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趴在车窗旁边,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景色,嘴巴微张,看呆了的样子。

  他以前从来没有坐过火车,汽车也没有,最多坐坐余妙妙的小三轮,已经觉得很快乐了。

  刚才在大巴上,光顾着哭了,就很伤心,哭累了直接在他爸怀里睡着了,醒来都已经下车了。

  下车之后又匆匆往火车站赶,林平知道手机上可以买票,但他不太会用,而且他手机内存很小,只能下载一些常用的软件,火车票得去车站人工柜台买。

  人太多了,比跟奶奶去镇上赶集的时候人还多,陌生的地方,人潮汹涌,景年抱着爸爸脖子,动都不敢动。

  林平暂时也顾不上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行李,还得挤过人群,去买票。

  “四四,我想回家……”崽崽怂唧唧地说。

  144想尽办法安慰他:“你不想见你妈妈了吗?都走到这儿了,你见完你妈妈再回去呗。”

  景年很想见妈妈,可是……

  他小声说:“我害怕……”

  人好多呀,爷爷奶奶也不在,他都不敢跟爸爸说话。

  “我陪着你呢。”144安慰他,“等到地儿了,还能给你爷爷奶奶,还有你姨姨打电话。”

  这么说着,景年才安心一点儿,趴在爸爸怀里,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他买票检票。

  他们来得巧,恰好有一班火车还剩半个小时就要发车了,林平为了赶时间,买了这趟车。

  半个小时的话,时间比较紧,买完票就得赶紧去检票。

  林平又扛着行李和孩子,匆匆去找检票口。

  检票、排队、上车,检票的时候,检票员看了眼景年,没让他下来检身高,大约觉得看起来就没必要吧。

  等林平找到自己的铺位,把景年放下来,不由松了口气。

  他自己坐车回来,买的是硬座,但毕竟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他一个大人坐着没问题,让孩子受这个罪他舍不得。

  而且硬座的座位位置不大,他抱着孩子,想让娃娃躺着休息一会儿都不行。

  所以林平狠了狠心,买了张卧铺,白天两人都能坐,晚上能让年崽睡会儿,崽崽个儿矮,还能留一截座位给他坐着。

  景年第一次坐火车,好奇的不得了,上车之前看见那么老长的看不到头尾的车厢,已经看呆了。

  爸爸说,这是车,可是怎么会有这么长的车呢?

  好多好多的人进去,长长的大火车都能装得下,他们进去之后,还有睡觉的地方。

  伤心的情绪渐渐淡化,景年现在满心都是大火车。

  他知道的,车子要有司机才能开,那火车呢?

  他问爸爸,爸爸说:“当然有司机,火车司机在车头开火车。”

  景年仰着小脑袋,有点儿底气不足地说:“爸爸,火车要很多钱吗?”

  林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以为他问的是车票,不想在孩子面前露怯的爸爸,装作轻描淡写地模样,不在意道:“没多少钱,这个卧铺票贵一点儿,爸爸干几天活就攒出来了。”

  景年眼睛一亮:“那我长大了,也要买一个大火车,我要开火车!”

  林平:“……?”

  开火车没问题,年崽以后要是能当个火车司机那可太好了,有编制的公务员呢。

  但是买火车……

  144笑喷了:“傻崽,火车是国家的,你买火车做什么?谁会卖你呀?”

  景年呆呆地:“可是我爸爸说……”

  “你爸爸说的那是火车票,跟火车有什么关系?”144笑道。

  “火车票是什么?”景年想了想,很机智地想到刚才爸爸给钱买的纸片,一拍脑门:“是那个花花的纸吗?”

  144给景年解释了一番火车票是做什么的,景年听得一会儿点头,一会儿瞪眼。

  刚刚想好措辞怎么跟崽崽解释的新手爸爸:“……”

  小孩子真是难懂。

  景年对火车的兴趣,让他短暂忘记了分别的伤痛,左瞧瞧又看看,好奇得不得了。

  同一个车厢的其他乘客,看他长得好看,软萌可爱,把随身带着的零食分给他吃。

  景年小声道谢,没敢要别人的东西,奶奶说了,不能随便收人家礼物。

  “你家娃娃,教得真好。”同车厢的乘客对着林平夸赞道。

  林平脸上的笑容藏不住骄傲:“我在外头打工,哪有空管他,娃儿跟着他爷爷奶奶,都是老人教的。”

  同车厢乘客把景年看了又看,忍不住赞叹:“你娃儿长得真俊,是男娃女娃儿?”

  景年一头小卷毛半长不长,小脸蛋又漂亮得过分,皮肤白嫩,软软糯糯,还没到变声期的小奶音,也给分辨性别增加了难度。

  “我是男孩子!”林平还没来得及回答,景年已经急急回道,摆着小手,一本正经:“年崽不是小姑娘。”

  这下车厢里的人都笑起来了,景年被笑得莫名其妙,抓了抓自己小卷毛,向小伙伴求助:“四四,他们在笑什么?”

  144淡定回道:“你知道的,大人就是很奇怪,经常莫名其妙发笑,跟你没关系。”

  这叫善意的谎言,如果告诉年崽大人们在笑话他,好面子的崽肯定会原地自闭的。

  景年很轻易地相信了144的话,因为之前他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说着说着,大人们突然笑了起来,哪有什么好笑的事情嘛。

  正说笑着,有乘务员推着小车过来卖零食泡面矿泉水,景年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装了满满好吃东西的小推车上。

  乘务员看见车厢里有个小孩子,脚步慢了点儿,一般带孩子的,孩子看见这些吃的喝的,很多都会闹着要。

  家长要是拧不过,就掏钱买了。

  然而景年不哭不闹的,他坐在卧铺上,两条小短腿并拢,两只小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眼巴巴看着小推车里面的饮料零食,却吭都没吭一声。

  刚才夸景年长得好看的乘客忍不住道:“乖乖,你想吃啥?大娘给你买!”

  景年咽了咽口水,摇头:“谢谢大娘,我不吃。”

  他把自己的小背包拉到怀里,摸了摸,掏出一个鸡蛋给林平:“爸爸,看!奶奶给我的鸡蛋,给你吃。”

  林平看着孩子小手里的鸡蛋,有些心酸。

  火车上卖的东西贵,他有点儿舍不得,但是……但是往后可能都没机会了。

  他把景年抱起来,让他看小推车上的东西:“想吃啥,爸给你买!”

  景年抓着背包,奶声道:“奶奶给我装了饼。”

  “想吃吗?”林平问:“年崽,跟爸爸说,想吃吗?”

  景年轻轻点了点头,想的,他在姨姨那里吃过泡面,可好吃了。

  林平把崽崽举到小推车旁边:“想吃啥自己拿。”

  景年犹豫了一会儿,拿了一桶泡面,这个能泡一大碗呢,可以跟爸爸一起吃。

  “只要这个?”林平问。

  其他乘客说:“小孩子都喜欢吃方便面,这东西没营养。”

  景年眨眨眼,营养又是什么?

  林平看了看推车里的东西,又拿了一瓶营养快线,一包奶糖,两个真空包装的鸡腿。

  “年崽,尝尝这个。”林平把营养快线拧开递给儿子。

  这个牛奶他看工友给他儿子买过,说是果味儿的奶,好喝得很,既然叫“营养快线”,一定很营养。

  景年抱着奶瓶子,试着喝了一口,香香甜甜的,好好喝呀!

  “好不好喝?”林平问。

  景年小脑袋点得飞起:“好香好香!”

  他抱着奶瓶子举到林平面前:“爸爸也喝。”

  林平心里暖洋洋的,柔声道:“爸爸不喝,年崽自己喝。”

  景年摇头,把奶瓶子往林平面前更凑近了一点儿:“爸爸喝!”

  “诶哟,娃儿孝顺呢,你就喝一口呗。”上铺的乘客有些酸的说。

  他家那小子,但凡遇见喜欢吃的,其他人就甭想碰一下,人家这娃娃,怎么就这么乖,这么招人稀罕呢。

  林平这才低头,扶着饮料瓶抿了一口。

  “爸爸,好喝哦。”景年见爸爸喝了,高兴地说。

  “嗯,好喝。”林平觉得,那一口奶从嘴里甜到了心里,“喜欢的话,喝完了爸爸再给你买。”

  景年把奶瓶子举起来:“爸爸你看,这么多,我喝很慢很慢的。”

  慢慢喝,就能喝很久。

  奶奶说了,爸爸挣钱很辛苦的,这个甜甜的好贵呀,要六块钱呢。

  林平喉咙哽了哽,他抱着怀里软绵绵的孩子,有一瞬间,想下车掉头,带他回去。

  这是他的儿子啊!

  “爸爸?”景年摸摸爸爸眼角,奶声问:“爸爸你不舒服吗?爸爸你怎么了呀?”

  “没怎么。”林平搂了搂儿子,心说,他的孩子跟他不一样,他以后会生活在大城市里,像城里孩子一样长大。

  火车刚坐上去的时候新鲜,时间久了,人就乏了。

  尤其是景年他们这种一坐大半天的,就那么巴掌大个地儿,感觉浑身都绷着施展不开。

  林平一个人,带着孩子又带着行李,中间火车停靠的时候,也不敢随便下去溜达。

  景年还好,他人小,在卧铺上还算活动得开。

  同车厢的人来来往往,也都喜欢逗他,还给他讲故事,倒不算无聊。

  颠簸了十多个小时,终于到了。

  他们到目的地海市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多钟。

  景年睡得跟小猪一样,林平没舍得吵醒他,把行李袋全缠在肩膀上,外套裹着孩子,抱着他出了火车站。

  这个时节,五点多钟天还是黑的,林平犹豫了一下,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宾馆,开了个钟点房。

  为了省钱,他开的是个单人间,只有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

  把睡得酣熟的崽崽放在床上,小家伙儿从头到尾都没醒。

  林平靠在床边眯了一会儿,却不敢睡熟,钟点房只有三个钟头,超时要加钱的,他得掐着点儿把年崽叫醒,带他退房离开。

  八点半的时候,林平看时间差不多了,正要叫景年起床,几乎没什么动静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便宜二手智能机的音质很差,铃声也十分刺耳,担心吵到年崽,林平连忙把电话接起来,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是谁的来电。

  他捂着手机,闪进卫生间:“喂?”

  “你们到哪儿了?”

  电流声让听筒里传来的女声有点儿失真,但依旧难以掩盖优越的声线,那是个很好听的声音。

  林平下意识往门外看了一眼,嘴唇紧抿:“咋了?”

  “不是说好今天过来吗?”

  电话那头的人说:“坐这么久的车,年崽肯定不舒服,绿皮车十几个小时,硬座就那么点儿位置,孩子腿脚都伸不直,你也是狠得下心,让年崽那么小的娃娃,陪你一起受罪。”

  林平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絮絮叨叨:“我说给你们买票,让你们坐飞机过来,快得很,两三个小时就到了,你非不要,不知道倔个啥?!不然坐高铁也行,那里头环境可好了,不像绿皮车,臭烘烘的,臭脚丫子味儿和泡面味儿混一起,你也不怕把年崽熏晕过去。”

  林平闷头听着,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他也确实没办法反驳,不管是高铁还是飞机,他都没坐过,就连绿皮车的卧铺,这也是第一次坐。

  “说话啊,你们到哪儿了?”他半天没吭声,打电话的人急了。

  林平嘴张开,要说的话却哽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电话里催促的声音更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很长时间,也可能很短。

  林平终于出声了:“我们在路上了……”

  他两眼直直地盯着卫生间斑驳破旧的木门,好像能透过这扇门,看见卧室里酣睡正香的崽崽。

  “路上?走哪儿了?什么时候能到?”

  林平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只说:“晚上到。”

  “那我去车站接你们?”

  “不用!”林平声音猛地提高了一截,说完想起还在屋里睡觉的年崽,眼前的木门隔音效果约等于没有。

  他连忙轻手轻脚,将卫生间的门拉开一条缝,小心看了看。

  还好,孩子没被他吵醒。

  “我说不用。”他又重复了一遍,“我送年崽到你那儿去。”

  “算了吧,从火车站过来,公交车都要转两站,还得走半个小时,你又舍不得钱打车。”

  林平唇线紧绷,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他确实舍不得钱,在城里打工几年,一次出租车都没坐过。

  “不用来接,晚上到了联系。”说完这句,林平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挂了,林平呆立在狭窄的卫生间里,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场景。

  他和徐娟刚结婚时的恩爱,斗志昂扬的想挣钱让爹娘妻儿,过上好日子。

  年崽出生时小小的一团,还没他两个巴掌大。

  外出打工,一走大半年,走的时候年崽还在吃奶,回来的时候已经会说话会走路,见到他害怕,抱着他奶奶的腿哇哇哭。

  他和老婆教孩子说话,教他喊爸爸妈妈,一教就会,他拉着谁都喊爸爸喊妈妈。

  又走,孩子追着他和老婆跑,一边跑一边哭,哭得嗓子都哑了。

  再离开,就背着孩子,趁他睡着,一大早偷偷的走。

  脸上有点儿凉,林平抹了把脸,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他已经泪流满面。

  “没出息。”他暗骂了一声。

  他是个没出息的男人,挣不到钱,父母一把年纪了还在辛苦操劳,也没办法给老婆孩子好日子过。

  “呜呜爸爸……”门外突然传来崽崽的哭声,林平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打开门冲出去。

  “年崽咋了?”他跑到床边,景年躺在床上,手背挡着眼睛,哭得一抽一抽的。

  景年看见爸爸,张开手臂,哽咽道:“爸爸抱。”

  林平连忙把他进怀里,用被子包着,轻轻拍着他的背:“咋了崽,做噩梦了?”

  景年摇摇头,抽噎着说:“你、你去哪了?”

  他睡醒了,懵懵懂懂睁开眼,发现是在个陌生的地方,就很害怕。

  爷爷奶奶不在,爸爸也不见了,他好害怕。

  “爸爸去上厕所了。”

  林平把景年的外套裤子拿来帮他穿,林奶奶担心天冷了,孩子在外面受冻,里里外外给他穿了好几层。

  光裤子就三条,一条秋裤一条自己织的毛线裤还有一条外穿的厚棉裤。

  “要不要嘘嘘?”林平问。

  景年点点头,林平就抱着他进卫生间。

  他找的这个旅馆价格便宜,设施自然也一般,卫生间是蹲便,墙上是洗不干净的污渍。

  但景年进来,就觉得很稀奇,在乡下用得可是旱厕,昨天第一次用这个蹲便,他就跟林平说,要挣钱,给爷爷奶奶也用这种。

  老人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应该用坐便。

  林平当时就想到这个,他们接装修活儿的时候,看见过给人家屋里装坐便的,可从来没用过。

  工友们还讨论,说城里人就是会享受啊,拉个屎都要坐着拉,那拉得出来吗?

  这会儿已经快到退房时间了,林平带着景年收拾好,就下楼退房了。

  “饿不饿?”林平问。

  景年点点头,有些委屈:“爸爸,饼饼没有了。”

  奶奶给他带的饼,带了好多,爸爸说想吃,就给他吃光了。

  现在怎么办呀?他们都没有家,也没有粮食。

  “爸爸带你去吃好吃的。”

  火车站附近小吃很多,但许多店味道都不行,还贵得很,好像觉得旅客只来一次,所以只打算挣那一次钱似的,宰一刀是一刀。

  林平听人说过,带着景年去了离得比较近的一家老字号。

  他没吃过,但听人说过,他平时不太爱说话,听的多说的少,零零散散的信息,有用的没用的,都记在心里头了。

  这家店店面小,但人很多,林平眼疾手快抢到一个位子,拼桌的那种,他跟景年坐一边,对面还坐了两个客人。

  “年崽吃什么?”林平指着菜单,想给景年介绍。

  “爸爸我认识!”景年伸着小胖爪子指指点点:“面……牛肉面……粉……嗯,炸不认识面……生前……”

  对面正在嗦粉的客人,一下子呛住了,咳得面红耳赤,喝了两口水才缓过来。

  “小家伙,那是生煎,不是生前。”说到这个又想笑,赶紧再喝两口水。

  景年小脸蛋一下子红透了,啊……这就是哥哥姐姐们说的认字认半边儿吧,好丢脸呀。

  好在老板正好经过,笑着说:“我家这生煎,吃了生钱,没毛病!小家伙儿,伯伯请你吃生煎!”

  说着他拿了两份生煎送过来,林平推拒不过,不好意思地接受了。

  然后又给崽崽买了一碗这家店招牌小馄饨,看他对同桌客人的牛肉粉好奇,又买了一碗牛肉面给他——粉太滑了,担心孩子没嚼烂就咽了下去。

  摆了满满一桌,景年着急地嚷嚷起来:“爸爸,太多啦,吃不完了。”

  “吃得完,你吃不了的爸爸吃。”林平说。

  景年这才作罢,他爸爸好能吃的,能吃好多好多饭。

  这家店果然名不虚传,馄饨皮薄如纸,一抿就化,内陷儿鲜美多汁,爽滑q弹。

  景年吃上就停不下来了,呼呼呼吹气,吹凉一个就往嘴里送,美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对面的客人原本都快吃完了,看他吃得实在香,没忍住又叫了碗小馄饨。

  “爸爸,你也吃,好好吃哒!”景年吃了一半,忍着馋把剩下的给爸爸吃。

  林平心中熨帖,用小碗给崽夹了点儿牛肉面:“尝尝这个。”

  景年吃了,牛肉面也好好吃呀!

  又吃生煎,生煎也好吃,上面蓬松柔软,下面的壳焦焦脆脆的,里头的馅儿还会爆汁!

  “好吃吗?”

  “太好吃啦!”景年这个吃一口那个吃一口,吃得红光满面,小嘴儿上都是油,肉眼可见的快乐。

  老板都被他逗乐了:“这小囡吃饭真香啊,我看着都馋了。”

  林平在这里待了几年,知道当地话“小囡”是指小女孩儿。

  不过他没解释,年崽听不懂,他多说两句,知道自己又被当成小姑娘,该着急了,让他好好吃完早饭吧。

  饱餐一顿,景年吃得小肚子鼓鼓,都不想动了,赖着要爸爸抱。

  林平对自家崽,是无有不应的,抱着吃饱饱的软崽走了一段儿。

  昨晚下火车的时候景年在睡觉,这会儿吃饱饭了,才有心思好好看看周围的环境。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最远只去过镇上,连县城都没去过的崽崽,直接看傻了。

  他的嘴就没停过,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所见所闻,都是好奇。

  林平耐着性子给他解释,有些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这个城市的几年,几乎所有的时间辗转各个工地,每天干完活身心皆疲,往工棚里一躺,一天就过去了。

  “崽,你有想要的东西吗?”林平温柔地问。

  景年歪了歪脑袋:“想要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大家一起。”

  他最想最想的,就是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林平眸光暗淡,勉强扯了扯嘴角:“爷爷奶奶不在。”

  “那妈妈呢?”景年跟爸爸相处了一段时间,这几天又天天一起,长久不见面的生疏渐渐消失,越发亲密自然。

  “爸爸,妈妈在哪儿?我们去找她。”景年奶声道。

  奶奶说,他过来,以后就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了。

  景年想让爸爸妈妈陪他一起过生日的,不过既然要一起生活,那到时候,爸爸妈妈肯定会一直陪着他呀。

  “你妈妈……”林平顿了顿,说:“你妈妈现在有事,忙,晚上爸爸带你去见他。”

  “好。”景年是个乖崽,哪怕很想妈妈,但爸爸说妈妈忙,他就不闹了。

  林平别过脸,吸了下鼻子,扭头回来,已经恢复正常。

  “年崽,爸爸带你去玩儿吧。”

  “好呀!”景年清清脆脆地应了一声。

  林平问:“想去哪儿玩?”

  景年抱着爸爸的脖子:“跟爸爸一起玩儿!”

  林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乡下没有专门给孩子玩耍的设施,年崽觉得在哪儿玩都一样,只要是跟他在一起。

  一个大男人,险些泪崩。

  他带着景年去了游乐园,他听工友说过,孩子闹着要去什么游乐园、动物园、海洋馆。

  今天是来不及了,好歹带景年去游乐园玩玩儿。

  游乐园门票不便宜,里面还有单独的收费项目,但今天林平已经不想着省钱了。

  景年在游乐园玩疯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好玩的东西,到处都飘着崽崽清脆软甜的笑声。

  林平还给他买了彩色的棉花糖,带他去吃了肯德基,都是他工友儿子总念叨着想要的。

  到了傍晚,景年玩累了,趴在爸爸怀里打着哈欠,慢吞吞问:“爸爸,妈妈忙完了吗?”

  林平:“……忙完了。”

  景年眼皮子已经粘在一起了,声音越来越小:“好可惜呀,妈妈都没有跟我们一起玩儿……”

  林平亲了亲他发顶,叫了辆出租车:“儿子,爸爸送你到妈妈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