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夸张，表情明媚，一点儿都不像是有不开心的事。
于小安心想：要是真有奇迹该有多好！
一切收拾妥当，四个人围桌做好，邵翀清了清嗓子，气氛一下严肃起来。
航磊把电视机音量调到最低，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氛围感染了，表情不自觉地跟着沉静下来，“开圆桌会议啊？”他调侃。
“磊子，有事和你说。”安啸禹说了开场白。
这阵势让航磊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你们干嘛？都这么严肃？”航磊轮流看面前三个人的表情，每个人眼神里都藏着事情，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泡了水的沙，正在一大块一大块的塌下去。
“磊子，我要去住院了。”邵翀说。
“住院？”航磊觉得莫名其妙，但邵翀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再生障碍性贫血。”邵翀认真看着航磊的眼睛。
“什、什么鬼？”航磊有点听不懂邵翀说的话。
邵翀似乎以为自己的姿态还不够正式，于是又再努力坐正，腰背挺直，郑重其事地重新说一次：“我生病了，已经在两家医院检查过，结果都一样，是再生障碍性贫血，第三家我也查过了，通知我后天去取报告。”
于小安看看邵翀，又看看航磊，前者面容冷静甚至还有一丝笑意，后者就像是走进原始森林突然迷了路，彻底慌乱起来。
嘴上却依旧不愿意承认：“你别闹了，别拿这种事开玩笑。”声音突然抬高，就像很久之前航磊一贯的做法。
此时的邵翀，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在场的安啸禹和于小安，眼中只有航磊一个人，“没有开玩笑，我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原本我不打算告诉你，是他们俩劝我你应该知道我才肯说出来。”邵翀说完冲安啸禹挑了下眉。
安啸禹看着他，想到他刚才在厨房里和自己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那种无法理清的纠结，怕刺激航磊，却更怕给航磊一个万劫不复的结局。
那些纠结的情绪和他现在表现出来的状态判若两人，但是安啸禹就是看得出来他的紧张。
航磊再次反复观察其他三个人的表情，确定他们不是在开玩笑之后，他伸手去拿被扔在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那是什么病？不严重吧？”
“急性、重型。”邵翀轻描淡写地投出两颗炸弹。
“那……”指尖的动作顿了顿。
“慢性发作。”邵翀补充。
航磊非常不满意地看了一眼邵翀，抛出一个埋怨的眼神，烟含在嘴里没有点着，反而是掏出手机来上网查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病。
手有一点抖。
就算他极力克制，手还是有一点抖。
见他不言不语地低头摆弄手机，邵翀也不再说话，安啸禹自己其实也没弄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病，索性也拿手机搜索。
没有医学基础的人看了半天那些术语和数据只让自己更加烦躁，航磊仔仔细细看过百科里面的每一个字，最终仍是一头雾水，“所以，翀儿，你跟我说，这个病到底什么意思？又多严重？客观地陈述，你别吓唬我。”
“造血功能衰竭。”邵翀说，其实当他最初从医生口中听到关于这个病的解释的时候，也完全懵，唯有“衰竭”两个字深深刻在了心里，不管哪里，不管什么事，不管什么功能，一提到“衰竭”，就只剩绝望。
航磊整个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他紧紧盯着面前的邵翀，那人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眼中波澜不惊，刚才所说的话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和他毫无关系。
“所以我才会那样频繁的感冒，免疫系统早就出了问题。”邵翀解释说。
航磊把打火机打着点那颗烟，手抖得越发明显，连那么大的目标都对不准。
“磊子，等第三家医院的报告出来了，我会去学校办休学，然后回家治病。你把这房子退了吧，你回学校去住，好好上课，周末不忙的话，就回家去看看我。我这次会把跟你的关系告诉我父母的。”邵翀声音轻浅，每一个字都是在他同意把实情告诉航磊的时候就想好了的。
他说完这句，三个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邵翀依旧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其实我老早以前就和我爸妈提过，比磊子还早。”邵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我一直没有和你们说过，怕你们笑我冲动，可是有了喜欢的人，就是想让身边最亲近的人都知道不是吗？”眼神温柔，是触及爱情的样子。
“他们，我爸妈，当时什么都没说，只说不要耽误学业就好，我应该是没有耽误吧……”他抬头看了看老房屋泛黄的天花板，“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对方是谁，是男是女，他们应该更加不会介意了吧。”
航磊突然拍案而起，老旧的餐桌被震颤地抖了好几下，“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叫到了这个地步？什么地步？你是非要去死不可了吗？”激动时候口不择言，一向不是航磊会做出来的事，可是他现在却这么脱口而出，连着不受控制的眼泪。
于小安赶紧起身按照航磊的肩膀，“磊子，坐下说话，别这么说，翀少也不好受。”
邵翀看着航磊有情绪爆发出来，竟然扬起嘴角，对他而言，最无法放心的就是眼前这个人了吧——冲动、耿直，在对他和朋友的事情上却又那样细致贴心。
可是已经很久了，他都没见过航磊有什么激动的反应，好像他已经麻木了，又或者迟钝了，对所有的事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很多时候邵翀会想，要是能遇到地震或者火灾什么的就好了，至少可以让他看看航磊作为一个年轻人该有的反应。
正如此刻。
可他又矛盾地不希望在这种时候见到他的情绪波动。
那人脸上的表情异常丰富：愤怒、隐忍，和悲伤。
邵翀看着航磊软下去的肩膀，眼睛有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