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磊从来没有胆子拐带邵翀在外过夜，打完旷日持久的海鲜宴，四个人又打了几个小时电玩，快到半夜了，乖乖把人送回家，航磊才打了个车回到大姑家里。
平时这个时间大姑已经睡了，航磊开门的时候却看到客厅里所有的灯都亮着，灯火通明，照的家里如同白昼一般。就连平时不用的玄关灯、卫生间的灯以及厨房的灯都开着。
而她的人，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听到航磊回家了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航磊难掩心中的狂喜，说话本来声音就大，在喜悦的冲击之下，嗓门又高了几度，“大姑！你干啥呢？是不是上个月电费太低您心情不爽啊！还是你想把灯都点亮了看看我有多开心啊？”
大姑这才循声看着刚进门的航磊，眼中的恍惚一闪而过，航磊都没来得及发现就已经消失了。
她手机开着照相机，里面有她刚刚自拍的一张照片，前置摄像头没有开美颜效果，鱼尾纹很深，法令纹也有，皮肤状态一点儿也不健康，肤色也颇显暗头发是清明过完的时候烫过的，但是因为发质过软，现在已经看不出来造型了，眼神也失去了年轻时候的光泽，看上去疲惫无神，整个人老态毕现，完全不是她应有的状态。
她觉得自己甚至不如那些最近认识的一起健身的老太太们。
她有一阵子没有仔细照过镜子了，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航磊眼明心亮，一眼看出了大姑的异常，他凑到这个自己最爱的女人身边，揽过她的肩膀，“我的大美人，怎么了？”
大姑心中有些悲凉，奔五的人了，会这么粘着她、夸她的，竟然只有自己这个侄子。而这个侄子，也羽翼渐丰，早晚会离开她。
“怎么不说话？”航磊感受到大姑的不对劲，脑子里想着各种可能的原因，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更年期。
“是不是我要去上大学了，你不开心？”航磊边说边转个身坐在大姑身边的沙发上，撒娇似的，对着邵翀他像个白痴一样没有办法，但是对大姑却不是那样，这一辈子需要他花尽心思去哄的女人大概只有这一个了。
他离开家求学，这不是第一次了，去年虽然是去读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大专，可也是要离家千里的，要说是因为他远离家门而让大姑郁郁寡欢确实言过其实了。
大姑像往常那样抬手敲他脑袋，“你呀，大姑是那么弱不禁风的吗？至于为这样的事儿不开心？”说完，觉得这句话容易让人误解，又补充了一句，“北京而已，又不是很远，再说，只要我愿意，我卖了这房子，陪你去北京上学都行。”
去年帮邵翀找房子的时候航磊大致了解过房价，以大姑这房子的价格，卖了在北京未必买得起一个小两居，可他知道，大姑为了他干的出来。
他作出一副遇到难题的表情，试探着问大姑，“那我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了，您能不能给点暗示？”
这个孩子快要二十岁了，个子长得老高，他小的时候，大姑和他说话要看着他的头顶，所以她总是习惯蹲下身去跟他保持视平线一样高；现在和他说话，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可还是忍不住用近二十年来的习惯动作刮了下他的鼻子，“不关心我的小朋友当然不会知道了。”有点嗔怪的味道。
航磊厚着脸皮笑嘻嘻地，“那我知道原因了。”
有人陪着聊天，自然没有什么时间去胡思乱想，虽然航磊回来之后总共也没有说过几句话，但之前萧索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些许，心里那些来路不明的不安与烦躁消失的无影无踪，面前这个孩子眼里闪烁的光芒就是照进她心间的阳光，炽热而明亮。
“说说看。”
“你大概是想我那素未谋面的姑父了。”航磊说完就一步跳开，好像鞋底装了弹簧一样，一下好远，脸上的笑意如同六七岁时的顽劣——
“姑父”这个生活中的常见词在他这里百分之百是生僻词，大姑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觉得这样一个角色没有了出现的必要。
可是航磊不这样认为，人生在世，谁都需要一个伙伴，或许不够志同道合，或许很难做到举案齐眉，或许无法白头偕老，但至少在人生的某一个阶段能够陪你走一段路，那样人生便不至于孤单寂寥。
可大姑为了他，舍弃了这样的体验。
“真是要无法无天了！”大姑说着生气的话，眼角的笑意却出卖了她，“这个孩子，竟然开起大姑的玩笑了。”
并没有。航磊说的是心里话。
“大姑，您看，您知道我这么小，都想着交个男朋友，您怎么一点儿都不动心呢？”
“想让我抢你的男朋友啊？”大姑不顾辈分地跟他开起了玩笑。
“那不是我吹牛，”航磊见大姑没有要打自己的意思，又坐回了大姑身边，像个护花使者一样守着大姑，揽着她的肩膀，脸上得意得有些欠揍，“别人我不知道，邵翀你可抢不走！”
大姑笑他：“你还有别人啊？那我得找机会告诉翀儿去！”
“他什么时候变成你的‘翀儿’啦？”航磊不知道邵翀是怎么和大姑关协密切的，在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一直就是啊！你小子别给我岔开话题，好好回答！”大姑戳他脑门。
他象征性地揉了揉被戳的地方，“我哪儿敢啊！再说了，哪需要的，邵翀一个就足够了，宝贝着呢！”
“那么宝贝我当然抢不走了，一提起翀儿你就跟个花痴小伙子似的。”
“只是‘跟’吗？我一直觉得我就是个花痴，是个实打实的恋爱脑，不然，也不会这么艰苦地努力一年，就为了能离邵翀更近一点。”说到这里，航磊眼底是对生活的感慨，一年前他一定不会想到自己真的能再次和邵翀一起上学。