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二房是八月初搬来陆家村的。

  他们没有另外盖房子,而是买了村里一户人家的房子。

  也不是别人家,就是当初景年他们刚搬过来的时候,租住的那家人的房子。

  不过不是他们租的那个院子,而是那家人盖的新房。

  原本那家人盖了新房,新房比旧房气派舒适,才搬去新房住。

  哪曾想旧房的租客,竟然出了个小三元!

  此处必须说明,陆景堂考院试的时候已经搬到他们自己家住了。

  但是这家人对外还是说,陆案首是在他们屋子里住着的时候考的小三元。

  后来景年一家搬到新家去住,这家人放着新房不住了,又搬回了那个院子。

  这家也是有读书的孩子,只不过读得相当一般罢了。

  搬回旧院子,新房便空置了下来,陆家村虽说还算繁华,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村子,房子盖了都是自住的,很少有选择买别人家盖好的房子。

  如今陆文元和小刘氏想搬过来,这事想了挺久,如果再找陆家村村正批地盖房,中间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倒不如买现成的。

  那家的新房是盖了想自己住的,很花了心思,盖好也没几年,陆文元和小刘氏去看过,房子很好的。

  而且因为他们是陆案首的叔叔婶婶,主人家愿意便宜卖他们,算下来十分划算。

  陆文元和小刘氏一商量,搬家这事宜早不宜迟,找了个最近的良辰吉日,一家人拖着行李就把家搬了。

  景年高兴坏了,他阿兄这两年专心读书,都没有人跟他玩儿。

  两个堂兄虽然偶尔会捉弄他,骗他的小零嘴,哄他给他们买饴糖,干了坏事抓他顶锅,大部分时候都是好的。

  他跟着三郎四郎两个一起玩儿,虽说差着年岁,倒还挺玩得来的。

  阿姐说,这是因为三哥四哥太幼稚了。

  反正景年是很开心的,他阿兄考试,都走了好些天了,阿姐老是管着他,不让出去不让玩水。

  以后三哥四哥搬来,他们下学了,他就能去找他们玩儿,去二叔家里,阿姐总不会不让吧?

  稍微长大了一点儿的崽崽,见识的多了,心也野了,一个小小的沙盘已经满足不了他,心心念念都是好吃的好玩儿的。

  三郎四郎两个也乐得带景年一起耍,他们平时出去玩儿,让阿娘看见,少不了要教训他们一顿。

  带上景年就不一样了,阿娘甚至会给他们几文钱,让他们给景年买糖吃。

  这待遇,难怪四郎会嘀咕,说不知道哪个才是他阿娘亲生的。

  景年现在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阿兄走了天天堵着门问阿娘,阿兄什么时候回来。

  想还是会想的,不像小时候那样闹了,因为他晓得,阿兄考完试了自然会回来,这是他家,他不回家,能去哪呢?

  乡试因在八月秋高气爽的季节开考,所以又叫秋试,要考三场,从八月初一直考到八月中旬。

  但放榜却要等到九月中旬,因此陆景堂考完试,就跟陆文元一起回来了。

  他回来那日,景年跟三郎四郎跑去河沟挖田螺,刚及成年人小腿肚那么深的河沟,陆蓉看了都没话说。

  田螺没什么肉,挖了是给鸡吃的,小孩子们挖田螺,是觉得有意思,有一种挖宝的乐趣。

  景年头一回挖田螺,觉得这可太好玩儿了,沉浸在挖宝的快乐里,摔了也不哭,爬起来继续摸。

  摸了小半桶田螺,要回去吃饭了,四郎催着回家。

  他和三郎正长个儿的时候,特别能吃,一顿三大碗饭都打不住,肚子里跟装了刻漏似的,到点儿就提醒。

  景年还不想走,他没玩儿过瘾,三郎抢了他的小木桶往回跑。

  “三哥,我的田螺!”景年捣腾着小短腿在后头追,鞋底的泥糊在地上,把鞋都跑掉了。

  他单脚跳回去,回去找他的鞋子,趿拉着鞋子继续追。

  三郎比他大好几岁,个头也高,跑起来景年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

  不过三郎不是真为了抢他半桶田螺,跑跑停停,景年一直跑到家门口,才勉强追上三郎。

  “三、三哥,我的田螺……”景年跑得气喘吁吁,扑过去抓着他的衣服,生怕他再跑。

  三郎低着头,朝着景年疯狂挤眼睛。

  景年脸上有点儿痒,用手背蹭了蹭,歪着脑袋,奇怪道:“三哥,你怎么了?你眼睛不舒服吗?”

  三郎:“……”

  他默默指了指景年身后。

  景年疑惑地转过身,入眼长衫,抬头,顿时眼睛一亮:“阿兄!”

  崽崽高兴得要蹦起来:“阿兄你回来啦!”

  他张开手臂就要往陆景堂怀里扑,忽然额上传来一股力,将他定在原地。

  陆景堂一脸嫌弃:“这是在泥坑里打滚了?”

  混身都是泥,刚才摸了下脸,脸上也都是泥块儿,跟个泥娃娃似的。

  景年低下头:“不小心摔、摔了……”

  他后知后觉发现,一身泥巴的回来,可能要挨训了。

  “去洗洗。”陆景堂捏了一下崽崽头上的小发髻,连小揪揪里头都是泥,也不知道这一跤是怎么摔的,头朝下?

  景年被阿兄拎回去洗洗干净,三郎放下他的小木桶,拔腿往自己跑。

  阿兄回来了,他要躲远一点儿。

  不出意外,混身泥的景年被阿娘和阿姐轮番念叨了一遍。

  做了亏心事的崽陪着笑脸,阿娘训他他朝着阿娘笑,阿姐训他他朝着阿姐笑,笑得她们再也训不下去。

  陆蓉去烧了热水,陆杨氏给他拿澡盆,景年跟在后头提要求:“阿娘阿娘,要用我的大盆盆!”

  “不行!”陆杨氏一口回绝了:“都快要吃饭了,给你接了大盆水,又该玩得不肯起,你想在澡盆里吃饭吗?”

  景年缩了缩脖子,在水里泡着吃饭,也不是不行。

  不过阿娘的脸色,让他识趣地没有把话说出来。

  陆景堂问:“什么大盆?”

  陆蓉提着一桶热水过来:“林爷爷送给年哥儿的,一个大澡盆。”

  说是澡盆,其实是给景年玩儿水都。

  大是够大,景年睡在里头都不成问题,不过并不深,只能坐在里面玩儿。

  陆景堂去瞅了一眼,亏得他家人少,不然还真没地儿放这么大一个大澡盆子。

  “林先生怎么想起来送这东西了。”陆景堂随口问了一句。

  正被阿娘摁在澡盆里搓泥巴的崽崽,瞬间僵住。

  陆杨氏和陆蓉瞧着崽崽缩在澡盆里,瑟瑟发抖不敢吭声的小模样,心里好笑极了。

  陆景堂看出点儿名堂:“嗯?年哥儿闯祸了?”

  景年低着头不敢看他:“没、没有……”

  这话说得没有一点儿底气。

  小家伙儿缩得跟只小鹌鹑似得,怪可怜的。

  陆景堂离家半个多月,挺长时间没见着幼弟,心一软就放过了。

  “洗好了出来吃饭。”说完先出去了。

  陆景堂前脚出门,后脚景年就抓着阿娘的手,苦苦哀求:“阿娘,我乖,不跟阿兄说。”

  陆杨氏忍着笑:“下次还敢不敢钻水缸里头了?”

  景年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敢了不敢了。”

  他有大盆盆了,才不稀罕那个窄窄的水缸。

  还没走远的陆景堂:“……”

  钻水缸?很好。

  第二天,景年上完课写完大字,揣着一兜花生准备出去玩儿。

  今天三郎四郎要去学堂,景年准备去找村里别的小孩儿玩儿,只要分给他们一点儿花生,玩什么都乐意带上他。

  还没出院门,被陆景堂叫住了。

  “去哪儿?”陆景堂问。

  景年捂着荷包里的花生:“出去玩儿。”

  “功课做完了吗?”

  ”做完啦!“崽崽骄傲地挺起小胸脯:“阿兄,先生夸我了!”

  他今天书背的好,字也写得好,有一张大字上,有六个红圈呢。

  “拿来我看看。”陆景堂说。

  景年巴不得把自己六个红圈的大字给阿兄看看,也顾不得出去玩了,啪嗒啪嗒跑回小书房,把他的功课拿出来给阿兄看。

  而且他还特别心机的把以前写的功课也拿上了,那些得了表扬的,红圈多的,放在上头。

  “阿兄,看!”

  陆景堂接过,粗粗翻看了一遍,心中十分满意。

  不愧是他家的小五郎,五岁的年纪,别家小娃儿才刚开蒙识字,景年都已经学完《千字文》,《三字经》和《幼学琼林》学了大半。

  功课做得也好,这字写的,就是他六七岁时候,都没年哥儿写得好。

  “阿兄……”

  景年两手撑在陆景堂膝盖上,满眼期待地看着他:“我的功课做得怎么样?”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听到阿兄夸他啦!

  “不错。”陆景堂面上一派淡定,不动声色。

  崽崽有些失望,就是不错吗?今天先生都夸他进步了。

  陆景堂突然转了话题:“年哥儿还记得两年前去府城吗?”

  “记得!”景年瞬间兴奋起来:“府城好大好大,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府城可好可好啦!”

  两年前阿兄去府城参加院试,提前说好了带他一起。

  当时阿娘不让去的,景年难过极了,可是阿兄说不能言而无信,真的带他去了府城。

  等阿兄考完了,就带他出去玩儿,府城比县城还要大好多好多,好吃的太多了,一天吃一样,到走的时候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尝到,景年一直念念不忘的。

  陆景堂说:“若是我这次考中,明年三月,便要去京城应考了,年哥儿晓得京城吗?”

  景年眨眨眼:“晓得,先生就是从京城来的。”

  崽崽完全被勾起了兴趣:“阿兄,先生说,京城比府城还大,是真的吗?”

  陆景堂笑道:“何止,那可是一国之都城,京城什么都有,府城有的,京城有,府城没有的,京城也有,全天下好吃的好玩的,都汇聚在京城。”

  “哇!”景年被勾得心痒难耐:“阿兄阿兄,你去京城,也带上我好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