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回来,方锦绣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阿廷生气了吗?”

  宗夫人看见景年眼眶红红,睫毛濡湿,担心地问:“阿廷训你了?”

  方锦绣也慌了:“别哭别哭,姐姐去跟他说,不关你事,是我忽悠你去的。”

  不提还好,一提景年悲从中来。

  姐姐忽悠他去坑哥哥,结果他被哥哥坑了。

  而且是他先打算坑宗廷的,被坑了也没底气生气。

  景年忍不住摸了摸脑门,刚才被宗廷敲了个脑瓜崩儿,还说他“傻”。

  难道他真的是个小笨蛋吗?景年不愿相信,明明是哥哥姐姐都太狡猾了。

  “真训你了?是不是敲你脑门了?”

  看他一直摸自己脑袋,宗夫人心疼得摸了摸景年的额头,抱怨道:“就是一个酸李子而已,说两句得了,怎么还动手。”

  景年抿着嘴巴不吭声,他宁愿让舅妈和姐姐以为,他是因为坑了哥哥才被敲了脑袋,而不是坑人不成反被坑,然后还被说傻。

  太丢脸了!

  原本景年跟宗廷的关系,这几天就有些古怪,宗廷既亲近景年又避着他。

  现在好了,景年觉得丢脸,换成是他避着宗廷。

  倒不是说就不跟宗廷见面了,住一个院子呢。

  就是……就是很尴尬,很难面对宗廷,而且也怕在舅妈和姐姐面前被戳穿,所以景年老往外跑,准备先缓两天,等不那么尴尬了再说。

  这下换宗廷郁闷了,他假期一共就这么些时间,到山庄度假没有固定的日程安排,景年也没别的事,正适合培养感情。

  偏他没控制住恶趣味,把人逗过头,然后吓跑了。

  这样下去不行,好在景年好哄,宗廷琢磨了一番,准备去找那个躲着他的少年。

  云泉山庄很大,包了几乎大半个山头,什么线索都没有的去找一个刻意躲避他的人,除了浪费时间就是浪费时间。

  宗廷直接去找外援,他问他妈:“年宝去哪了?”

  宗夫人不想搭理他,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不知道。”

  宗廷被怼了一脸,挑眉问道:“我最近做了让您不高兴的事?”

  宗夫人没好气道:“一个酸李子,你怎么还动手呢?把人打跑了又找,有意思吗?”

  这话就说得有点儿夸张了,但谁让宗夫人现在看宗廷不顺眼呢。

  宗廷一愣:“年宝这么跟你说的?”

  “年宝从来不告状!”宗夫人毫不亏心地说:“是我和绣儿看出来的。”

  宗廷忍着笑道歉:“是我的错,不该欺负年宝,这就找他道歉去。”

  怎么这么傻,好面子到宁愿吃闷亏。

  这还差不多。

  宗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别老是仗着比年宝聪明欺负他,孩子大了,要面子的。”

  宗廷诧异抬头,有一瞬间,怀疑他妈可能什么都知道了。

  然而宗夫人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蹊跷,她挥了挥手:“年宝跟其他几个孩子在花林那边,说要采花回来蒸花饼。去吧,别打扰我喝茶。”

  “谢谢妈妈。”宗廷躬身道谢,然后立刻往花林赶去。

  不可否认,云泉山庄的设计做得相当不错,花林里的花木并不全然是后来栽种的,很有一部分是山里原本就有的野树野花。

  过去的道路两旁,就有花朵坠枝,密密浓浓的排排花树,从花树下走过,染一身花香。

  宗廷突然有些后悔,前两天听妈妈说这边的花很美,应该带年宝来看看。

  现在景年跟其他人提前来过了,再邀请他同游此地,好像平白少了些韵味。

  宗廷心里琢磨着,还有哪些地方是景年没去过的,年宝喜欢到处跑着玩儿,这几天恐怕已经把整个度假山庄快玩了个遍。

  行至花林外,落英缤纷,蜿蜒曲折的小路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花瓣,踩上去仿佛脚下铺着一层绵软厚实的地毯,吞掉了所有脚步声。

  循着小路,宗廷渐渐走进花林深处,隐约听见前方传来嬉闹声和笑声,俱都是清亮悦耳的少年音,声音里都透着无限活力和蓬勃的青春气息。

  即便如此,宗廷也能从中分辨出他最熟悉的那道声音,笑得格外欢快。

  宗廷不由露出微笑,看来年宝很喜欢这里,或许再来一次,也不是不行。

  时间尚早,花林里的少年们正玩得热闹,宗廷不愿意打扰他们,索性绕了个圈子,慢悠悠往前走着。

  途中还折了一枝桃花——花林外有挂牌,林子里的花是可以摘的。

  这个时节,山下的桃花已经开尽了,山里的桃花却开得正艳。

  宗廷从一棵桃花树下经过的时候,一枝花枝勾住了他衣领。

  他便将这枝桃花折了下来,抱在怀里,准备待会儿见了面,送给景年哄哄他。

  因为绕了个圈,并不是直接朝景年等人待着的方向走去,一直能听到隐约的说话笑闹声,却没见着人。

  走着走着,宗廷脚步顿住,怎么听不到景年的声音了?

  他犹豫片刻,脚步一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出去没多远,前方花林里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宗廷眉头微拧,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

  巧的是,前方走过来的两人,也在宗廷不远处停了下来。

  因为花林里的花实在太密集了,隔个三五米就容易找不见同伴,两人并没有发现不远处树后的宗廷。

  “你喊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景年问。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对梁家惠大为改观,这姑娘有时候有些缺点,但是大部分时候很拎得清。

  不然也不会在她叫他的时候,答应跟她出来。

  他隐约能感觉到,梁家惠对他有点儿不一样的心思,可她没有说破,景年也不好直说。

  他自己是完全没有这个想法的,所以盼着梁家惠能放弃,大家做朋友多好。

  梁家惠一时间没有出声,似乎接下来要的话,对她而言有些难以启齿。

  树后的宗廷也陷入两难,偷听显然不是君子所为,如果是其他人,他早就转身离开。

  可这是景年,单独跟一个女孩子……

  没等他做出决定,梁家惠先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突然开口:“方景年,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虽然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口吻。

  这句话同时让景年和宗廷都僵在了原地,宗廷彻底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景年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有点感觉,不是很确定。”

  梁家惠说:“那你现在可以确定了。”

  景年:“……”

  他干巴巴地回了一个“哦”。

  怀里的桃枝被宗廷捏碎了几朵花苞,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

  似乎最难的话已经说出了口,梁家惠彻底放开了,急不可待地追问:“哦是什么意思,是答应了?”

  景年吓得差点跳起来,树后的宗廷也几乎没按捺住情绪,眼眸渐渐黑沉。

  “不是不是!”

  景年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答应你什么。”

  生怕梁家惠误会,他急急忙忙地说:“我把你当朋友啊!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也完全没有那种想法,你……哎你别哭啊……”

  景年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手帕都掏出来了,不敢递过去,生怕再让梁家惠误会什么。

  梁家惠一把抓过他的手帕擦了擦眼泪,一边哭一一边说:“我告白都被拒绝了,还不许我哭一下吗?”

  景年呐呐道:“那……那你哭吧……”

  他揪着手指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看梁家惠哭得投入,他站在这里又很尴尬,于是小声道:“我到旁边等你行不行,你哭完了喊我。”

  “你怎么这样啊!我哭你还嫌弃我!”梁家惠嚷嚷道。

  “我没有啊!”景年冤枉死了,“那我不走,你哭吧。”

  “你想让我哭,我才不哭,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是你没眼光!”梁家惠像受了刺激,嘟嘟囔囔的,边说边擦眼泪。

  景年很无语,他什么时候想让这姑娘哭了?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干脆闭嘴,保持沉默。

  梁家惠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实在不甘心,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喜欢我吗?一点点呢?其实我……我……你看我长得还挺漂亮吧,我家里也算有钱,我不差的!”

  “我知道啊。”

  景年平心静气地说:“可是对于喜欢的人来说,这些只是无关紧要的附加条件。”

  梁家惠愣了一下,问:“你是说你不在乎你喜欢的人,长得好不好看,家里有没有钱?”

  为什么呢?

  如果她爸没钱,她妈长得那么好看,凭什么嫁给他。

  如果她妈长得不好看,她爸那么有钱,也不会娶她。

  所以人找对象,要么图钱要么图好看,怎么有什么都不图的呢?

  景年理直气壮:“因为我都有啊!”

  他家里那么有钱,他自己也长得够帅,找对象的话,当时是自己开心就好。

  真要找一个比他有钱还比他帅的,哪有这种人嘛!

  等等,景年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他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狂甩脑袋将那个人影甩出去。

  “如果真能遇到让我觉得非他她不可的那个人,我觉得什么外在条件,都无所谓的。”景年跟认真地说。

  其实有时候,他也蛮想谈恋爱的,感受一下那种独一无二的,拥有一个人,也被那个人拥有的感觉。

  两人是彼此的唯一,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唯一。

  爱情独有的排他性,让乐于跟喜欢的人亲近的景年十分向往。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再多跟他表白,追求他的人,也无法让他心生波澜。

  他看他们,跟看其他同学朋友,并无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