虚实实的传言,他并非恐同,但也不想如长舌妇人一般对他人评头论足,很快便没了兴趣,摆摆手又倒回了课桌上。

  这场诡异的谈话完全是贺晁临时兴起,他没了继续的意思,自然也不会再分出一点精力来应付。

  四人再度消了声,正好上课老师进门,几个人坐了回去,一节课没再偷偷说一句话,正襟危坐地盯着黑板。

  像是生怕再被后面那煞神逮去谈话。

  ……

  周三难得一个大晴天,二月的天总是日头朦朦胧胧,南方湿冷,一个好天气少见,正好赶上了李佑重生后的第一节体育课。

  上周体育课因天气原因取消,李佑暗自庆幸,但转眼一周过去,天气晴朗,体育课躲也躲不掉。

  英华的体育课分为室外和室内,而决定室内外体育课的上课是依照每班课表和场地使用安排来决定的,室外上课分为篮球场和操场,室内便是体育馆,每班的体育课安排都可以在学校官网上查询到,课表牵一发动全身,很难作出临时的改动,基本是从一学期开始就定好的。

  而周三上午第四节课的室内体育课,是满课的状态,容纳了三个班一起上课。

  因为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第三节课下课后很多学生直接拎着自己的包和随身物品离开了教室,这是为了节省时间,为下课后直接冲进食堂做准备。

  李佑没什么要带的,只在棉服口袋里塞了一包纸巾和口袋单词卡,然后就收拾好了桌面,离开教室往体育馆走。

  体育馆距离操场还有一段距离,坐落于校道边,处在一个距离学校三点一线都不远不近的尴尬位置,自教学楼走过去要五分钟,而对于李佑这种体质不行的老弱病残,他自然要花费比常人更多的时间走完全程。

  因此他赶到体育馆时,三个班都已经陆续集合站好,等待老师点名。

  李佑走路走热了,瓷白的脸颊浮出一层薄汗,他深深吸了一口体育课内带着点暖意的空气,稳住呼吸,脚步很稳地走了过去。

  他花了一点时间去辨认自己的班级,因为三个班站的距离并不近,学生们脱去了外套,穿着齐整的黑白相间的运动制式校服,扎在乌泱泱的人堆中,寻找一两个熟悉的同学格外困难。

  走了一圈,收获了无数的瞩目,可李佑依旧没找到自己所在的班级,他并非人缘很好的那种学生,学生传言间对他的评价大多负面,无人出头提醒他,他就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在温暖的体育馆内迷了路。

  终于在再一次转到其中一班级站队的后方时,他被一道温和却略显冷淡的嗓音喊住了,“李佑?”

  体育馆内学生多,没开空调就氤氲出了热气,李佑本就体虚出了汗,现下更是被热的没了精神,他脱了厚重的棉服搭在臂弯,正在擦额头鼻尖上的汗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放下手,迟缓迷茫地抬头。

  视线聚焦,他很快便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身着校服挺拔矜贵的傅丞。

  看到他李佑才想起来,这学期的体育课,一起上课的三个班中就有1班。

  他有些困扰,本是想躲开的人却在重生后以各种方式遇见,躲掉了一波也会在下一次出其不意的出现在他面前。

  要是以前,李佑指定眼巴巴地上前去求助,可眼下他站着没动,身体在那道注视下紧绷起来,用身体语言表达自己微弱的抗拒。

  可在那么多人面前,他又没法视而不见,“嗯……我来晚了,找不到班级。”

  很蹩脚的理由,但傅丞知道他体弱,也没多想,冷淡的一点头,然后便没了下文。

  自上周末图书馆一别后,两人没再见过,更遑论说过一句话,傅丞明知李佑在躲他,可他不会再上赶着去找李佑,他骄矜的傅家二少爷,从来做不出自降身价的事情。

  而对于李佑,他还有别的思量。

  眼下,李佑并未主动向他求助,他不会自找没趣的多言。

  李佑也显然意识到他的疏离,他挺能理解,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垂着头正想不动声色地溜走时,却听到图书馆侧方传来一阵骚动。

  是体育馆内小门被推开,老师走了出来。

  李佑向前一步,想直接去找老师说明情况,但他脚步刚动,挪出1班的站队后显出了身形,就听到另一人叫住了他。

  “李佑。”

  很沉很低的一道嗓音,却极具穿透力,明明音量不高,却在嘈杂嗡嗡的体育馆内掷地有声。

  回头的不止李佑,还有傅丞。

  而开口的人是站在人群中都比前面高出半个头的贺晁。

  他依旧站在最后一排,视线一扫,很轻松便能目视全场,自李佑踏进体育馆他便看到了,他默默看着少年在偌大的场馆内来回走动,好几次都走到了本班近前,但又抬了抬鼻梁上眼镜,像是不认识般离开了。

  他下意识去看前排的两个女生,他记得那两人是李佑的前桌,总在一起说话。

  但两个女生站在第三排,正在和周围人聊天,趁着老师还没来的时间,学生都很放松,她们根本没注意到已晃了很久的李佑。

  贺晁正陷在到底该不该多管闲事的犹豫中,再一抬眼,就发现少年不见了。

  这下他是真的仔细去观察了在场馆内有些距离的另外两个班,因为站错班级这种事,李佑似乎……真的做得出来。

  他看起来就像张不开口,被人捉弄了也不会反抗的那类人。

  这种人贺晁在上京见得多了,他并没有兴趣去一一多管闲事,他不是圣母玛利亚。

  但若这人是他的室友,情况另说。

  贺晁正在发散着思维,就看到在右侧班级的最后一排,一个瘦高男生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回过了头,他一动,透过那缝隙,他顺势看到了藏在人群后的李佑。

  瘦小的像只鹌鹑,正弱弱的垂着头,他面前站的男生似乎在跟他说话,但他依旧低垂着头脸,并未摆出交谈的姿态,贺晁敏锐觉察出他的不情愿。

  鬼使神差的,贺晁一把拽住身前男生的衣领,迫使人回了头,也不废话,直接开口就问:“那边最后一排,正回头的人是谁?”

  男生被他拽的一懵,但也不敢把自己可怜的衣领从对方掌心抽出,只顺着这位爷的视线看过去,但他个子没那么高,踮脚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乌泱泱的人群中哪里有回头的人。

  贺晁等了半天,见人还在勾头往那边看,没忍住烦躁地蹙了眉,居高临下的眼神仿佛在说他是个废物。

  或许是求生欲爆棚,男生在身后的威压下终于找到了贺晁口中,最后一排回头的人。

  他有些惊讶,但还是如实回答:“那是1班的傅丞,”说完还多嘴补充了一句,“还是女生们评选出来的英华校草。”

  傅丞?

  有点耳熟。

  贺晁眉梢一挑,终于从记忆中挤出来那么一点有关此人的信息。

  紧接着他看到李佑朝着老师的方向走去,没等细想,两张薄唇一碰,就出了声。

  前排男生一副见了鬼的的表情回头,贺晁没什么表情,手插兜站的很稳,嗓音平静地再次开口:

  “这里。”

  李佑动了,他没再垂着头,脚步一转,没有丝毫迟疑地小跑着向自己的班级而去,脚步急切,头也不回。

  他看到贺晁立在最后一排鹤立鸡群的身影,就那样无波无澜的注视着他,那双琥珀色瞳仁积攒了些微芒,逆着光,像快要融化的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