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
添越平稳的行使在漆黑的夜路上, 车内开着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驾驶位上的人形容狼狈，精神却很好, 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令他眼瞳黑亮, 几乎是每隔两秒，就要看一眼坐在副驾位置上的人。
越泽没有一刻觉得心脏这么满过, 从冉暮秋朝自己伸出手开始, 越泽就觉得这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车子拐过一个弯，前面就是进城的路, 等一个长长的红绿灯的间隙, 越泽将车子熄火, 伸手，将身旁的人搂过来。
大约是经历了不小的惊吓, 冉暮秋浑身都没什么力气，被搂过来时, 一点都没有反抗, 软软的靠在对方怀里。
越泽欣喜的一点点的亲他, 绕过那些被另一个人留下的吻痕，吐息急促又灼热。
正要捏着他的下巴亲他的嘴, 却被一下推开。
少年似乎是累极了, 整个人的神情都恹恹的，睫毛也耷拉了下来，像只没什么生机的小动物。
“不要你亲。”少年撇着脸，就连拒绝的声音也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不许亲我。”
“好。”越泽现在什么都依他，想拿嘴唇在他额头上贴一下, 还是克制住，“那我先不碰你。”
刚刚车内的情形，一看就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越泽只要想一想，就还是忍不住握紧拳。
他迫切的想要洗掉另一个人在他身上留下的所有痕迹，但很显然，眼下并不是什么很好的时机。
“渴。”怀里的人安静了会儿，突然张口。
“嗯？”越泽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车后座。他不常自己开车，这辆车上也就没有备水，只好道，“那我们现在就回去，一会儿——”
怀里的人摇了一下脑袋，“现在就要喝水，你去给我买。”
越泽微微一愣。
冉暮秋很少这么直接的骄纵，就算是在一开始，用各种办法撩他的时候，也总是张狂里带着一点儿害羞，矛盾，但很吸引人。
越泽抬头，打量了一圈四周，这里已经快要进城，零星有几个亮着灯的小店，但不知道有没有卖水。
“好。”他摸了摸少年的发丝，“稍等，我马上去。”
他来不及思考少年微小的异样，拉开车门便径直下了车。
结果刚走出两步，就听到后方一道开门声，接着，又是一道关门声。
越泽动作有几分迟滞，缓慢的转过头来，就看见方才还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少年，不知道何时已经下了车，坐进了驾驶位里。
冉暮秋的动作明显不太熟练，一看就是拿过驾照以后，从来没有开过几次车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低声咕哝了几句什么，就还是战战兢兢地，学着将车子发动了。
越泽怔愣了几秒，立刻调转回身，快步走回他旁边，拿手按住车窗。
冉暮秋似乎也只是做了一个上车的动作，还并没有要走，头一直扭着看着越泽，特意等着他过来似的。
这多少令越泽安心了一点，但他仍然语速不太稳，“小秋，你做什么？”
少年细白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看着他，有点犹豫的开了口，“越泽，那个，我……我先走了。”
语气轻轻软软的，是他惯常的仿佛撒娇的调子，但却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立时像有一盆凉水兜头泼了下来，越泽窒息了几秒，几乎要怀疑，方才他主动朝自己伸出手，被自己带回来，挨在自己身旁的这二十分钟，就是一场梦境。
他手一下抓紧门框，用力到都泛起青筋，但还是尽量冷静的道，“什么意思？”
“就是。”冉暮秋一口气说出最后的台词，一边观察着青年的神色，“就是……以后我们都不会再见了。”
青年唇色发白，眼睛都微微放大了一点，有那么几分钟，他好像失去了理解能力，读不懂冉暮秋话里的意思。
好半天，他才重新开了口，语气僵硬：“为什么不会再见。”
“你要去哪？”
“回蒋霄身边吗？”
“那刚刚这些，算什么？”
三连发问。
冉暮秋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主角受看起来好像特别慌的样子，但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比他更慌。
也没有别的原因——
只是因为冉暮秋方才明明已经达成了蒋霄虐心值一百的进度，理应能够遁出小世界了，系统却仍然只给出“继续完成任务”或“继续完成任务”的唯一选项。
因此，坐在越泽的车里，回城的这二十分钟里，冉暮秋闭着眼睛装睡，其实是在和233理论。
但233竟然也学会了打太极，无论冉暮秋怎么说，他都是一句“上级命令”把他的话堵回去。
冉暮秋理论半晌无果，没有办法，还是决定，放手一搏，就在这里，将越泽的虐心值刷满——
毕竟越泽的虐心值也只剩1点了，应当很好刷才对。
然而，此前无数次的经验都告诉冉暮秋，他从来都没有预判正确过这些攻略对象们虐心值增长的逻辑。
所以，冉暮秋在此刻故意上演了这么一出落跑的戏码，心里其实也紧张得要命——
万一越泽虐心值没有涨，那……那他就不得不继续待在这里，而明天一过，保不准主角攻那个大变态就又恢复了元气，重新跑过来抓他。
……太可怕了。
“不是的，我不会回他身边。”冉暮秋咬咬牙，一鼓作气的说出了自己刚刚偷偷翻攻略，研究了好一会儿的、自认为应当还算有杀伤力的台词，“但我也不要在你身边。其实我刚刚……我刚刚答应你和你走，只是想借用一下你的车子。”
“你、你刚刚不是问我，喜、不喜欢蒋霄吗？”少年怯怯的看着他，嘴巴很粉很小一个，可说出来话，却像刀子一样扎人心，“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我……不喜欢他。”
还没等越泽扬起嘴角，就又听到了对方的下一句话——
“可是，我也不喜欢你啊……”
时间仿若一下静止了。
冉暮秋呼吸不畅的等待着233的通报，青年却只是直直的盯着他，深黑色的眼珠子像定住了。
冉暮秋被盯得有点害怕，偏偏系统也一直一声不吭，他都想直接走掉算了，正想悄咪咪踩下油门，青年就突然伸手，隔着一扇车窗，握住了少年细细的手臂。
“是我还有哪里做的不对吗？”越泽制着他，固执的想要一个答案，“你说，什么都行，我都可以改。”
眼前的越泽，同冉暮秋刚认识他时，几乎已经完全是两个人。
高岭之花主角受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样子？
为一个人心甘情愿的低到泥地里，偏还没有结果。
冉暮秋看了他一会儿，咬咬嘴唇，慢慢地把他的手拿了下去。
越泽没再将手放上来，因为冉暮秋终于踩下了油门，不太熟练的开着车往前走。
而青年则站在原地，离他越来越远。
在确定对方看不清车内的情形之后，冉暮秋有些累的躺靠到了椅背上，拜托了233帮他操纵着方向盘，自己则静静等待着系统提示音。
如果这样还不行，那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在，冉暮秋无数次错误估计了攻略对象们的虐心值增长逻辑，唯有这一次，他判断得很对。
车子还没开远，越泽的身影还没成为一个黑点，冉暮秋就听见了233喜气洋洋的播报音——
【攻略对象[越泽]虐心值+1！】
【攻略对象[越泽]虐心值已达100！】
【恭喜宿主，已成功完成‘2’个攻略对象任务，达到世界线完成条件！】
【宿主，由于任务进度达到200%，全域权限已开启。现在，您可以选择立即遁出小世界，进行任务结算，或是选择时空瞬移，继续任务——】
【倒计时开始，宿主请选择，10，9，8，7……】
不知道为什么，233将一个明明是十秒钟的倒计时念得飞快，几乎是三秒钟就结束了，然后就开始自动播报——
【超时未选择，已自动选择时空瞬移，并继续任务——】
本来已经准备选择立即遁出的冉暮秋：……？
他傻了几秒，整个人差点气哭：【233，你是不是谁派来的卧底呀——】
一句话没能说完。
时空转移带来的巨大的眩晕感，就令冉暮秋很快陷入了沉睡之中。
-
再次醒来时，冉暮秋正坐在一辆长途列车之中。
【宿主，宿主宿主。】
233的声音急促而心虚，将冉暮秋从睡梦中唤醒。
冉暮秋慢吞吞的揉了一下眼睛，列车一个颠簸，他脑袋一下磕在玻璃车窗上，立刻就醒了。
他揉着被撞痛的脑袋，昏过去之前的记忆全部回到脑海里。
然后很快就生气了。
【233！】
【……在。】机械音小心翼翼的，显然知道冉暮秋想找他算什么账，一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上头那边也是为了您好。您想啊，您在这个世界里做了这么久的任务，每天都很累，就不想一次性拿完三倍奖励再出去吗？】
冉暮秋不想跟233说话了，觉得他是个叛徒。
他气鼓鼓的抱着胸，把脸一扭，看着窗外。
【反正、反正我不想继续攻略了。】过了会儿，冉暮秋还是没有忍住，小声抱怨道，【都已经200%了，主系统那边干嘛还不让我走呀？这是bug吧……】
一个小世界里有多个攻略对象是很珍贵的金手指没有错，可是明明可以只攻略一个人就完成任务，主系统却非要让他留下来继续达成三倍进度，冉暮秋实在无法理解。
更何况，剩下的那个……
冉暮秋抿抿唇，【我不想攻略他了。】
【那这样吧。】见宿主实在不愿意，233也有些为难，似乎是跟谁商谈了一番，才重新回来，【我又为您申请了一个权限——】
冉暮秋小声问：【你又要使什么坏啊。】
【不是使坏。】233义正严词道，【已经打过申请了，您只需要在小世界里再待上一天，一天过后，无论是否成功完成最后一个任务进度，都能够遁出小世界。】
【真的哦？】冉暮秋已经有点怀疑233的话了，【要是一天过去，你又不让我走怎么办？】
【我以主系统的名义起誓。】233连忙道。
冉暮秋这才消气了一点，很快又觉得快穿局真的好无聊——
就剩一天时间了，而最后一个攻略对象，至少还有十点的虐心值的需要刷，而自己现在又在一个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列车上，甚至都没办法和对方见面，能怎么攻略啊？
不过，有了一天的限度也好，自己就随便划一划水，然后就可以回大世界睡觉了。
这么一想，冉暮秋心情好了一点，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准备补觉。
结果刚转过身体，就和坐在他左侧的一个女孩子对上了视线。
女孩子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长相靓丽，打扮入时，胸前挂着个拍立得，正对着冉暮秋的侧脸按下了拍摄键。
两人面面相觑。
冉暮秋：“……”
女孩子：“……”
女孩子倒也不忸怩，只尴尬了两秒，就“啊”了声，道：“抱歉抱歉。”
拍立得吐出一张相纸，女孩子大大方方的将它递过来，解释道：“你长得好可爱，我没忍住，就拍了一张。”
冉暮秋脸热了一秒，拉了一下毛衣的领口，发现根本就不用拉——这大大的领口将他的脸遮去了一大半。
“对了。”这女生盯着冉暮秋过分长翘的睫毛看了几秒，冷不丁又问，“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有点像一个明星？”
“啊？”冉暮秋磕巴了下，差点以为自己被认出来了，“没、没有吧。”
“也是。”女生点点头，低头摆弄起手机，“冉暮秋没你这么好看。他发出来的照片都P得特别狠，哪有男的长成他那样的？”
冉暮秋本人：“……”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人设，是个早期普信油腻，后来还塌房了的，出道未遂的男明星。
只是，他明明记得自己也没有多火啊，怎么连坐个车，也能遇见黑粉啊？
“……喔。”冉暮秋尴尴尬尬的小声道，“那个，你很不喜欢冉暮秋嘛？”
“啧，也算不上吧。”女生皱了一下鼻子，“其实我对他本人无感，我就是讨厌他那群粉——简直毒瘤好吗，把一个大男人叫妹妹女儿就算了，还天天拉我儿子瓜，讨厌死了都，我儿子还那么小哎？她们竟然也忍心？？”
“……”
冉暮秋假装没有听懂，悄咪咪的把脸又往领子里面缩了一点。
好在女生只是小骂了几句冉暮秋的粉，就很快被别的互联网乐子吸引走了注意力。
正当他很快又要昏昏欲睡的时候，就又被女生轻轻拍了一下肩膀。
“我儿子今天开直播，要不要一起看？我儿子可帅了。”女生很自来熟的打开手机屏幕，递到两人中间，“到站还有好长时间呢。”
冉暮秋本来还有一点想拒绝，但眼睛一瞟，看到出现在屏幕里的，那张许久没有见过的脸，拒绝的话，就全部隐在了喉咙里。
他目光凝住。
仔细算算，距离那件事发生起，差不多已经快三个月。
的确是好久没见。
而如果不是233捣鬼，自己本来应该永远不会再见到方昱了。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过去，方昱身上好像彻底褪去了那点孩子气，头发剃得只剩短短一点发茬，看起来有点儿虎，但还是帅，阳光大男孩的那种帅气。
说起来也很奇怪，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方昱的虐心值明明也已经到了九十，相当高的数字，距离发疯就剩一步之遥。按照常理，这种虐心数值的攻略对象，应该不会无声无息才对，可在那之后，方昱就好像完全消失了一般。
他是跑去哪里了？
“啊……问我前段时间去哪了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屏幕里传出来。
冉暮秋整个人一愣，几乎以为是方昱隔着一个屏幕洞察到了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他呆呆的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很快又才发现，对方只是在回答弹幕的问题。
冉暮秋就看着男生冲弹幕笑了下，道：“做错事，被爸妈关禁闭了啊。”
“嗯，我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管我很严的。”
“做错什么事？”男生盯着屏幕，凝眉不语，半晌，又弯起眼睛，“打了个人渣，所以被骂了。”
“下次？”他笑容阳光灿烂，“嗯，如果有下次，还遇到人渣的话，那当然是——还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